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桃木塞打著頭的薩婕雅不敢答,乞求:“王爺,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求您放瞭兩個孩子。是我對不起烏瑩是我…是我對不起碧兒…”
“本王問你話呢…烏瑩有沒有哀求過你們放過她?”雨水滑過蒙曜的眼,怎麼也洗不去他眸裡的濃墨。躺在他前的骸骨,兩手握著樓閣金簪放於腹上。數一數,單指骨就斷瞭三根。沒人回答,他右手繼續收緊,嬰孩的啼哭已經透著無力。
“蒙曜,他還不足百日啊…”薩婕雅哭喊。
“不足百日又如何?他出生就帶著罪,你和巴爾思都是他的罪。”蒙曜右手一轉,將他扔進瞭埋烏瑩的那個坑裡,怒聲:“薩婕雅,本王再問你,是誰想的主意讓個臟極的奸生女來頂替烏瑩?誰給你們的膽,來騙本王?”
第49章
聽著兒子逐漸虛弱的哭聲,巴爾思望著躺在蒙曜身前的那副骸骨嚎啕大哭。自烏瑩死後,他就在擔心、害怕,這一天…這一天來得比他夢裡的還要早。
雷聲隆隆,雨如註。他好似回到瞭烏瑩死的那個晚上,眼前浮現烏瑩垂死時的畫面,她說她要化作厲鬼,將他們一個一個全都拖進阿鼻地獄。
“王爺,我求你殺瞭我。一切過錯全在我,是我負瞭莎娜是我害死瞭烏瑩,您是將我五馬分屍還是碎屍萬段,我無一字怨言…”
哪有這麼簡單?蒙曜盯著不再乞求的薩婕雅,幽幽說道:“事情敗露瞭,你們在這認錯悔過,痛哭流涕。可如若不被揭呢,你們會想起埋著這的烏瑩的嗎?”諷刺極瞭,“不會的,你們會一直逍遙下去。說不準本王還會遂瞭你們的願,娶瞭你們通奸生下的孽種,任你們予取予求,你們拿本王當什麼?”
巴德自幼伴隨王爺左右,從未見他這般過,心揪得死緊。王爺在怪自己,怪自己不夠強悍,沒有護好烏瑩小姐。他在懺悔,向烏瑩小姐懺悔。
老天好似猶嫌雨不夠大,銀龍自烏漆漆的天邊來,帶著雷霆之勢,咔嚓一聲震天動地。雨水沖刷著骸骨,沖刷著骸骨握著的樓閣金簪,嬰孩啼哭一聲短過一聲。
薩婕雅顫抖著,瞪著蒙曜的雙目裡透著陰冷刺骨的寒,像惡鬼一樣。許是知道今夜不會善罷,她也不再存期望瞭,咧嘴笑起。泥水流進嘴,她不顧,在兒子斷瞭哭後,徹底爆發:“蒙曜,你以為是誰害死烏瑩的?是你。”
“薩婕雅閉嘴…”
這是自年少相識後,巴爾思第一次對這個女人說重話:“落得今日這般下場,都是你我應該的,怪不瞭旁人。”當年他在娶瞭莎娜後,就應絕瞭不該存的心,遠離薩婕雅,如此就不會有後來薩婕雅的懷孕和今天瞭。
兒子沒瞭,她所有的尊嚴所有的指望都沒瞭,薩婕雅恨毒,哪還會抱著乖順像往日那般聽從巴爾思,她嘲笑蒙曜:“不是別人,是你…是你害死瞭烏瑩。你那麼聰明,難道不清楚自己有多礙人眼嗎?”
“薩婕雅,你閉嘴。”巴爾思求她:“閉上嘴吧,不要再說瞭…”不要再激怒蒙曜。薩婕雅多居內宅,雖知蒙曜權重但卻因其年輕存瞭兩分輕視。可他不一樣,身在官場,他十分清楚蒙曜的權是怎麼得來的。
蒙曜微勾唇角:“礙眼?你給本王說說,本王礙瞭誰的眼?”
“不要…”
“皇帝、太子、玉靈公主,整個皇室。”薩婕雅被恨蒙瞭心智,她隻想發泄隻想要蒙曜去死,根本聽不到巴爾思的阻撓。
“是嗎?”蒙曜輕聲:“原來本王礙瞭這麼多人的眼。”薩婕雅知道有些事大傢心裡清楚就好,卻是不能宣之於口嗎?烏孛爾氏一族,多少人口?
“王爺,薩婕雅瘋瞭,您別再問瞭。”巴爾思奮力向三尺外的石碑撞去,隻身子才挪瞭半尺,就被兵衛又摁回瞭地上。
“你父親是先帝的嫡長子,蒙克大汗養在身邊的嫡長孫啊…”薩婕雅看蒙曜平靜,更是不甘:“你父親廢瞭身子又如何,他活著就是皇帝的心頭刺眼中釘。包括你…你的權貴是你父王用命換來的。你母妃為避皇帝,甚至移居西望山,在你將將長成就病重離逝…”
“薩婕雅…”巴爾思嘶吼:“你閉嘴。”
“再是烏瑩,你為瞭她拒瞭皇帝賜婚,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你的心愛之人。”薩婕雅笑:“你以為我是怎麼懷上孩子,嫁入博爾赤氏的?”神色一狠,“是有人要我嫁給巴爾思。原本烏瑩會有個痛快死法,可那人不知我有多恨多嫉妒莎娜,我做夢都想將烏瑩活撕瞭。”
不敢想以後也無顏面對,巴爾思欲咬舌自盡,隻兵衛快瞭一步卸瞭他的下巴。蒙曜低頭看著骸骨,雨水流過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流淚。
“你不是想要知道烏瑩怎麼死的嗎?”薩婕雅像泄憤一樣:“是我有意讓她得知我跟巴爾思不僅在她母親活著時聯系緊密,還育有一女。哈哈…我把碧兒從江南接回,帶到她面前。
她受不瞭瞭,去馬房牽瞭你送她的黑風就要回蒙都。她是被她父親攔下的哈哈…莎娜留給烏瑩的人,是巴爾思親手殺的。我把烏瑩交給瞭我女兒…憑什麼一樣是博爾赤氏和烏孛爾氏的孩子,我的碧兒一出生就見不得人,要被送去遙遠的江南,憑什麼…”
“對不起瑩瑩,”蒙曜慢抬手覆上交握的手骨,用心對她懺悔:“那年我不該放你離開蒙都,應送你去西望山的。”
“誠南王,這麼多人因你而死,你活得不累嗎?累瞭就去死…你怎麼還不死?”薩婕雅詛咒:“你不死,你所在乎的人都會一個一個替你去死。下一個會是誰…”
他已經沒有在乎的人瞭。蒙曜輕嗤一笑:“巴德。”
“奴在。”巴德起身大步上前,跪在一丈地。
“將博爾赤·巴爾思和烏孛爾·薩婕雅通奸殺夫殺妻殘害原配嫡女,讓奸生女頂替嫡女的事,還有她剛剛所言,詳盡呈於紙上,讓他們畫押。”
“我沒有殺夫。”話音未落,薩婕雅激動:“什麼我剛說的話,蒙曜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蒙曜抬眼望向薩婕雅和死死盯著他的巴爾思:“你問錯瞭,這事本王會上呈皇帝,讓整個朝廷都知道你…博爾赤·巴爾思之妻烏孛爾·薩婕雅說皇帝、太子、蒙玉靈等等恨不能啖本王的肉喝本王的血。本王也十分好奇皇帝、朝廷會是個什麼反應,會怎麼處置此事來安撫本王?”
薩婕雅怕瞭,不瘋瞭:“蒙曜…王爺,我錯瞭,你放過烏孛爾氏,烏孛爾氏上上下下上千口,你不能…”
“不要求本王。”蒙曜自諷:“本王隻是一個小小的王爺,有機會的話,你還是去求一求讓你嫁進博爾赤氏的那位。那位手能遮天,她救得瞭烏孛爾氏。當然,你也可以求皇帝求太子,畢竟你這般幫著他們對付本王,他們該成全你的心願。”
“王爺…”
“她太吵瞭。”蒙曜閉上眼睛,再次為烏瑩誦經。
兵衛捏上薩婕雅的下巴,稍稍用力一拉,她就沒聲瞭。
大雨還在下,待誦完一遍經,蒙曜吩咐:“讓密宗擇百位手沒沾過血的僧人,去往蒙都。本王要帶烏瑩回誠南王府,為她超度。”
“是。”
“去看看坑裡那小兒,要是還沒死,就送他上路。”一個不懂事的小娃,蒙曜不欲折磨,要折磨就折磨懂事的。
“是。”
“本王讓準備的棺什麼時候運來?”
這問巴德來回:“奴在洛河城找不到上好的棺木,盧陽有,但要晚上一日。”
“盡快。”
“是。”
小陰山墳場發生的事,辛珊思暫時還不知,但她卻夢著一長得與朱碧有六七分像的姑娘,那姑娘身著藕色圓領衣裙,笑起來淑雅又明艷非常,屈膝一福身,後退幾步衣裙變大紅勁裝翻身上瞭一匹鬃毛黝黑的駿馬,策馬離開。
睡在旁的久久嘖巴小嘴,肉肉的手指已經伸到嘴邊。穿著白色寢衣的黎上,將她的手握住。
昨個睡得晚,天大亮,一傢子才起身。玲瓏街這處宅子雖是三進,但不大。正門進入,就是前院,前院沒書房,攔中隔瞭個客院出來。過瞭垂花門便是正院瞭。正院正房三間帶著兩耳房,東耳房作書房西耳房是茶室。東西兩廂房要比正房窄些。
廚房在正院之後,看院子的兩傢住在後罩房。尋常守門,就宿倒座房。園子,隻正房前的一分半地。
早飯簡簡單單,豆粥烙餅咸鴨蛋,兩碟小菜。沒等吃好,風笑就來說,守院的兩戶人傢要回鄉瞭。
“是不回來瞭嗎?”辛珊思奇怪,怎麼他們一來人就走瞭?
風笑挨著尺劍坐:“本來看院子的活兒也是暫時的。去年關百草堂,主上為防萬一,明面上將咱們的大夫、藥童都散瞭。這宅子又是在主上名下,就不好再讓醫館的人繼續管著瞭,所以才另尋瞭幾人來看。”
黎上掏瞭個蛋黃給珊思:“此次來,正好就便把這宅子轉出去。”
這事辛珊思不管,一口烙餅一口粥,身後窩籃裡久久蹬著腿啊啊哦哦地自個玩著。吃完早飯,抱上小傢夥研究起瞭宅子。
對於茶莊,她早有構想。住的地兒就按著四合院的樣兒來,後院要圈點地。茶樓兩層,樓上隔雅座,樓下大堂。基本格局,跟這宅子差不多,就是該建倒座房的位置建茶樓,沒有後罩房,後院整塊田。
“噢…”久久眼睜大大地左右張望。
辛珊思托著點她的小腦袋,逛完院裡,漫步走向後門。後門上瞭鎖,她又回頭往偏門去。
黎上安排完事情,拿著把油紙傘找來:“今天歇一歇,明天咱們先在西城溜達溜達。”撐起傘,給母女兩擋著日光。
小門也鎖瞭,辛珊思歪頭靠著閨女:“我想去院外瞅瞅。”
“那麻煩娘子這邊走。”黎上側身,笑著抬手作請。黎久久高興地兩小手一撲,哈一聲嗤出老大個口水泡泡。泡泡破瞭,更是樂得小人兒都連連撅動,跟條魚似的。
辛珊思唇口高揚,看著她:“黎大夫,你閨女挺會傻樂。”
“這樣好。”黎上希望黎九瑤能日日開開心心,如此他與珊思才不後悔帶她來這個世上活一回。一傢三口出瞭垂花門,穿過外院,
宅子在玲瓏街尾,比較清靜。再向西去一點便是條河,河對岸是一片高高矮矮的房屋。
看經過的行客多挎著籃或背著簍子,辛珊思往東望去:“那邊街上熱鬧嗎?”
“我們去瞅瞅。”黎上伸手接過不老實的閨女。
她倒想,但是不能夠。辛珊思挽住黎上:“你閨女今早到現在還沒拉臭。咱們就先繞著院子走走。”
黎上低頭看臂彎處的小肥丫,冷臉問:“為什麼不拉臭?你不是每天早上醒來就開始蓄力的嗎?昨天吃的不好…”
“教訓兩句就夠瞭,她又聽不懂。”辛珊思拿過傘,拉著他往河邊去。
隻還沒到河邊,黎上就停下腳瞭。黎久久正沉重著小肉臉,目光透著股堅定。瞧父女兩的樣,辛珊思樂不可支,決定讓出點空間給二位。
黎久久真是用大力瞭,兩小拳頭握緊緊。很快黎上就聞到味瞭,強忍著笑,以免打攪到她。等小傢夥開始動瞭,趕緊返傢。
辛珊思跑在前:“我先回去兌水。”
換瞭尿佈,洗瞭屁屁後,黎久久對著她爹連著嘆瞭兩口大氣。黎上問:“舒服瞭吧?現在咱們陪你娘去街上逛逛好不好?”
“啊偶…”
“同意瞭。”黎上伸手向喝水的珊思。
辛珊思放下杯子,提上藤籃,牽住他的手:“都快中午瞭還去做什麼?”
那你倒是不提藤籃呀。黎上笑著道:“去看看有沒有小食?中午收攤,鋪子又不會關。”
好吧,辛珊思帶上油紙傘,出瞭傢門,撐起傘給她白嫩嫩的閨女遮著點。往東走半盞茶的工夫,路上人就多起來瞭。
到底是大城,街道比洛河城寬多瞭,路兩邊還有不少攤子沒收。見到有賣桃的,立馬過去。
“大姐,這個多少錢一斤?”
“可當不得您這聲大姐。”婦人淳樸,一笑眼兩邊的紋更顯深刻,她拿起自傢的桃:“夫人,您先瞅瞅俺傢這桃,多大個。俺傢的老桃樹七十多年瞭,年年修枝,果掛得不是很多,個頂個甜得跟糖似的,汁水也多。”
桃好不好吃,辛珊思看皮就知道,這傢的桃確實好。
觀客人打扮,攤主一咬牙:“俺洗個給您嘗嘗。您要是覺好,就帶點。真不誆您,俺傢的桃雖然比旁人傢要貴個一文,但肯定值。”
也是實誠,辛珊思把傘給黎上,蹲下身:“不用嘗,你拿個簍子給我。”
“噯噯。”婦人當著面,將簍子稱瞭:“您瞧好,一斤二兩。俺傢桃,六文錢一斤,兩斤十一文。”
黎上低頭看著珊思挑揀,眉宇間盡是溫柔。攤主見小婦人一個接一個地往簍裡放,嘴都咧開瞭。
辛珊思數著數,撿瞭五十個才停下手:“你稱一下。”
“好好。”婦人站起身,鉤子一勾,秤砣往秤桿後拉,提起簍子,待秤桿穩瞭,讓小婦人看:“給您打得高高的,去瞭簍,三十一斤五兩。”
桃是真不小,這會的一斤大概在六百克。這三十一斤五兩相當於現世三十七八斤。辛珊思道:“我再拿一個,湊個三十二斤。”
“您拿兩,俺也不稱瞭算您三十二斤。”
“行。”辛珊思隨手拿瞭兩個,放簍裡。
黎上轉個身,跟賣竹編的老漢說:“送個簍過來。”
付瞭錢,辛珊思拎著簍,又往旁邊的攤子去:“這綠豆怎麼賣?”早知道還有這麼多攤子沒收,她該趕著陸爻傢牛車來集上。
見有小乞丐過來,黎上從藤籃裡掏瞭三文錢,丟到他破碗裡:“去街尾靠河邊那宅子告訴一聲,讓小尺子帶個筐來。”
“噯,小子這就去。”小乞丐玲瓏街熟得很,腳跟一轉撒腿就往西。
辛珊思把幾斤綠豆都包圓瞭,到肉攤見著有豬頭、豬尾、大腸,更是走不動路。鹵一鹵,她都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