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
“我的信你不是看過瞭?”綾人羽見她一臉茫然,嘆瞭口氣,“大姑娘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
“七年前的貪污案,有個重要的證人下落不明。”
王姝臉上的神色微微收斂,正色起來:“你手裡有這個證人的下落?”
“大姑娘覺得夠資格與你做交易麼?”綾人羽不答反問。
王姝沒說話。
她對七年前的貪污案沒有概念,劇情中也沒有詳細描述過廢太子被廢的過程。此時綾人羽的話有幾分可信度,王姝不敢肯定。但換個角度想,若不是非常重要的信息,綾人羽也不會拿出來做交易。思索瞭片刻,王姝沒有給出明確答復,隻是問他:“你想要什麼?”
綾人羽眼睛瞇瞭起來。他手指點在桌子上,難得沒有在這件事上打啞謎:“我在王傢也夠久瞭,是時候放我自由瞭不是麼?”
“不可能。”王姝一口否決。
呂黎人還在後宮,王傢想做的事情還沒達成,怎麼可能這時候就放走綾人羽?不過一條消息,是真是假還不清楚。他空口無憑的一句話就想換自由,未免太小看王姝瞭。
王姝會否決他也沒意外,順勢又道,“若大姑娘不介意,讓我見那位一面。”
綾人羽想見蕭衍行,王姝沒意外。要告訴蕭衍行一聲也不是難事,但王姝其實不太想摻和進這些事情裡。她有種直覺,摻和的越深,將來想離開就越難。
不過,這件事還是得管:“……這麼證明你的話是真的?”
“我自然有我的證據。”綾人羽聽得出王姝松口瞭,王姝會答應他毫不意外,“若是大姑娘不介意幫忙引薦,或許將來我會成為大姑娘的助力。”
“你什麼意思?”王姝心口突地一跳,皺起瞭眉頭。
“大姑娘,越是出身顯貴的人,越看重門第。大姑娘若是運氣不錯,這胎應該會是那位的長子。”
綾人羽雖然被關在瞭鏢局,但對許多事卻心中門兒清,“那位爺一旦恢復瞭身份,後宅會越來越擠。王傢如今有用,大姑娘才獨得一份尊榮。將來大局一定,那位爺後宅的位置就得騰出來,給各位功臣的女兒孫女。屆時門第的高低,就決定瞭恩寵的多寡。若大姑娘手頭的助力多,興許路要好走許多。”
王姝瞳孔劇烈一縮,胸腔裡一顆心仿佛被石頭壓住。
她抬起瞭眼簾:“你倒是想得不少。”
“大姑娘自己心裡明白就行。”他笑瞭一聲,目光不知怎麼又落到瞭王姝的肚子上。眼中閃過瞭遺憾,莫名其妙地嘀咕瞭一句:“唉,若是當初選的西北方就好瞭。”
“嗯?”
“沒什麼。”
王姝最討厭這種沒頭沒尾的話,仿佛說的旁人聽不懂就顯得高深莫測。
綾人羽卻沒再繼續說。仿佛隨口一句感慨,說完便換瞭口吻,又問起這件事王姝到底答應不答應。王姝沒道理推脫,但既然是交易,她總得拿點好處不是嗎?
“你也該讓呂黎做點該做的事瞭。”
王姝當然知道未來路不好走,但她已經在這條路上,沒可能回頭:“總不能得瞭好處不做事。”
綾人羽臉色瞬間冷淡,提到綾人黎,他就隻剩下厭惡。
兩人這邊說定,王姝也在一個蕭衍行下山的夜裡,將這件事告知瞭他。
他聽完後,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震驚。隻是頷瞭頷首,目光落到王姝有些冷淡的臉色。雖說他不是個擅長男女之情的人,卻對人的情緒變化感知敏銳。往日王姝雖嘴上說著不冷不熱的話,偶爾氣急瞭還會罵上他兩句,但蕭衍行知曉兩人的心是親近的。
因為親近,所以她才膽大包天,因為親近,所以有恃無恐。
今兒王姝態度沒變,但看他的眼神冷淡瞭許多。
蕭衍行將一切看在眼裡,趁著王姝進屋去洗漱,指使莫遂去詢問王姝身邊的下人。在得知蕭宅那邊並沒有人來這邊說什麼,王姝這段時日隻見過綾人羽,心中不禁疑惑。難不成是王傢人提前得到消息瞭?
王姝也不是忽然遠瞭他,而是綾人羽提醒瞭她。
她差點忘記瞭。蕭衍行將來是必然會當皇帝的,而她肯定不會進後宮。她不願意一輩子困在後宮中,跟一群女人爭風吃醋。如果必須淪落到那種境地,她寧願死也會選擇跟蕭衍行決裂。最近跟蕭衍行太親密瞭,儼然有陷入熱戀的趨勢。心裡防線漸漸被模糊,長此以往,不是個好現象。
她首先是為自己活,其次才是為別人。
王姝心裡警告自己要冷靜一下,面對蕭衍行時,不得不強迫自己拉開距離。
蕭衍行有些摸不著頭腦,對王姝的突如其來的冷淡感覺到煩躁。他很享受之前兩人的親密無間,那種在某個地方擁有一個歸宿的感覺,讓他一直處於一種愉悅的狀態。仿佛不管在外面遭遇瞭多少事,隻要回到這個小院子裡,抱著這個人,他就會感覺到安寧。
他不喜歡王姝的冷漠,更厭煩這種恰到好處的距離:“姝兒?王傢出什麼事瞭?”
“嗯?”王姝從賬簿中抬起頭,“爺為何這麼問?”
“那是有人跟你說瞭什麼?”
他這麼問,王姝立即就知道他感受到她的疏離瞭。垂下眼簾,王姝沒有說話。有些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懂。說出來,或許蕭衍行隻覺得她老調重彈,無病呻.吟,無事生非。
“沒,”王姝沾瞭沾墨水,“我隻是在琢磨,是否該將江南織造局倒賣皇傢絲織物的事情捅出來。”
要想呂黎出手,江南這邊不能沒動靜。
蕭衍行一雙幽沉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燈火下神情冷淡的王姝。
許久,王姝都沒有似往常那般抬頭與他對視,他心裡不禁咚地一聲沉下去。事實上,方才開口的詢問,已經是蕭衍行在低頭。王姝沒有順著他的臺階下來,蕭衍行便也沒再繼續問。
他斂瞭斂神色,夜裡沒有留宿,轉身離開瞭。
門吱呀一聲從外面關上,王姝才從紙張中抬起頭。
她抿著唇,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些悶。王姝不是個遲鈍的人,也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喜歡蕭衍行的,很喜歡。但是比起喜歡蕭衍行放棄自由,她更在乎自己的人生。人的一輩子很長,愛情很短暫。人心易變,顧斐是第一次,她輸得很慘。而她這輩子,不會賭第二次。
蕭衍行離開瞭王傢,並沒有回蕭宅,而是去到瞭臨安縣郊區村落的一戶農傢。
馬車才到門口,農戶的大門就從裡打開。
院子裡頭一個年輕的婦人提著燈籠,滿眼含淚的看著踏著風雪走進來的俊美公子。雪被風刮得仿佛肆虐的沙塵,月色卻格外皎潔。那站在院子裡的婦人抹瞭抹眼淚,在俊美公子的三步遠的地方站定。她嗓子裡含著一股沙啞,哽咽道:“表哥……”
蕭衍行緩緩地掀開擋住瞭眼睛的狐裘兜帽,居高臨下地看著婦人,頷瞭頷首:“回來就好。”
第一百零三章
“你現在這地方住下,有事跟張媽媽說。”
蕭衍行的親人不是很多,年少時母後便因病去世。父親的憎惡和漠視,讓他對所有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毫無親情可言。唯一還算親近的,大約是韓傢人。不過蕭衍行厭女之癥由來已久,跟表姊妹接觸甚少。此時這是大舅舅留下的唯一子嗣,蕭衍行也親近不起來。
韓嘯風多少聽張媽媽提過蕭衍行的忌諱。哪怕心中有親近之意,也生生遏制住。沒有靠得太近。
“嗯,多謝表哥。”
韓傢女眷長相上都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此時眼前的女子一雙韓傢人獨有的狹長鳳眸,高鼻梁,紅嘴唇。高挑的身形與筆直的腰桿,兼之偏瘦,顯得更加的修長。從面相上看,與蕭衍行印象中的母後有幾分相像,似乎天生就帶著一份骨子裡的孤高和疏離。
蕭衍行深夜過來一趟,主要是看一眼這個表妹。既然她沒事,他便也沒有久留。至於韓嘯風在夫傢遭遇的種種,自有人會查清楚細節稟告給他。
“夜深瞭,你歇息吧。”蕭衍行丟下一句話,又返回瞭馬車上。
馬車趁著風雪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韓嘯風目送著馬車的背影遠去,抹瞭臉上的淚水,轉身進瞭屋。
張媽媽抓著厚厚的狐裘快步走過來,披到她的肩上,滿眼的心疼:“姑娘,進屋去吧。外頭太冷瞭。你的身體還沒好透,可千萬被凍著傷寒……”
韓嘯風嗯瞭一聲,朝天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驀地輕輕笑瞭一聲。
張媽媽看她這般模樣,眼淚就止不住,恨不得拿把刀去把那姓鄒的一傢全給宰瞭。當初求娶孫姑娘時說的信誓旦旦,結果蔫著使壞,為瞭個賤皮子妾室差點害死孫姑娘。若非主子爺出手及時,韓傢最後一個人怕是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在鄒傢的後院。
“欺辱韓傢無人,殿下早晚會叫他們付出代價!早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張媽媽一邊替她擦拭著身體一邊看著她身上不堪入目的傷痕,心裡憋的這口氣就怎麼都咽不下去!
韓嘯風靠在浴桶邊閉著眼睛假寐,神情十分平靜。
無論張媽媽怎麼辱罵鄒傢,她都仿佛在聽別人的事。對於鄒辰彥,她既無愛也無恨。身上遭遇的那些凌.辱,於她來說不過皮肉傷。離開瞭那個地方重新回到長大的西北,她更多的是感慨,有朝一日還能重返傢鄉。雖然父母祖父祖母都已經不在,但還有一個血脈相連的表兄在。
“媽媽,我沒事,”韓嘯風勾著嘴角,伸手感受指縫之間寒冷的北風。自從她遠嫁南方,便再也沒感受過如此凜冽的寒風。如今竟然有些懷念,“如今正好,正好。”
張媽媽看她這般更心疼瞭。
韓傢的女兒從來都是骨頭比命還硬,疼瞭不會哭,受傷瞭不會喊。嫁瞭夫婿,沒有一個得到好結果的。先皇後這般,孫姑娘也這般。可明明韓傢的女兒論樣貌、傢世、才學,根本不輸旁的女子什麼,就是不得男子愛重。
“唉……”張媽媽越想越難過,“姑娘好好地睡一覺,剩下的事情交給殿下就好。”
韓嘯風靜靜地聽著,心裡想的全是兒時的景象。
“嗯。”
蕭衍行端坐在馬車裡,聽著莫遂口述去鄒傢帶回韓嘯風時所見所聞,臉色陰沉。
莫遂也沒想到這鄒傢人竟敢如此大膽,毫無誠信可言。當初求娶韓傢女的姿態有多低,他們所作所為就有多可惡:“爺,那鄒辰彥該怎麼處置?鄒辰彥那寶貝表妹還懷著孕……”
“處理掉。”蕭衍行不允許人這麼作踐韓傢人,“鄒傢要是不滿,讓他們來。”
莫遂自然是不怕鄒傢人鬧事,主要是太令人生氣瞭。韓傢鎮守邊疆這麼多年,一代又一代的兒郎命喪戰場之上。便是不知敬重英雄,也該看在多年前韓傢提拔鄒傢的份上,好生的供著韓傢姑娘才是。鄒辰彥一面借著韓傢的人脈往上爬,一面還記恨韓傢瞧不起他,處處凌.辱韓傢女。
“吩咐下去,將鄒傢從韓傢借去所有的東西,連本帶利全拿回來。”蕭衍行可不是那好性子人。敢讓他吃虧的人,這世上還沒有,“那鄒辰彥既然與他表妹情比金堅,那就讓他倆好好的生死與共。”
這事兒莫遂拿手,他最擅長讓人‘生死與共’。
“是。”應瞭一聲諾,莫遂臉上的戾氣收都收不住。
馬車緩緩地進入城內,車簾外,孫正猶豫該往哪個方向趕。主子爺方才從王傢出來時臉色不大好看,似乎跟王小君鬧別扭瞭。這時候是該去王傢,還是徑自往蕭宅趕。
“爺,是去王傢還是蕭宅?”
“去王宅。”蕭衍行眼前閃現瞭王姝冷淡的臉色,眼神不由地暗瞭暗。
車簾外孫正應瞭一聲,立即揚鞭,往王傢趕瞭過去。
他回到王傢的時候,王姝都已經睡瞭。
主屋的燈火吹熄瞭幾盞,隻剩下靠墻邊的幾盞燈籠還是亮著的。自打月份大瞭以後,王姝夜裡睡覺都是側著睡的。有時蕭衍行陪她睡,胳膊都會幫她墊一墊。今夜她一個人蜷縮在榻上,碩大的肚子頂出來,睡得眉頭緊皺的樣子看得人心都軟瞭。
蕭衍行攜一身冰雪氣息進瞭屋,緩緩在床沿邊坐下來。抬手將王姝臉頰的頭發別到耳後。
修長的手指捏瞭捏王姝臉頰的軟肉,又順著她的臉頰滑到她的耳垂,捏瞭捏。蕭衍行靜靜地看瞭她一會兒。最終嘆瞭口氣,起身悄無聲息地離開。
蕭某人這一輩子從未為誰這樣勞神過,遇到王姝,心境就總會受她牽動。有時候他也在琢磨,王姝的存在是否有些太讓人分心?依照他慣來的處事態度,對於能影響自己心境的人,他素來是不留情面的親手處置掉。但王姝這丫頭蹦躂來蹦躂去的,他終究沒下得去這個狠心。
他舍不得。
罷瞭,為王姝的一個冷臉便心煩至此,這太不像他瞭。
蕭衍行意識到不妥,也決定確實該冷靜一段時日。他進瞭主屋沒多久又出來,轉頭讓人備車。
莫遂有些莫名其妙,扭頭看瞭眼主屋的方向,不知這兩位主子到底在鬧什麼別扭。不是前些時候還好端端的,突然的這是怎麼瞭?總不能這般就是為瞭表姑娘吧?
“……爺這麼晚還回去?”
“嗯。”蕭衍行看瞭一眼莫遂,轉身踏入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