瞞天過海?宮允凝神細想,很快就懂意思瞭,嘴角慢慢揚起。他就知這位能給他主意,拱禮向天字一號房:“宮某欠你一回。”
第47章
閨女松口,辛珊思又輕拍瞭幾下,將她放到瞭窩籃裡。走出裡間,見多瞭罐湯,就近俯身湊鼻聞瞭聞。
“好香,裡面放瞭當歸跟枸杞。”
“還有兩味滋補的藥,都適合你用。”黎上拉開凳子,讓她坐:“先給你盛一碗放著晾。”
尺劍擺好碗筷,問:“要去叫一聲薛冰寕嗎?”陸爻臉厚,才不會餓著。
“去叫一聲吧。”辛珊思還挺喜歡冰寜身上那股勁兒,明天走快點,下晌就可到坦州,她們相處的時間也不多瞭。
不一會人來瞭,還有些不好意思。
“又打攪瞭。”
風笑招呼:“快坐,趕緊吃。時候已經不早瞭,吃完回房洗洗抓緊休息。”
後院地窖裡點著火把,宮允、紅三娘幾人正圍坐圓桌邊,小聲商議著。
“都說黎上智慧,我現在算是服瞭。”紅三娘反復嚼著“瞞天過海”,是越嚼越覺此計精妙:“就照大當傢說的,原計劃不變,該護鏢護鏢,該放哨箭放哨箭,咱把鏢給調瞭。”
鼻上打瞭環的壯漢接上話:“正好去年整修客棧還剩下不少石,咱挑一塊磨一磨塗上油墨,用蠟封一下。”原孟傢那塊玄鐵石就在他們查檢後封瞭層蠟,現在倒是方便瞭他們作假。
“那事不宜遲,咱們盡快。”宮允已想好把玄鐵石藏哪瞭,揮滅火把,出瞭地窖,他眼望向井邊的大缸。
左耳上夾瞭支毛筆的小個子,順著大哥地目光看去,勾唇一笑:“一會俺一定把痕跡抹得幹幹凈凈。”他們可以倒,但飛雲鏢局的名聲、旗子不能倒。
二樓天字一號房裡的燈調暗瞭,紅三娘抬手輕柔地捋著垂在胸前的發:“大當傢,跟黎大夫一道的那個狐貍眼,長得可真標致。”
粲然一笑,宮允不瞞:“他叫陸爻,黎大夫的小師叔,一個相師。”
“白前的師弟?”紅三娘興趣頓時減瞭兩分。
宮允看瞭一眼二樓:“忙事吧。”
已躺鋪上的辛珊思這會還沒睡意,手包裹著她閨女的一隻小腳丫,在想之前黎大夫說的話。
“懷山谷那趟鏢,雖沒什麼實質證據,但基本已經確定是蒙人幹的。如此,就算之前那三起不是蒙人幹的,估計不少人也會把賬算在蒙人頭上。沖鏢局,是為攪亂武林。占瞭鏢,是得便宜。可蒙人會認嗎?”
黎上牽著他姑娘的小手:“你忘瞭,蒙人也不想中原武林和睦。”
對,辛珊思差點忘瞭,蒙曜入中原的目的就是為瞭清剿中原武林:“有紛爭,各方勢力纏鬥,傷的傷死的死。換我,我也暫時忍耐,看著一傢一傢鏢局沒瞭,當群雄激憤時再插手查。真相大白瞭,武林將又將是一場亂鬥。”
“有沒有可能蒙人想的沒你這麼多?”黎上把閨女往裡挪瞭挪,他枕到珊思枕上,笑著打趣:“我突然覺得你應該去爭一爭密宗。真的,就剛剛那番說法,能甩蒙曜好幾條街。”
“什麼真的假的?”辛珊思都臉紅:“我看你是瞧上魔惠林那塊地瞭。”
“有一點。”黎上把她頭掰過來:“給我親親。”
“你別把我閨女吵醒瞭。”
“不會,我們久久睡得正香。”
麻洋縣今晚尤其靜寂,戌時未過,街道上就空無一人。子夜起風,吹得樹葉沙沙響。陰雲遮月,天蒙蒙亮時響起悶雷,連道銀閃都沒打就嘩啦啦下起雨。
“嗚…”黎久久癟著小嘴哼起。辛珊思眼沒睜,摸瞭下她的尿墊,熱乎乎的濕,不禁發笑。已起身的黎上,拿瞭尿佈來給她換上,輕拍幾下看小人兒又睡著瞭,望向床裡。
辛珊思伸瞭個懶腰:“今天是不用走瞭。”
“好好修整一日。”黎上躺回床上:“我剛推窗看瞭,這雨下得不急,一時半會停不瞭。”
“那不是能把地澆透?”辛珊思爬起跨過他,趿拉著拖鞋往圍佈後,不多會神清氣爽地走出,洗瞭洗手再倒水刷牙。
黎上翻瞭個身:“明天開晴瞭,我們再走。天要還陰著,那就在麻洋縣多留兩日。”
“聽你的。”刷好牙,辛珊思洗瞭臉:“我去樓下看看有什麼吃的。”
“好。”
換瞭身衣裳,辛珊思出瞭房,下樓就見飛雲鏢局的當傢宮允背手站在客棧門口。
“閻夫人早。”今日坐在櫃臺後的是個留著一字胡的中年。聽話,宮允轉過身抱拳:“閻夫人。”
“早上好。”辛珊思頷首,走到櫃臺那:“現在有什麼吃的?”
“包子饅頭粥都有,您想用什麼,小的可以吩咐廚房來做。”
“那就來籠肉包來籠素包,有豆漿嗎?”
“有,還有五谷粥、肉粥、魚片粥。”
“有魚片粥?”
“有的,都是魚骨熬的湯底,很鮮。”
“那就來一甕。”辛珊思本想在大堂等著的,可她才坐下就聽哇哇哭,立馬站起。沒等她上到二樓,黎上已經抱著醒來沒見著娘小肚皮又餓的久久走來瞭。
“哇哇…”見到娘,黎久久哭得更委屈。
快步迎上去將她抱過來,辛珊思親瞭親,往房間去。黎上下瞭樓,跟掌櫃說:“昨天的湯不錯,今天中午、晚上都要。”
那意思是今日不走,掌櫃提筆:“廚房有幾隻老鱉,都在兩斤左右,你要來一隻紅燒嗎?”
“殺一隻和雞一塊燉湯,剛那湯不要瞭。旁的菜你看著安排,口味就照著昨晚的來。”
“是。”掌櫃寫瞭單子,往廚房去。
宮允笑看著這位:“黎大夫和以前不太一樣瞭。”
“我已有傢室,自是不同於過去獨身時。”黎上跨出門,站在簷下。三禾客棧地處兩條主街的交叉口上,許是雨大,這會都快卯正瞭,街上還沒什麼人,倒是鋪子都開瞭。
“說得對。”宮允站在門裡看雨幕:“肩上的膽子重瞭,每一步都得踏穩。”
噠噠…一個臉上畫著刻板妝容的女子,踩著木屐左手撐傘,自西走來。黎上轉首望去。她作東瀛人打扮,每一步跨度很小,似丈量過一般,都在九寸。
宮允品著黎上面上的神色,收斂瞭笑意。
噠…噠,女子肢體行動僵硬的像個木偶,目不斜視一步步地從三禾客棧門口經過。黎上看著她走遠,轉身回客棧,正好掌櫃端瞭早飯來,他接瞭上樓。
宮允還立於門口:“縣裡什麼時候多瞭東瀛人?”
“東瀛人?”掌櫃皺眉:“沒聽我爹提過,我也沒見過。”
雨愈下愈大,沒有一點要停的意思。天亮後,街上還是空寥寥。周遭很靜,久久有黎上帶著,辛珊思練起功。《混元十三章經》,她已修到第六章守元。這裡的“元”比采元的“元”更廣,它包括瞭精元和元神。守元,就是守住精元和元神。
練就瞭這章,她就不用再擔心精元被奪和攝魂之術。一指點心,放空思想,雙手挽蓮花,輕柔交錯,一向天一向地。外間黎上跟窩籃裡的閨女對看著,小久久很賞臉,一笑再笑笑出聲。
快到午時雨還沒停,街上無人,有店傢就關門落鎖瞭。三禾客棧仍開著,後廚霧氣騰騰。過瞭午飯市,雨終於小瞭點。掌櫃坐在櫃臺後,翻著上月的賬。翻完正要嘆氣,抬眼就見一張白臉櫻桃口,嚇得膽都破瞭。
“你你…”她什麼時候站在那的?
“我要吃血腸面。”女子說起話跟沒魂一樣,與她呆滯舉止不同的是兩眼很亮。
她在笑話他,掌櫃捕捉到東瀛女子眸子裡的譏諷,壓著心頭的火,站起身:“這位姑娘,我們店裡沒有血腸面。”
“那就現在做呀。”女子也不管做不做得瞭,踩著濕木屐噠噠地去堂中坐。她的身後還跟著九位一樣做東瀛人打扮的男女,他們行止全都不甚自然。
掌櫃思及早上大當傢的問話,不由吞咽瞭下,手伸向毛筆。十個人,到他門口瞭,他竟然沒發現。
坐瞭片刻,十位東瀛人許是無聊瞭,他們紛紛掏出木偶,不用分配角色,提著線便唱起瞭戲。
“官人…奴傢不要天上月不想地上皇,隻貪您一人,您給的給不的?”
“娘子,你我琴瑟和諧舉案齊眉,奈何天將降大任吾莫敢不從,今生隻得有負於卿,來世再續夫妻之情啊…”
咿咿呀呀淒淒婉婉,甚是擾人。掌櫃想請他們別唱瞭,但望瞭一眼樓上大當傢,又忍下瞭。
沒人阻止,東瀛人越唱越來勁,都傳到最裡面的天字號房。尖細的聲音像針一樣,刺得睡夢中的久久哇哇哭。辛珊思收功下床,喊住要開門的黎上,瞥過桌上裝著糕點的大湯碗,道:“我去看看。”
黎上斂目:“你小心,這幫東瀛人不好對付。”
“好。”辛珊思出瞭房間。
她一走,黎上就抱起久久往裡間,打開擱在床頭櫃上的藤籃,從珊思的錢袋子裡取瞭珠串出來,擰開油燈,將珠串丟進油燈肚裡。鑒於唐史,他還是防著一手。
辛珊思走到樓梯口:“你們唱夠瞭沒有?”
宮允頭都被他們唱疼瞭。那些東瀛人像沒聽著話,還沉浸在戲裡。
瞧著他們的裝扮,辛珊思刻在靈魂裡的一些情感迅速蘇醒。恰好店小二提熱水上來,她過去奪瞭,就往大堂傾倒,怒罵:“老娘慣得你們都蹬鼻子上臉瞭。”看那幾人收瞭木偶閃身避過水,她丟開桶,“這客棧就你們,沒其他人瞭?”
躲閃起來倒一點不僵硬,掌櫃手揉著額側。
“你說的對。”一個半禿的中年刀客,慢慢仰起頭,爬瞭幾條血絲的眼望向宮允,掐著戲腔:“這客棧就是我們的,沒有其他活人…”尾調拖得長長。
宮允忍著頭疼,沉目與他對視著。
收瞭尾調,刀客桀桀笑起。辛珊思看著他們,站在門兩邊的女子對望一眼大袖一甩,客棧門嘭的一聲關起。
在屋裡還撐著傘的那位,正是今早黎上、宮允見著的那個。她嘴抿著,用腹音強硬地說道:“交出玄鐵石,留你們全屍。”
“死都死瞭,要不要全屍也無所謂。”一襲紅衣持雙戟悠悠從後院來:“裝神弄鬼,你們倒是挺有一套。”
“不給嗎?”刀客拔刀,幾人亮出銀絲。打傘女子轉動傘柄,刷的一聲一片尖銳刀鋒若離弦之箭沖出傘骨襲向宮允。宮允右手一轉腕朝外,一柄劍身不及半寸寬的短劍滑下。利刃逼進三尺地,一劍掃落,他點足直上五尺俯沖而下,殺向刀客。
後廚咚咚咚剁起肉,那聲強勁有力,節奏規律似擂鼓。辛珊思轉首向右,鼻環大漢三兩步到欄邊,上箭拉弓松手。散著寒光的箭矢,破空刺向與紅三娘鬥的女子。
察覺箭來,紅三娘虛晃一招,在女子銀線鞭來時,一把擒住她的臂,將人推向箭矢。箭頭都快抵著心口瞭,那女子後倒摔在地上沒瞭影。
見之,辛珊思不禁凝目,東瀛忍術?未等女子再現身,她左耳微微一動,抬首上望。啪一聲,房頂破,幾隻半人高的提線木偶伴隨著陰森的嘎嘎笑聲掉落,提現人緊隨在後。
一直站在櫃臺後的掌櫃,拍瞭拍櫃上的叮鈴。隻兩三息,幾隻煙火自客棧煙囪飛出,頂著細雨沖向高空啪一聲炸開。
戰況激烈,好好的客棧才兩三刻就已面目全非。
躲在天字四號房中的陸爻,拿出瞭破命尺,點明睛,他要給宮允再算一卦。不同之前,這回他手裡隻一枚銅子。薛冰寕出瞭房,望向樓梯口那,正抬腳要過去,頂上忽傳來腳踏聲,神色一變,沖向天字一號房。
一號房內,尺劍左手搖著窩籃,右手邊凳上堆著一小堆銅子。風笑拎著個藥杵,站在裡屋門口。窩籃裡,久久唔囔著。
聽著腳踏聲停下,黎上手摸向腰封:“不要破開屋頂,今晚我一傢還要…”轟一聲,屋頂見光碎瓦掉落。他眼一陰,看著三隻背對背的木偶下降,提線三人同樣背對背。他彈針…
伺機在外的薛冰寕猛然推開門,嘭一聲驚得不是面對門口的兩婦人本能轉首。趁機,尺劍銅子出手。
黎久久哇一聲嚎瞭起來。辛珊思聽到閨女哭聲,運功右手朝著躺在樓梯下的一柄劍,雙目一凜,五指抓緊成爪。躺著的劍像是受到什麼吸力,顫瞭顫,離地飛向她。
這一幕看傻瞭幾個占上風的東瀛人,宮允得機,一劍劈瞭那把討厭的傘。辛珊思持劍到一號房門口,一隻嘎嘎笑的木偶直直沖來,她斬落。三個提線人已經倒瞭兩,還有一個正站著口吐白沫在抽抽抖抖。
黎上擰眉瞥瞭一眼脂粉都被抖落的東瀛人:“我不喜歡不聽勸的人,”上望屋頂的大洞,“這今晚還怎麼住?”
辛珊思瞅瞭眼窩籃裡嗚嗚囔囔的久久,對黎上說:“我一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