“曜哥哥…”烏瑩不可思議地轉頭望向面色森冷的男子,她心一沉。當這時,一道雷閃遊過門前,咔嚓一聲,打在屋頂。黎上捂緊久久耳朵。嗙蕩,烏瑩手中彎刀掉地:“我要回洛河城我要回洛河城…”
“現在回去也來不及瞭。”辛珊思接過巴山遞上的銀,點瞭點,正好五百兩,將錢袋中那本燒殘的戶籍拿出,交給巴山:“蒙曜,待一切查明,我希望你不要放過巴爾思。”
蒙曜腮邊鼓動瞭下,他說一人怎麼會變得這麼徹底,用力咽下口中咸腥,強壓著眸底的陰戾,烏瑩…腦中全是幾年前烏瑩離開蒙都的畫面。
“曜哥哥,你看不出這個漢女在離間我們離間誠南王府和和博爾赤氏嗎?”
“別漢女漢女瞭…”辛珊思收好銀票:“你就是個奸生女,就是個盜瞭烏瑩身份的小偷,這裡就沒人比你更卑賤。”
第42章
“你閉嘴你才是奸生女,我是博爾赤氏和烏孛爾氏的孩子。”烏瑩聽不得奸生女三字,被激得怒瞪著兩眼:“說…是誰派你來的,你跟那個賤人什麼關系,在此挑撥我和曜哥哥又是安的什麼心?”
“你色厲內荏的樣子,已經說明一切瞭。”辛珊思諷道:“你確是博爾赤氏和烏孛爾氏的孩子,但你敢對天發誓嗎,發誓你沒偷博爾赤·烏瑩的身份,確是博爾赤·巴爾思與原配所出,否則不然則遭天打五雷轟,你和你的母親你的傢族個個不得好死,你敢嗎?”
“你…”
咔…一道銀龍自遠方遊來,轟隆巨響緊隨而至。烏瑩不禁縮脖,面色煞白,嘴微張著,雙下巴都出來瞭,眼裡的驚惶無處遁逃。
辛珊思移步到門口,仰首望瞭眼天,落雨瞭。側身回望,她冷著顏對烏瑩說:“今個這天也適合發誓,你發呀?”
又是一道雷閃滑過,烏瑩看著雷光映照下的那張臉,似看到瞭那個倨傲得像孔雀鳥的賤人,慌張地退後。賤人死的那天,就跟今天一樣,打著雷下著大雨。
啪啪雨聲來,風笑爐子也引著瞭,端到瞭屋內。尺劍放瞭個小陶罐在上,倒上水,挨到主子身邊瞧瞧久久。剛那會,她哭得好兇。自出生,小丫丫還從未這般哭鬧過。
久久躲在爹爹的臂彎好安心,眼睫上還有水濕,發幹的小嘴一癟一癟的。
黎上低頭貼貼她,輕哄:“不怕,爹爹和娘都在。”
瓢潑大雨澆滅瞭烈陽留下的炎熱,送清涼來。辛珊思從藤籃中拿瞭塊大方巾,塞給久久抱著。破屋內無人說話,在雨聲的映襯下,顯得尤其靜寂。
急雨一陣,銀閃遠走,雷音啞瞭。消停瞭許久的蒙女突然嘶吼:“啊…”怨毒地瞪著南墻邊幾人,又轉首氣憤地盯瞭幾息始終沒為她說一句話的蒙曜,甩袖走出破屋,左拐。
馬房傳來響動,尺劍到門口伸頭望瞭一眼,回身向蒙人:“她要跑瞭。”
這話才落地,一眾就聽馬鳴,接著一匹快馬沖入雨幕,馬上人還在加鞭。巴山俯首等候命令。蒙曜輕眨瞭下眼,抬手摳下抹額上的紅寶石,走向黎上。
黎上不避,輕輕搖著懷中的小人兒。
蒙曜身量與黎上一般高,走近垂目,看向那個半睜著眼的小嬰孩,五六息後扯唇微笑:“恭喜二位。”將紅寶石送到嬰孩懷裡,抬手拱禮向閻晴,“告辭。”
辛珊思微微頷首。蒙曜帶領兵衛向北屋去,翻身上馬,冷冽道:“去洛河城。”
“王爺?”巴山想說什麼,但蒙曜已夾馬腹出瞭北屋,打馬往來時方向去。巴山急追:“跟上。”
“是。”兵衛齊聲應。
僅僅十息,破屋就隻剩辛珊思一行瞭。風笑拿瞭蒙曜給久久的那顆指甲蓋大的紅寶石細觀,嘖嘖嘴:“瞧這顏色…極品鴿子血。”
“給久久收好瞭,蒙人的東西不要白不要。”爐上的水開,尺劍拿佈隔熱倒瞭一碗出來晾著。
黎上看著珊思,才發現她嘴還挺利。
辛珊思長呼口氣,今天她也不是有意要發作,是那個烏瑩撞上來的。雖然原本自個就打算將那枚樓閣金簪賣給蒙曜,但…沒想過會這般早,畢竟她手裡尚沒實在的證據能證明埋在小陰山墳場的那個才是烏瑩。
尺劍換瞭個大陶罐,放到爐上:“要不要給久久熬點米油?”
“熬給她娘喝吧。”黎上手不再捂著閨女的小耳朵,擰上她娘的頰:“你知道的秘密真不少啊!”
“那是。”辛珊思拍開他的爪子,伸頭去看窩著一動不動的小丫頭:“要給她喂點水。”
聞言,風笑將紅寶石放回久久懷裡,去南屋拿瞭藥搬瞭兩條板凳來。黎上坐下,手臂稍稍松開點。黎久久察覺,小嘴一抿嗚咽瞭起來。風笑點藥熏屋驅蚊蟲。
辛珊思拿走瞭紅寶石,端來茶,舀瞭一小調羹吹瞭吹,送到閨女嘴邊。在嗚咽的久久抽瞭下,把小嘴長開瞭,粉粉的舌頭還伸出來舔。辛珊思將調羹微揚,看著水淌進久久的嘴裡。
喝瞭口茶,小久久又哼起來。辛珊思再給她舀,喂瞭小半碗,她不要瞭也不哼瞭。
瞧小人兒蔫蔫的,黎上又抱她起來走動。屋外雨小瞭,簷下滴答滴答。父女兩站在門口,辛珊思挨過去,手摸著閨女穿瞭小佈鞋的腳丫,輕聲細語:“天開晴瞭,一會咱們會不會看到彩虹呀?”
黎上低頭瞧他閨女,小久久揪著她爹衣裳的小手沒那麼緊瞭。
“給娘親一下。”辛珊思湊過去。小久久見她娘噘嘴麼麼,眼一彎笑瞭。
天沒黑,尺劍就點瞭三盞燈,還拿瞭支蠟燭放在久久附近。晚飯很簡單,燜瞭一鍋飯,將中午在食鋪打包的兩樣肉菜熱瞭熱,又汆瞭個魚丸子湯,還洗瞭幾個大桃子。
辛珊思喝瞭一大碗米粥油,又吃瞭半碗飯,便帶著久久去角落圍佈後喂奶。看著小丫頭吞咽,她不由回想起之前。依蒙曜的表露,其應是早就發現那個烏瑩與他記憶中的烏瑩不一樣瞭,但要說懷疑…還不至於。
也不怪,他們分離時,烏瑩年歲尚小。幾年裡可以發生很多事,人自然也會長大、改變。
誰會想到巴爾思會害自己的嫡女,縱容一個奸生女來頂替?
蒙曜,那支簪子五百兩銀賣你,實屬賤賣。讓你免於博爾赤氏和烏孛爾氏的欺騙、算計,你可不要叫我失望。
三十裡外的三岔河邊,蒙曜握馬鞭背手站著,雨後月光皎皎小風習習,河面蕩著微波。巴山陪在旁,不知該說什麼好?烏…不,應該稱她朱碧,朱碧狡猾,離開破屋後,並未走大道回洛河城,他們的人已經去抓瞭。
蒙曜記得…烏瑩離開蒙都那日,天很不好。巴爾思沒憐她,頂著寒風細雨啟程。心口堵得厲害,喉間艱澀。曾經他以為巴爾思隻是因官職在身拖延不得。現在他明白瞭,原來巴爾思還是個癡情種。
好…好得很!
“你們放開我…松開…”一身泥污十分狼狽的女子,被套住瞭兩手,由個大漢硬拽著走。她叫嚷著:“你們這是不敬,我阿爸不會放過你們的。”
沒人理睬,拖著她往三岔河口去。巴山聞聲,舉高火把。見到火光,幾個兵衛腳步更快,到瞭丈外,置右手於胸前:“王爺。”
“蒙曜,漢人的話你都聽卻不信我?”女子兩手掙紮,想要脫瞭手腕上的繩套:“我們一起長大,你竟然不信我…你還記得你說過要娶我做王妃嗎?就憑一支金簪…”
“本王記得,亦從未忘記。”蒙曜轉過身,不再壓抑眼底的陰戾。
對上那雙眼眶猩紅的冷眸,女子全身不由繃緊,還想強辯:“我沒有…你仔細看看我,我就是你的烏瑩,你認不出來瞭嗎?”
“你說你是烏瑩…”蒙曜笑瞭,笑得幽深的眸子都泛起晶瑩,撇過臉哈哈兩聲驀然神色一收回過臉:“烏瑩周歲,本王給她洗過澡。她的臍眼裡長瞭一顆紅痣,你知道嗎?”
女子像被誰扼住瞭喉,張著嘴半天吐不出一字,就這樣瞠目望著蒙曜。
“不知道嗎?”蒙曜柔和瞭眉目:“你以為本王會問你烏瑩喜惡或一些細小事嗎?江湖術士的手段,本王見過。巴爾思和薩婕雅既敢讓你來頂替烏瑩,又豈會沒準備?”
“沒…”女子搖頭否認,哽咽道:“你你信我,我就是烏瑩…”
“是不是?本王不是傻子。”蒙曜上前兩步,望著她那雙眼,沉凝兩息,輕聲道:“放心吧,本王不會令手下的術士誘你入迷境,對你進行問話。”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蒙曜,女子毛骨悚然,氣梗在喉間不敢出,打著戰栗。
蒙曜勾唇角:“巴山,去給朱姑娘找個刀法好的劊子手,本王想親眼看看…”抬手捏住朱碧下巴瞧瞧右臉又瞅瞅左臉,“凌遲酷刑之下,朱姑娘會不會給本王吐出幾句實情。”
“不要…”朱碧都快瘋瞭:“不要,蒙曜求求你,不要這麼對我…窩就是烏瑩,不要這麼對烏啊…”
一力卸瞭她的下巴,蒙曜收回手吹瞭吹指:“你不配叫她的名字。”
巴山看瞭一眼兩眼珠子往上翻又往下倒的朱碧:“王爺,蒙都那裡…”
手背回身後,蒙曜嗤鼻:“你以為巴爾思和薩婕雅怎麼敢對烏瑩下手,讓一個奸生女來代之?本王母親與莎娜姨母的情誼,本王與烏瑩的口頭婚約…他們算計的是本王是誠南王府。”斂目望著不敢昏厥的朱碧,“蒙都有沒有人給膽予巴爾思,本王不想追究。本王現在隻想知道烏瑩都遭受瞭什麼?本王要將她所遭受的,十倍百倍地還給所有沾手的人。”
氣氛冷凝,巴山抬手置於胸前,他理解王爺此刻的心情。王爺入中原,為何在去過魔惠林後便往洛河城?對嬌縱的朱碧又一再忍耐,連此次回蒙都都願意帶著她,種種全是因“烏瑩”。
在王爺心裡,烏瑩小姐就是他的王妃。可惜…紅顏薄命。
“著人去把巴爾思一傢綁瞭。”
“王爺…”巴山大驚。
蒙曜欣賞著朱碧面上的恐懼,笑著道:“本王的未婚妻子被人虐殺,本王還不能報仇瞭?”平靜的聲音裡塞滿瞭憤怒與傷情,“本王要讓整個大蒙都知道巴爾思與薩婕雅通奸生下一女,還殘害嫡女。本王要將他們一傢懸掛在蒙都城樓上暴曬至死,來祭烏瑩。”
“可巴爾思畢竟是…”
“是什麼?”蒙曜打斷巴山的話:“是個讓博爾赤氏蒙羞的罪人。”
“奴怕穆坤會借機大肆攬勢。”
“那就讓他攬。本王先退一退,中原武林兇險得很,本王也想探探穆坤有多大本事?”蒙曜轉身往不遠處的馬走去,聲帶著沉痛:“讓人備副棺柩。”
巴山俯首:“是。”
這夜註定難太平。破屋那頭,久久因著受驚,緊纏著她娘,一被放下就哭,連她爹都不要。
辛珊思無法,去方便都得夾著她。看她睡著瞭,想放她在窩籃,可小東西屁屁還未沾著窩籃就哭起來瞭。
“哎呦,黎大夫你瞅瞅你閨女這醜樣?小嘴一癟眼皮子一夾,淚珠子就下來瞭。”
“不可以這麼取笑。”黎上在身上淋瞭點奶水,伸手試圖將孩子抱過來:“我們久久還小,膽子也小,害怕很正常。等我們長大瞭,就什麼也不怕瞭。”
晃瞭幾下,黎久久又哼哼唧唧睡瞭。辛珊思一身汗,黎上的手覆來托住閨女的腰臀,她一點一點地抽手。
珊思的手一抽離,黎上立馬托過閨女護在臂彎輕搖。
黎久久凝瞭凝眉,到底沒哭出來。辛珊思在旁看著,黎上催她:“抓緊洗洗,去休息。”
長舒口氣,辛珊思點頭:“好。”今個她也算是經歷過瞭,回頭望瞭眼閉目打坐的尺劍和風笑,踮腳飛快地在黎大夫頰上親瞭下,“幸虧有你,不然我肯定要慌死。”
“看出我的大用瞭?”黎上用身推著她:“去洗漱睡覺。”
“明天我趕車。”不再拖沓,辛珊思拎瞭爐上的水往圍佈那去。草草洗瞭澡,去南屋車廂裡躺著,許是真被鬧疲瞭,得瞭清靜閉上眼沒多大會就入瞭眠。
黎上抱著女兒,看著她睡熟瞭還時不時一驚厥,心疼得眼都紅瞭。低頭親吻小傢夥,那個蒙女的兇惡面目再次浮在眼前。過瞭些安生日子,他都快忘瞭現下是蒙人當傢。
可蒙人當傢又如何?
蒙人不是人嗎?是人就會有不舒坦的時候。他無意去招惹誰,但保不準旁人不會來犯他一傢。
此刻,黎上對白前生瞭一絲感激。之前自己隻想著建醫館,掙足銀子,讓一傢子隨意花用。但現在…心境不一樣瞭,他要悄悄地將大蒙的醫藥納入掌心,建冊立脈案,再根據藥物流向,監視著那些權貴的生老病死。
嗯,一定要默默地來。
等珊思擇定建茶莊的地方,他就在她邊上起個醫館。塘山村的事,也給瞭他個啟發。不知有他駐守的醫館,會不會招來些人?人從眾。珊思是厲害,但真遇上蒙人清剿,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為保長久,他們要凝聚個大村子,最好是武林村。
珊思的外祖傢是開私塾開書齋的。這些年蒙人對漢人文士的打壓從未松懈過,誰能肯定下一個不會輪到昌河鎮洪傢?
洪傢可以遷來他們村裡開私塾。漢人不會一直被壓迫著。等哪天科舉公平瞭,洪傢人要是有心,就和村裡有才學有抱負的孩子一起去考科舉…
越想越深入,黎上低頭輕蹭女兒的小肉臉,呢喃:“爹爹不欺負你。你也答應爹爹,好好學本事,長大瞭出門在外,也一定不要讓別人欺負瞭。”
黎久久嚅瞭嚅小嘴,哼哼瞭聲,兩眼要睜不睜的,睡得不甚安穩。
夜深來風,刮得樹葉亂搖。睡在車廂的辛珊思翻瞭個身,手在懷裡拍著,隻拍瞭幾下右耳突然揪動,雙目一下睜開。雖眼中還有惺忪,但人已經出瞭車廂,拿上魚叉蓮步閃出破屋,沖向夜色。
一行黑衣混在夜色中,飛掠而至。辛珊思魚叉一橫,將他們攔下:“來者何人?”
正屋,尺劍、風笑都已起身。黎上抱著久久站在門口:“蒙曜已經走瞭。”
領頭的黑衣略遲疑,但還是下令:“殺。”
尖細的男音,辛珊思在現世電視劇裡聽過類似的。“殺”字一出,她已出手掃斷一人脖頸。尺劍到北屋,撿起塊碎磚瞄準砸瞭過去。他勁大,碎磚直直飛過去,打得一人腦漿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