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這是不是件好事,至少王傢在許多百姓的心中,已經不止是大商賈而已。都成救世主瞭。如今王姝乘車出門,路上都極容易遇上有人抱著病重的孩子沖到她馬車前頭,跪求她做主救命的。
與饑餓伴隨而來的,是病痛。孩童婦人身體不夠健壯的,經此大災是極容易生病的。藥材這等東西越來越緊張,隨著災情的嚴重,有些不良商戶趁機漲價,吃人血饅頭。累得本就吃不起飯的災民更看不起病,買兒賣女的,自賣自身的,好不淒慘。
王姝也沒法子坐視不管,既然救濟瞭,就幹脆救濟到底。送佛送到西。
於是咬咬牙又狠下心,在命人當地開設瞭幾個醫療點。又專門的設瞭類似於後世孤兒院的機構,專門收留無傢可歸,父母不在的孩童。
除瞭發放救濟糧,收留孩童。還要輸送藥材,供人救命。
蕭衍行這廝估摸著上回被她給氣著瞭,這段時日一次面也沒有露過。不過王姝這邊所做之事他都知曉,清楚王姝的困境,也暗地裡送來瞭不少大夫和藥材。連秦先生和穆先生都被派過來,幫著王姝處理一些庶務。王玄之這小子突然出現在王姝的跟前時,王姝都嚇瞭一跳。
“……你來做什麼?”不好好在涼州待著,跑來瞭江南。
也就幾個月沒見,這小子又拔高瞭不少。如今兩人站在一起,比王姝高出小半截。不過人還是很清瘦,眼睛亮晶晶的。王玄之這一路也看到瞭不少東西。本來在為毛氏之死鬱鬱寡歡,如今看到瞭還有人比他更苦,心境忽然就打開瞭。
他還是一身守孝的素服,但神情倒是開朗瞭不少:“先生叫我過來見見世面。”
王姝:“……罷瞭,你跟著我吧。”
……
有瞭這兩個先生過來,災民病情的管控、藥材和孤兒的安置問題就效率瞭太多。
這兩位也不知往日是做什麼的,對統籌兼顧這些事情遊刃有餘。王玄之每日便跟著他們出去,天沒亮就走,天黑之後才回。王姝隱約能猜到蕭衍行又在借王傢的手做事,但也沒有去幹涉。
王傢既然已經決定瞭支持蕭衍行,這些就避免不瞭。
王姝唯一疑惑的是,蕭衍行是不是鬧別扭瞭。已經一個半月沒有過來,也沒有再來過信。但這些該派來的人和支援到的很及時,這人關註著這邊,就是單純不想理她?
“……該不會生氣瞭吧?”王姝後知後覺地嘀咕。
生氣也沒辦法,那些話她必須要說。醜話說在前頭,也省得以後鬧得難看。心裡有點不太舒服,王姝皺瞭皺眉頭,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姐姐,你要不要給那誰寫封信?”王玄之從外頭回來,看見王姝這模樣忽然道。
“誰?”王姝一愣,看向他。
“就那誰。”王玄之眼神暗示,擠眉弄眼的。
他如今還是沒法稱呼蕭衍行為姐夫,但這些日子跟在穆先生屁股後頭看到瞭許多事。約莫也猜出瞭那誰的身份不一般,自傢姐姐估摸算高攀瞭,“聽說他人在湖州。”
王姝白瞭一眼他,懶得說小孩子:“你不去忙你的?管這閑事?”
“這哪算閑事,你是我親姐姐,你的事兒我能不放心上麼?”
王玄之嘻嘻一笑,瞧著爽朗的模樣像是徹底走出瞭毛氏帶給他的陰霾,“課業上的事情你放心。先生說我如今在這邊,隻管將所見所聞記在心裡,回去以後寫一篇策論交給他便可。”
王姝懶得跟他扯這些,放下筆,便準備起身。
“哎哎,姐姐,你去哪兒?”
“去吃飯。”忙瞭一天,她都快餓死瞭,“沒事就去睡覺,別管大人的事。”
“可是姐姐,我聽穆先生說他受瞭傷,挺嚴重的。”
王姝腳步一滯,站住瞭。
王玄之歪瞭歪腦袋,頗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口吻道:“穆先生說昏迷瞭兩日。秦先生那些人如今在到處找名醫,也不曉得傷的怎麼樣……姐姐你說,他該不會要死瞭吧?”
王姝:“……你再瞎說一句,你的先生可能會打爆你的頭。”
第七十五章
蕭衍行是不會死的。他往後還要登基成為一代帝王,這是書中早已寫明的事情。
話雖如此,王姝這心裡還是有些焦躁。
畢竟身處這個世界,她不能剝離自身去死板地看待問題。事物的發展是隨人的主觀能動性而改變的,不同的選擇會導致不同的走向。王姝嘴上安慰自己蕭衍行沒那麼容易出事,卻還是免不瞭擔心自己這個意外,會蝴蝶掉一些重要的人。
食之無味地吃瞭兩碗飯下肚,王姝擦瞭擦嘴,把汪老三叫瞭過來。
汪老三這段時日幫著王姝追查原本江南老掌櫃的下落。如今已經找到瞭些許線索,但還是出於一個蒙昧的狀態,還等著順藤摸瓜。此時被王姝叫過來,還頗有些窘迫。畢竟自己這邊的進展沒有林二那邊有效率,擔心自己會被王姝質疑能力不如林二。
“蘇州城離湖州城有多遠?”
沒想到王姝開口的第一句是這個,汪老三頓時心口一松。
他這方面還是很熟的,畢竟早年也跟著叔父跑鏢:“馬車走的話,約莫是一天一夜的路程。”
王姝沒有說話,表情有些糾結。
汪老三不知主子把他叫過來問這些是要做什麼,安靜地站在一旁等著吩咐。誰知等瞭許久,王姝並沒有吩咐他做什麼,隻是擺擺手讓他下去瞭。好似把他叫過來,就是為瞭問這件事兒。
出去的時候,他在門口碰上瞭剛從分鏢局回來的林二。
兩人一個錯眼兒的功夫,林二便拿著什麼東西匆匆進瞭屋子。
林二這邊除瞭要重整分鏢局,還得分出心神去關註城北災民區糧食和藥材的補給。他跟汪老三便是王姝的左右手,替王姝在外盯著一切。查缺補漏,眼觀八方,及時發現不妥之處匯報給王姝。這次突然急匆匆過來,是商鋪那邊出瞭點事:“主子,官府帶人將東街的商鋪給圍瞭。”
“發生瞭何事?”王姝一愣,立即放下手中的信件抬起頭來,“官府為何要圍我王傢的商鋪?”
林二來的匆忙,站著都有些壓不住喘氣。
深吸瞭一口氣才將這股氣壓下去,說起瞭事情的原委。王姝命人將商鋪大換血以後,商鋪裡許多事情都需要一個清晰的交接。曹賬房正帶著人盤點私庫裡的財物,核對花名冊,突然有一批官差王傢商鋪窩藏重要嫌犯為由,將王傢幾個商鋪都給包圍瞭。
如今官差正在搜查王傢商鋪的私庫,裡頭好些貴重物品。這群官差在裡頭摔摔打打的,摔壞瞭都是錢。
“可搜著什麼人瞭?”王姝也顧不上其他,立即起瞭身。
“沒。”林二向這批官差打聽,但這批人的嘴巴嚴得撬不開,“咬死瞭王傢藏人瞭,非要進去搜羅一番。如今人就在商鋪裡不走,非得讓王傢把人交出來。”
王姝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來,這聽著完全像是沒事找事:“可有說他們在找什麼人?”
“聽說是找一個刺殺朝廷治水功臣的重要嫌犯。”
王姝心口倏地一緊,看向他:“哪個嫌犯?可有畫像?名字叫什麼?”
“沒有告知,畫像倒是有,一個瘦長臉耳朵上長瞭個肉瘤的男子。”林二自然都問瞭,也看過瞭畫像。但許是畫師的技藝不純熟,畫像看不出其他特征。
“王傢商鋪裡有這樣的人麼?查過瞭?”王姝記性再好也不可能記得所有人相貌,何況商鋪換血,她隻見瞭管事和管賬之人。
“查過,沒有。”林二搖搖頭。
王姝的臉色沉瞭下去。
雖然不知曉朝堂上發生瞭什麼事情。但林二也是跟著王姝在外做事的。這一路從涼州走過賴有眼睛會看,他多少能看出點東西來。這次江南水患尤其嚴重,出這麼大的紕漏,朝廷無疑是失職的。持續瞭將近七個月的水患沒有及時遏制,賑災款也遲遲不到。若說這裡頭沒貓膩是不可能。
如今朝廷重臣遭人刺殺下落不明。官府的人不忙著找人賑災,反倒為難起瞭王傢。
“商鋪那邊如今烏瑪在,曹賬房和新管事也與那批差役交涉。不過主子還是過去一趟更好。”
王姝自然要過去一趟,這知府如今發難,就是在故意針對。
說起來,王姝多少有些心理準備。不敢說多瞭解人心,但上位者的心理與做派她多少能猜得出來。無外乎王傢最近的風頭太盛,叫有些人瞧不順眼瞭。
要說從去歲年關前洪水到如今災民無法安置,蘇州府是出瞭不少亂子的。按理說蘇州府知府作為一州之長,應當要擔起責任來。江南富庶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官府是有糧有錢的。但這知府慣來是個甩手掌櫃,為人做派是屬貔貅的。叫他斂財許是有辦法,讓他出血就比較難。
這大半年,災民湧入城池,礙於名聲將城北撥出來,給人安置場地。但再多就沒有瞭。知府光吆喝不出血,下面人不能餓死啊。這不是許多城內富戶看不下去?聯手慷慨解囊。王傢作為巨賈,又是出錢又是出力,自然是做瞭不少實事。
照理說,王傢號召瞭當地善心的富商豪紳們共同救人賑災,極大程度上幫這幫不作為的官府人員穩住瞭災民。避免瞭蘇州城內著這一大批的災民變流民。官府應該感激王傢才是。
這知府原先確實感激這些商戶們慷慨解囊,給他省瞭不少事兒。
打心底來說,有王傢的在,極大程度上避免瞭他任期裡蘇州出大亂子,鬧出什麼來影響他的仕途。但怪就怪在這王傢得瞭如斯多的贊賞還不知足,如今風頭儼然要將官府給蓋過去。
官府的威嚴被區區一介小商賈替代瞭,這叫他知府的威嚴往哪兒擱?
這不,沒事也得找點事蓋到王傢頭上去。
王姝的馬車匆匆趕到,王傢商鋪,門前已經聚集瞭一批人。
除瞭奉命來搜查王傢的差役,還有不少看熱鬧的百姓。王傢這些時日做的善事將名聲造得確實很大。不僅蘇州城內得人擁戴,方圓百裡的百姓都有聽聞。如今王傢一出點兒動靜便十分引人註目。
王傢以賑災安置災民之便窩藏朝廷重犯的罪名一下子蓋上來,那話就有些不好聽瞭。
不過大部分人還是向著王傢的。
畢竟王傢的糧食是實打實的送到百姓嘴裡的。藥材和大夫也是實打實的設在城北。有些傢中困苦的,拖著重病的身體去城北。混進王傢醫療點,也能看的著大夫,抓的著藥。
人群指指點點的,人多勢眾。不少人藏在人群裡頭罵的,也不好揪出來。差役們臉色委實不好看。
王姝下瞭馬車,先是跟差役領頭的交涉瞭一番。
得知他們根本沒在商鋪找著人,卻擅自進瞭私庫去查,頓時臉色不好看瞭。找人哪有往私庫裡找的?這是擺明瞭找茬兒。他們不僅擅闖王傢私庫搜查,還勒令王姝撤掉在北城的收留點。沒有官府的允許,一應以拐賣論處。
王姝一聽這話就火瞭。人命大事兒官府不管,她好心管瞭。這知府不感激,還以拐賣論處?
“烏瑪,曹賬房,現在將私庫的財物清點、查驗一番。”王姝拉下臉來,話說的自然不客氣,“我王傢私庫裡的東西都是貴重物品,最便宜的小物件兒也得幾兩銀子一個。你們若是進去抓著瞭人,那另說。什麼都沒有,毀損瞭裡頭什麼東西或是少瞭,少一樣都得賠。”
這話一說,幾個差役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瞭。
領頭的衙差黑瞭臉,顯然沒想到王姝一個臉嫩的小姑娘說話口氣這麼大:“你這是什麼意思?”
後頭的衙役也跟著惱火道:“你這丫頭片子是懷疑我們偷?”
“沒。”王姝寸步不讓,此時也懶得跟他們咬文嚼字,直白的道:“畢竟各位大人都不經過我的允許進瞭我傢錢箱子裡找人瞭,還不準我數數有沒有丟錢麼?”
“你!”
那衙差憤而上前,安傢兄弟瞬間擋在瞭王姝身前。
王姝看瞭一眼林二。
林二當即厲聲喝道:“曹賬房,現在就點!”
曹掌櫃立即帶著商鋪的夥計進瞭私庫,一樣一樣地檢查、清點裡頭的東西。王傢的貨物不似外頭那等一抓一把的大街貨。賣的都是精品,自然樣樣登錄在冊。曹賬房手裡拿瞭個花名冊,點一個就立即有夥計拿起東西檢查。
“在貨物沒點完之前,各位還請稍等片刻。”
原本圍觀的人裡頭也有覺得王傢行事招搖的。想著衙役能拿著知府大人的手令來查,必然是有什麼貓膩在。此時見王傢如此態度強硬,面對衙差也絲毫不心虛,頓時便覺得差役們行事不妥來。
衙役們雖是末流小吏,但在蘇州橫行這麼多年,到哪兒都是爺。還沒有遇到這麼強硬的商賈。這般當眾下他們的臉面,就是在明晃晃地打知府的臉。領頭的衙差氣得臉紅脖子粗,揚言要王傢好看。不管王傢如何阻攔,他作勢就要帶著手下的一批人走。
烏瑪吹瞭一聲口哨,一群強壯的護衛擋在瞭路口。
那些人被擋住瞭。王姝這邊的護衛人多且個個氣勢嚇人,他們根本走不掉。於是隻能色令內荏地指責王姝藐視官府,目無法紀。不過一小小商人,竟然跟他們官府叫板。
這聲聲指責,若是一般人怕是早就被嚇破膽兒。但事已至此,已經不能善瞭。
烏瑪等人攔住瞭他們的去路,裡頭的曹賬房一樣一樣的清點財物。這批跟著知府辦差的人裡,仗著一身官袍在身,有些老油條還真順手牽羊成瞭習慣。
這不進瞭王傢的私庫,有些人手腳就不幹凈瞭。見裡頭的東西多,便私以為少一件發現不瞭。兼之往日他們出門辦差,平頭百姓即便吃瞭虧也沒人敢說話,這不給他們養肥瞭膽子。真就有那麼幾個人看到箱子裡頭那碩大的東珠、寶石什麼的,順手揣進瞭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