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侍妾不一樣,出身大傢族,加上有特殊原因,楊傢給配瞭不少奴婢。這事兒隻要得瞭主母應允,是允許的。不過楊侍妾當時進府時太子府還沒有主母,她跟柳侍妾一樣,都是已故孝賢皇後親自點進府的。皇後娘娘喜歡,便給瞭她這個尊榮。”
說到這個,袁嬤嬤瞥瞭王姝一眼,多嘴多瞭一句:“聽說楊侍妾的生母出身有些不好說,她幼時在閨中過得很不容易,受過一些刺激,性子便養得有些古怪。離瞭小姚就不行。”
“還有這事兒?”
“嗯。”袁嬤嬤不是多嘴之人,隻是因為問的是王姝才多說些,“楊侍妾屋裡等閑不給外人進,夜裡更不能進人,必須小姚陪著才行。離瞭小姚,楊侍妾可能會不大好。”
“……嬤嬤是說,楊小君對那個婢女有很嚴重的精神依賴?”王姝愣瞭愣,隻能這麼解釋。
“精神依賴?”袁嬤嬤思索瞭下,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詞。
頓瞭頓,她點瞭點頭,“算是吧。夜裡沒小姚不能睡。”
王姝有些震驚,頓瞭頓,又問:“那……這個小姚,是女子麼?”
“小君這是說的什麼話?”
袁嬤嬤被王姝問的話給震驚瞭,她十分不解:“既然是貼身伺候的婢女,自然是女子。小君何出此言?”
“哦……”
王姝也沒有解釋為什麼,點點頭:“沒事,我隻是覺得她個頭很高。”
“小姚確實個頭比一般女子高許多。”袁嬤嬤聞言倒是笑起來。
這不奇怪,原先楊侍妾帶小姚進府,袁嬤嬤在看到她這個婢女時也懷疑過。畢竟沒哪個女子長這麼高的,且長相也可男可女。當時生怕這些個女子有不軌的行徑給太子府抹黑,袁嬤嬤還特意派人盯瞭姚敏許久。但經過一年半的長期監視,這婢女就是個女子,是個性情比較剛強些的女子罷瞭。
見袁嬤嬤十分篤定,王姝便也收起瞭瞎猜的心思。她吸瞭吸鼻子,扔進火盆裡的板栗已經烤熟瞭。啪啪地炸開,散發出香甜的味道。
“嬤嬤去忙吧。”王姝小心翼翼地挑起板栗,剝瞭一個扔嘴裡,軟糯香甜。
袁嬤嬤看她這模樣,面上全是笑意地囑咐瞭一句:“小君若是烤的多,可給爺也送些過去。爺別看著人冷淡矜持,其實還挺愛吃這些小零嘴兒的。”
王姝含糊地點點頭,又剝瞭一個扔嘴裡,燙得齜牙咧嘴。
袁嬤嬤一走,王姝便癱瞭下去。靠在軟榻上,一口氣吃瞭十幾個板栗下肚。想到一會兒還有傢宴,不能吃太多,這板栗吃多瞭容易腹中脹氣。王姝隻好將剩下的收起來。她可不想在眾人面前出虛恭,丟臉不說,實在是影響食欲。
天降黑的時候,袁嬤嬤打發瞭小丫鬟過來,傢宴要開始瞭。
王姝也懶得上妝,換瞭身幹凈的衣裳便隨小丫鬟過去瞭。她到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在瞭。柳氏一如既往的不愛搭理人,隻有楊氏開口的時候願意搭上兩句話。可今日楊氏心神不寧,從坐下起便沒有開過一次口。梅氏一心盼著蕭衍行早點過來,眼睛就盯著門口。
不過那人來的慢,梅氏張望不來人倒是飲下去不少茶水,急著去更衣。
王姝瞥瞭幾眼楊氏,楊氏的臉色緊繃繃的,似乎還有些藏不住的不悅之色。她目光又落到楊氏身後的婢女身上。那婢女臉上的傷已經上瞭藥,正垂眸盯著楊氏。
……其實這兩主仆二人什麼關系跟她沒多大的關系。就是不知蕭衍行知不知道?
心裡琢磨著,王姝抬起頭,蕭衍行一身玄色衣袍攜一身冰雪踏瞭進來。
目光在王姝身上一沾即離,而後目不斜視地走上瞭主位。
王姝:“……”
第五十九章
不知是否是王姝的錯覺,總覺得今日的蕭衍行看起來格外俊美。許是見慣瞭蕭衍行穿僧袍的樣子,以至於他換上稍稍正經些的衣裳都顯得十分驚艷。
王姝是個很誠實的人,眼睛就喜歡追著美的事物走。什麼好看她就看什麼。
自蕭衍行走進花廳,她的一雙眼睛就沒有離開過蕭衍行。不過好在屋子裡盯著蕭衍行的不止她一個,五個女眷的心神全在主位上的男人身上。王姝混在其中,也不算很突兀。
當然,這隻是王姝自以為是這樣的。
蕭衍行緩緩垂首端起杯,濃密的眼睫低垂,覆蓋住眼眸。
燭光搖曳之中,他目光靜靜地盯著茶水輕吹瞭吹。修長白皙的手指環過杯身端起來,繡紋華麗的廣袖垂落下來遮擋瞭他的半張臉。而他那被遮擋的下半張臉上,殷紅的嘴角緩緩地勾起瞭。
王姝猶不知自己灼灼的目光存在感極強,一邊欣賞上面人俊俏的容顏一面高興地吃席。
這算是蕭衍行被貶以來府上的第一個傢宴,看得出廚房大師傅用盡瞭心思。今兒這些菜肴,樣樣色香味俱全。不過整場傢宴裡,估摸著就王姝一個人是欣賞美食的。平日裡吃飯跟小鳥啄食似的柳氏和梅氏,兩人除瞭飲些茶水,幾乎不動筷子。
楊氏不必說,繃著臉很難得才擠出一分笑意。倒是坐在王姝對面的溫氏的臉色有些奇怪,時不時看她一眼,神情似乎又糾結又難受。不知是要幹什麼,再王姝抬眼看向她時面色變瞭變,又沉寂下去。
王姝:“……”
神情各異的女人們,看來這府上的女人個個都有秘密……
王姝同情地看瞭一眼蕭衍行,剛準備收回視線,忽地蕭衍行向她看過來。
她心口陡然一縮,低下頭去裝作吃菜。
全是女人,在場之人又沒有一個是正經妻子身份。這場傢宴吃得十分安靜,柳氏和梅氏倒是想逗趣,可是她們也不知蕭衍行的喜好,無從下嘴。借著別的話題說瞭半天,也沒有人搭腔。很快就冷場瞭。蕭衍行一人端坐在高位上,目光泛泛地掃瞭幾圈下面的人。
吃瞭幾口雞肉,丟下一句‘你們吃吧’,起身便走瞭。
他一走,場面就更沉寂。
柳氏是打心底不屑在場的所有人,今兒會來就是為瞭蕭衍行。如今蕭衍行一走,她立即就借口身子不舒服要先走。她一走,坐她旁邊的梅氏也想走。扭頭看瞭眼強顏歡笑的楊氏,想看看楊氏什麼意思。結果楊氏扭過頭跟婢女在說話,根本沒理會她的眼神。
天兒也挺冷的,大晚上花廳用瞭炭盆還是冷。隨意吃瞭兩口點心,梅氏便也起瞭身。
出身高貴的妾室三個走瞭兩個,其他人面面相覷,頓時吃的很是意興闌珊。
王姝沒什麼別的感覺,人多人少並不影響她的食欲。或者說,那幾個女眷走瞭,她吃的更開心瞭。一桌子上的菜被她吃的差不多,王姝甚至覺得不夠,讓喜鵲問後廚要瞭一碗雞絲面。吃飯的時候不吃主食是不完整的,沒有主食就等於沒吃。
慢吞吞地唆著面條,王姝一抬眼對上她對面的溫氏。
溫氏皺著眉頭很是嫌棄地白瞭王姝一眼,說話也很不客氣:“你到是心寬的很哦……”
“?”不懂她這話從何說起,“怎麼?”
楊氏已經坐不住瞭,丟下一句‘你們慢慢用,我先走瞭’。她也不用王姝和溫氏回應,徑自帶著婢女從側門走。場子裡頓時就剩下王姝和溫氏在。溫氏往軟墊上一靠,譏笑地看向王姝:“聽說你王傢最近鬧出瞭不少笑話?你怎地像個沒事人似的,就知道吃吃喝喝?”
“……鬧出瞭笑話?”什麼笑話?
王姝眨瞭眨眼睛,想到瞭毛氏,“那不然呢?愁眉苦臉的哭?”
“當然,”溫氏笑道,“就你繼母做的那些破事兒,要是我,我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
溫氏是真的瞧不上王姝,她就沒見過這麼沒心沒肺的人。要是她是生在王傢,沒有那麼多爾虞我詐,母親雖早逝但自幼父親疼愛,她絕對不會糊塗成王姝這樣。傢業必然會牢牢抓在手中,她也不會允許自傢成瞭十裡八鄉的笑話。
“哦是嗎。”王姝慢慢地咀嚼著,並沒有跟溫氏多言王傢的事。
溫氏總覺得她倆出身相似,應該想的一樣,做的一樣。王姝不曉得她從哪裡冒出來這麼莫名其妙的同類認知,但不得不說,她對溫氏總喜歡斥責她傢事這件事挺無語的。
歪著腦袋打量瞭她許久,王姝放下瞭筷子:“聽說你最近在聯絡娘傢人?”
溫氏臉上笑意一僵,瞬間警惕起來。
“怎麼樣?”王姝雖然不是很關註蕭衍行的後宅,但鏢局的消息就是比較靈通。林二和汪老三在外頭幫她辦事兒,少不瞭要盯著蕭傢後宅。畢竟有什麼風吹草動可能會牽扯到王姝,自然萬分小心,“你溫傢的傢主願意把你接回去麼?”
這話一下子戳到瞭溫氏的痛處。
她溫傢對女兒就是不重視。哪怕溫氏是嫡女,也沒見溫傢傢主對她多一分耐心。事實上,這半年裡,溫氏好幾次嘗試說服她爹將她接回去,也好幾次暗示瞭她母親自己還是處子之身。若是她父母將她另嫁去聯姻,也不妨礙什麼。但溫傢傢主就是沒有答應。
“你傲氣什麼?!”溫氏氣得不輕。
她回頭張望瞭下,下人們不知何時都退下去瞭。此時花廳裡就隻剩下王姝和兩人的奴婢,她壓低瞭嗓子笑道:“咱倆半斤八兩,輪得到你來嘲笑我?我好歹還曉得爭一爭,為自己的前程好好籌謀。你連爭都不會爭,就等著一輩子爛在這吧!”
王姝揚瞭揚眉,倒也沒有嘲笑溫氏。她能有這種抗爭的精神已經是很難得瞭。
頓瞭頓,王姝笑瞭:“你……這是在提點我?”
“你!”溫氏臉上又青又白的,一種拳頭打進棉花裡的憋屈。頓瞭頓,她翻著白眼冷冷一嗤,承認瞭:“你居然還有這個腦子知曉我在提點你?”
“多謝瞭。”王姝吃到現在也差不多飽瞭,“希望你能謀個好前程吧。”
溫氏被她這一句給堵得難受。
憋瞭半天,憋得臉都紅瞭。
她狠狠瞪瞭一眼王姝,見王姝就丟下這一句,別的話都沒有瞭。
兩人不尷不尬地坐著,王姝也吃飽瞭,站起來就準備走。
然而她才起身,對面的溫氏也起身。
王姝沒在意,轉身往自己的住處走。發現溫氏跟在她身後。王姝算是意識到溫氏有話要跟她說,但她思來想去,不覺得自己跟溫氏有什麼需要私下說的。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外走,終於在王姝走到二門,眼看著要去外院。被溫氏上前一把抓住瞭胳膊。
王姝:“?何事?”
溫氏皺著眉頭看著她,似乎難以啟齒。
等瞭半天,沒見溫氏開口。王姝轉身又要走。
溫氏忙喊住她頓時惱火又憋屈地開口:“要不是看在你我都是商戶女,又同病相憐,你以為我願意找你多說這些?哎,王姝,你王傢不是在外頭生意做的很大麼?”
王姝有點搞不懂她,不知她什麼意思,隻能保守地應付一聲:“……還行吧。”
“別說這些假話瞭。咱倆都是本地人,你王傢是個什麼情況我還能不知曉?我溫傢追趕瞭你王傢這麼多年,誰不曉得你爹當初在世時,本事有多大。謙虛的話說過瞭,就有點太假瞭。”溫氏實在是沒辦法,也是私下裡琢磨好久才把主意打到王姝的身上的。
“……你找我到底什麼事?”
王姝懶得跟她扯這些廢話,大雪天站在外面,真的很冷。
“天兒還早,不如去我屋裡坐坐?”溫氏沒直接回答,委婉道。
王姝耐心不多:“不說算瞭,太冷瞭,我先走瞭。”
“哎等等,你急什麼!”溫氏拗不過王姝,氣急敗壞地抱住瞭王姝的胳膊,把人往角落裡拉瞭幾步。王姝不願跟她回房說,她隻能妥協。
左右看瞭看,見沒有人,她才壓低瞭嗓音問:“你傢生意做得那麼大,應該跟很多達官貴人有往來吧?”
王姝眉頭皺起來,不懂她怎麼忽然說這個話。事實上,王姝認為溫氏的這個問題有點過界,她不記得自己跟溫氏是這麼親近的關系。
“所以?”
但溫氏顯然沒有在意王姝不悅的語氣,估摸王姝給她的印象太軟糯無害,以至於她覺得對王姝說什麼王姝都不會生氣:“主子爺生得俊美逼人是沒錯,但光有長相是沒有用的。男人,尤其是相公,必須上進才行。不然一輩子沒出息,就隻配過苦日子。”
“主子爺日日誦佛念經,不求上進,甚至連一句貼心的話都不曾給。守著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苦日子,你願意嗎?反正我是不願意的。”
溫氏打小就看慣瞭這些情情愛愛的事兒,早看穿瞭男人靠不住,隻有抓到手裡的錢靠得住。就像她娘,她爹在外花天酒地,在後宅養瞭三十多個妾室。她娘依舊能一輩子穿金戴銀,吃香的喝辣的,就是因為溫傢足夠有錢,她爹雖然冷情但有本事讓妻妾過受人伺候的日子。
“你我還這樣年輕。我才十六歲,你翻過年才十六歲。你照照鏡子,當真舍得自己一輩子這麼憋屈?”
王姝:“……舍不得自己這麼委屈又能怎麼辦?”
“你問我怎麼辦?”溫氏覺得王姝真的是個榆木疙瘩,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竟然還問她怎麼辦,“你知道咱們爺如今被貶為庶人瞭吧?你也知道蕭府往後翻不瞭身瞭吧?就這樣的日子,主子爺整日裡不事生產,坐吃山空。你覺得咱們的好日子能過到幾時?”
庭院中寒風呼嘯,吹得人頭發絲紛飛。王姝捂瞭捂凍得生疼的耳朵,朝手心哈瞭一口氣。說實在的,雖然溫氏如此直白的大難臨頭各自飛,但她如此坦率,王姝還是欣賞她居安思危的性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