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自打接受王傢,王姝就再沒辦法清閑。她如今除瞭處理各地寄來的信件和北城災民的糧草、安置等事情,還得應付瘋狗一樣咬著王傢不放的蘇州府知府。這知府像是跟王傢杠上瞭一般,非得給王傢蓋上錢財來歷不明的帽子。如今整日以各種理由,要求搜王傢的庫房。
見莫遂幾次在自己跟前晃悠,終於還是抬起瞭頭。
“何事?”
莫遂面上一喜,立即過來行瞭一禮,道:“回小君的話。爺的傷勢小君也知曉,今兒上午才剛剛醒來。身子骨還沒好利索,虛弱得緊。大夫囑咐過一定要好好靜養。但主子爺今兒隻用瞭一頓飯,自午膳後便在書房議事,到這個點兒瞭滴米未進……”
古代便是這點不好,沒有一個精準的計時工具。漏壺和沙漏她看不準。
王姝於是抬頭看瞭看天色,也不確定是何時。
莫遂猜到她心中所想,十分貼心地道:“已經亥時三刻瞭。”
王姝皺瞭皺眉頭,確實有些晚。蕭衍行當真是個工作狂,這般廢寢忘食。雖然一兩頓餓不死人,但病中不好好歇息確實傷身體。但是,這事兒不該是蕭衍行身邊的人規勸麼?怎麼跑到她跟前來說?王姝抬眸看瞭眼莫遂:“他出不來,你給他端進去便是。”
“……爺忙的時候,屬下不敢打攪。”莫遂回答的那叫一個快。
王姝:“……”你不敢打攪,我便能打攪瞭?
心中無語,王姝都想翻白眼。
莫遂尷尬地直撓鼻子,這不是王小君不努力,他們這些下人隻能想盡辦法推一把麼!被王姝怪異的盯得頭皮發麻,他還是梗著脖子道:“小君,爺會罰旁人,不會罰你。”
王姝不上這個當:“你別給我戴高帽子,我這人清醒的很。一切自以為是的特殊都是假的。”
莫遂:“……”
……
話雖如此,王姝端著一碗面站在書房門口時,還是唾棄瞭自己耳根子軟。
書房裡靜悄悄的,沒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也不知議事結束瞭沒有。王姝一隻手拎著食盒,來回在門口猶豫地踱瞭兩圈,還是抬手敲瞭敲。
嘟嘟兩聲輕響,裡頭傳出低低的一聲‘進來’。王姝才推開門進去。
議事已經散瞭,書房裡隻有蕭衍行一個人。
王姝推門進來時他正側身坐在窗邊。一條腿屈著架在軟榻上,一條腿自然地垂落下來。衣裳是解開瞭,露出瞭上半身。腳邊放著一個托盤。托盤裡放著幾個藥瓶一樣的東西,還有一大卷沾瞭血的繃帶。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苦澀的藥味兒,他正在自己給自己換藥。
王姝快步走過去,將食盒放到桌上便伸手接過他手裡的繃帶。
說起來這人的某些行為還挺奇怪的。明明身邊有的是伺候的人,偏偏很少讓人近身伺候。似洗漱、更衣、貼身擦拭身子這些事情,都親力親為。這便也罷瞭,如今手都殘瞭,換傷藥也是自己來。這行事作風跟他太子的身份也太不相符瞭。
王姝忍不住吐槽,這廝到底是有多不喜歡別人碰他啊?
真是個怪人。
“爺給我吧。”王姝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來,“我給你綁吧。”
蕭衍行也沒拒絕,任由王姝將繃帶拿過去。
他的傷勢有點嚴重,箭傷不算大范圍。但奈何那箭頭帶鉤,鉆進瞭肉裡剜出來連皮帶肉。傷口如今還沒有長疤,看著十分血肉模糊。要是有那暈血癥的,怕是看一眼就得昏過去。不過好在王姝沒那毛病:“為何不叫莫遂來替你包紮?你這一隻手弄也太難瞭……哪個是傷藥?”
蕭衍行沒有說話,指瞭指紅佈塞子的瓶子。
王姝摘瞭瓶塞,一股沖鼻子的味道飄出來。她沒忍住打瞭個噴嚏,這傷藥是粉末狀的:“往傷口上灑麼?”
“嗯。”
王姝其實沒給人包紮過傷口,她這輩子上輩子都沒幹過這種事。但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給人上藥還是會的。依葫蘆畫瓢地到瞭些藥粉。
蕭衍行面上肌肉微微抽動瞭,額頭冒出瞭點虛汗。他修長的手指又指瞭指旁邊一個藥膏。
“?”
“這個藥貼要貼上去。”
王姝:“……”
低頭看瞭看,怎麼跟電視劇裡演的不一樣。
不過既然他說瞭要貼,那便貼上就是瞭。王姝拿起來細看一眼,有點像後世文學作品裡寫的那種草藥膏子。不是太美觀,但味道卻不算難聞。王姝瞥瞭一眼他後背傷口,小心翼翼地將藥貼蓋在傷口上。可即便已經很小心瞭,蕭衍行鼻腔裡發出細微的一聲哼,還是白瞭臉。
……看來是真的疼。
怕一會兒粘得不牢掉下來,王姝一隻手按著,另一隻手才擺弄起繃帶。
蕭衍行這麼散漫的坐著,臉色蒼白,額頭還沾著虛汗。鬢角不知不覺被冷汗濡濕瞭。因為要纏繃帶,王姝不得不坐的很近。但還得有些困難,隻能俯身過來,環抱著他繞圈兒纏。這坐姿,王姝就差整個人趴在他身上,纖細的身體都快整個埋進蕭衍行的懷中。
溫熱的呼吸打在他光裸的胸前,溫溫熱熱的,有些癢意。蕭衍行眼眸顫瞭顫,沒有動。
他沒出聲,王姝便也沒註意。專心致志地左手換右手,給他纏繃帶。這人長得高,坐下來都比她高一個頭半個頸子的。此時兩人貼的這樣近,呼吸相聞。蕭衍行鴉羽似的眼睫微微顫瞭顫,垂下來。從他的角度居高臨下的往下,能將王姝以及她的領口納入眼底。
王姝也是這般環著他的肩膀,才知道這人肩膀有多寬:“爺你這體格,真看不出來啊!”
估摸著以這肩寬,身高,他倆體型差有點大啊。
蕭衍行一直沒有吭聲,眸色幽幽沉沉的。視線在虛空瞟瞭瞟,又不自覺在王姝翹起的唇珠上落瞭落。片刻後,又克制地偏過臉去,不看她。
見她繞圈困難,為方便王姝纏繃帶,他嘆瞭口氣,微微揚起瞭下巴。
因這一個動作,蕭衍行天生修長的脖子因此如一張拉滿的弦,展露出流暢的線條。喉結微微凸起,隨著呼吸的節奏緩緩地震動,展露在王姝的面前。
“不疼?”
隨著他輕輕‘嗯’瞭一聲,吞咽口水的動作,喉結跟著微微震動瞭。
王姝:“……”
……可以的,隻要人長得夠俊,隨便吞個口水都是引誘。
默默替他多纏瞭幾圈,確定藥膏不會掉下來,王姝非常麻溜地打瞭個蝴蝶結才退開來。
蕭衍行也難得沒有調侃她,低頭瞥瞭眼自己的下半.身,眼眸又沉瞭些許。默默將衣裳蓋到腿上,他抬頭看向王姝。王姝已經起身跑去桌邊,將桌子上的食盒拎瞭過來。
“爺晚膳沒用吧?”王姝拎著東西過來,“我給爺送晚膳。你的身體還虛著,可不能餓。”
蕭衍行沒想到她還有這麼貼心的時候,輕輕嗯瞭一聲。
“你自己做的?”
“對。”
“有心瞭。”
王姝眨瞭眨眼睛,沒有否認。
這次王姝帶來的食盒很大,竟然有五層。
她啪嗒一聲開瞭蓋子,然後從裡頭端出瞭一碟水晶蝦餃、一碟爆炒豬肚、一碟永加王烙羊、半隻烤雞……東西都做的小份,一層放瞭幾盤。她將裡頭的東西拿出來,放到瞭自己的面前。再慢悠悠地將最後一碟打開,裡頭放著一個蓋著蓋子的小盅。
她端出來放到他的面前。蓋子揭開,一小盅清淡的雞絲粥。
王姝將一個長柄的勺子放到他沒受傷的手上,心安理得在他的對面坐下來,拿起瞭筷子。
蕭衍行:“?”
“吃啊,爺不是沒用飯食?”王姝夾瞭一塊羊肉塞進嘴裡,慢慢地嚼完吞下去。見他拿著勺子不動,不由訝異:“爺你看著我做什麼。”
“……不是說給我送晚膳?”抽瞭抽嘴角,蕭衍行忍不住問。
“對啊。”
“這就是你所謂的送晚膳?”
低頭看瞭眼自己面前一小盅沒滋沒味的粥,他目光落到王姝的烤雞上。
“傷員限定飯食。”王姝理直氣壯,“我這人,主打就是一個陪伴。”
蕭衍行:“……”
第七十八章
瓊林宴後,京中最盛的事情便是今年的選秀。
按照大慶的祖制,若皇室子嗣不豐,每三年會進行一次遴選。為瞭給皇室開枝散葉,這新鮮的血液是必須要註入的。按照規矩,有資格主持選秀的是當朝國母,也就是皇後。不過因著皇帝除瞭已故孝賢皇後,並未立後,便由貴妃葉慧瓊主持。
但由於六年前梁氏換庚帖之事叫皇室的威嚴掃地,今年的選秀格外的鄭重。葉貴妃雖因懷孕躲過瞭失職處罰,今年的選秀卻不能再叫她主理瞭。
這一回,由四妃之一的德妃主理,賢妃共同協理。
不過雖剝掉瞭葉貴妃主持選秀的權利,卻也不代表她不能插手此事。
內務府掌在她手中。她認為有威脅的不願讓其進宮的人,根本不會出現在秀女的名單中,隻會在初步檢查時就刷下去。能進宮的,已經是經過她手篩過一遍的。
所以哪怕無權過問秀女之事,葉貴妃依舊對結果十拿九穩,絲毫不慌。
新的一批秀女要在五月初的時候入瞭宮。
除瞭一些各地選上來的美人,還有不少京中適齡的世傢貴女。畢竟有不少皇室子弟已經到瞭娶妻的年歲,按規矩,是要為他們選擇傢世品貌相配的妻室。若是以往,世傢貴女是有特權,可免於初步檢查這一流程的。但由於梁氏冒頂之事,今年不論多高貴的出身,都一視同仁。
不過宮裡還是給瞭世傢貴□□待,準許她們入宮的時間往後延一延。各地秀女四月底抵達京城,等到五月初的時候再按照擬定的花名冊入住儲秀宮。
柳傢愁雲慘淡,鴻臚寺卿柳韋濤因為選秀之事給煩的焦頭爛額。
柳傢不似其他人傢,子嗣頗豐,姑娘多。柳韋濤與妻子衛氏感情甚篤,這麼多年來後宅除瞭相伴多年的老妻,便隻有兩妾。一妻兩妾為他生瞭三子二女。換言之,他統共就隻有兩個女兒。且這兩個女兒還都是嫡妻所生,自然是十分疼愛。
長女柳如慧早在十年前便被孝賢皇後欽點,後來入瞭太子府。如今膝下就剩次女一個女兒在。柳韋濤那是含在嘴裡怕化瞭,捧在手心怕摔瞭。數著京中的青年才俊再為女兒籌謀,結果就撞上瞭選秀。
一個女兒已經砸在瞭選秀裡,這二女兒自然舍不得再送去選秀的。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選秀並非他不想女兒去參選便能不送人去的。
官傢女眷選秀,那是皇傢給的恩賜,他們做臣子的隻能跪謝。
眼看著選秀的日子逼近,老妻整日整日的哭。柳韋濤也煩的很。
想順理成章地推掉選秀之事,就隻能趕在花名冊擬定前給女兒定親。可這良婿又哪裡是那麼好找的?滿京城的世傢子弟,不是女色上拎不清便是後宅水深得很。有傢宅不寧的,進去還不把人磨死?無論哪一個,柳韋濤都覺得委屈瞭他女兒。
這不?拖拖拉拉的從去歲便拖到瞭今日。
“妍兒她爹,這可如何是好?”柳衛氏如今急得夜裡覺都睡不著,頭發大把大把的掉。
“實在不行,便讓妍兒去選秀。”這回的選秀,極大部分官傢女參選是為幾個適齡皇室子弟擇妻室的,隻有極少部分會留砸宮中。雖說柳傢不願與皇室再攀上關系,但隻要不是被欽定為太子妃,嫁給其他皇室子弟也不算太差。隻不過女兒嫁入皇室後,地位懸殊。往後受瞭委屈,娘傢可能護不住。
“那也不行,你瞧瞧慧慧!慧慧如今過得是什麼日子!”
提到這事兒,柳衛氏便忍不住哭。
大女兒一個人在窮鄉僻壤,自幼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被充成官奴瞭。她打小身子骨便弱,性子還不圓滑,身邊沒人照應,不知要吃多少苦。聽說廢太子的傢都被抄得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柳衛氏不敢想象大女兒如今是不是跟著廢太子一傢子淪落街頭。
“要你去把慧慧接回來,你又不答應。咱們就剩妍兒這一個女兒,她決不能再跟皇傢扯上關系!”
“你說你,不是有那麼多學生麼?就沒有一個合你心意的?咱妍兒生得如此美貌,又聰慧貼心,真去選秀定然會被留牌的。以陛下那喜好美色的性子,指不定妍兒不是給皇子皇室做妻,而是直接被留在宮中瞭。到時候你叫妍兒怎麼辦?她才多大,十六歲,你當真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