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為瞭傢族的使命拋棄瞭原來的未婚夫,選擇瞭跟蕭衍行聯姻。正常男子,誰都不會容忍自己的妻子心中有人。何況皇長子如此金尊玉貴,更容不得這份欺瞞。二來她也不願蕭衍行以為她是個為攀龍附鳳背信棄義之人,可不願還未進門就被未來夫婿厭惡。
隋暖枝為瞭這個暗瘡不會在往後被人扒出來,成為一個大麻煩。她打算一開始開誠佈公,消除隱患。
果不然,她這方一坦誠,皇長子的臉上沒有半分意外。
他是知道的。
“殿下,”隋暖枝不動聲色地註意著蕭衍行的神色,謹慎地表明態度:“曾經這門親,乃是母親與閨中密友一時的口頭約定。這婚事三年前已是往事。”
這麼說的意思也很明確,過去是過去,她不會留戀過去。
蕭衍行自然知曉,早派人調查過。他垂落的眼睫緩緩地為自己斟瞭一杯茶:“嗯。”
隋暖枝的眼眸微微一閃,有些吃不準他是何意。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皇長子對她的過去並不太在意。且聽她談及過往未婚夫,也不曾表露過任何的惱火之意。隋暖枝心中疑惑的同時,也更加確信瞭一件事——皇長子不喜她。
甚至,對兩人婚後是否能夫妻相濡以沫,絲毫不在意。
“你隻需要做好你皇子妃的職責,不做出有損皇傢顏面的事,本殿並不在意你是否心中有人。”
蕭衍行淡淡道:“我娶你,並非是娶一個開枝散葉的妻子。”
隋暖枝心口猛地一跳,抬起頭看向蕭衍行。
蕭衍行眼眸緩緩地滑動瞭,抬起來。
隋暖枝心口仿佛擂鼓一般咚咚地跳動,她預感的事情成真瞭。
事實上,隋傢有瞭如今的尊榮和底蘊,皇室不可能讓隋傢女再出皇子皇女的。隋傢已經是異姓王,沒有蕭氏血脈的王。若再生出皇室血脈的中宮嫡子,必定會成為難以拔除的外戚。隋暖枝自被選中成為傢族承擔聯姻重擔的人選,就隱約意識到自己這輩子可能沒有子嗣。
現在經過皇長子殿下親口承認,他不需要她開枝散葉,心裡仿佛被叫瞭一瓢冷水,透心涼。
“隋傢隻想借勢,維持傢族的昌盛。給你隋傢一個位置,已經足夠。“
隋暖枝眼眶有一瞬的濕潤,但很快被她忍下去。
哪怕骨子裡是個很堅韌的女子。隋暖枝這一生,也總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孩子。隋暖枝其實早在來之前就做好瞭不被夫婿寵愛的準備,也做好瞭此生沒有孩子或者即使有孩子也養不大的準備。但當真被夫婿確認瞭這件事,她還是會有一些鼻酸。
但這是隋傢為她選好瞭的路,沒有回頭的可能。
隋暖枝深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殿下的意思,暖兒知曉瞭。”
她就是一個有著主母名頭的管傢罷瞭。她嫁進皇長子的後院,她給皇長子管傢,皇長子給隋傢應有的體面,這是他們最終的交易。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麼簡單,蕭衍行見意思表達清楚,便沒有多留隋暖枝。
隋暖枝也知情識趣,站起來起身告辭。
隋傢的馬車離去,蕭衍行立即召集瞭屬下去前院書房。
一個月前,他向皇帝請求一萬名護衛的名額,被皇帝給壓下去瞭。但皇帝壓一回,壓不瞭第二回。蕭衍行既然已經張這個口,哪怕會激怒皇帝,也會不達目的不罷休。他連奏瞭半個月,加上群臣施壓,成功隻是早晚的事。蕭衍行根本不怕自己如此強勢會惹來皇帝的厭惡,他的存在本身,就讓皇帝看他礙眼。隻要拿捏住皇帝的錯處,占據瞭制高點,皇帝也必須退讓。
耐心地等瞭半個月,果不然,皇帝被群臣逼得沒有辦法。隻能不情不願地允瞭這個請求。
消息遞到涼州府至少需要一個半月。蕭衍行這邊的所有人很是高興瞭一場。
他手下兩萬三千多的韓傢軍,經過上次與韃靼的交戰,又秘密收編瞭一些人。這些人明面上是沒有身份的。有瞭這一萬私兵的規制,至少有一小半人有瞭正經的身份。蕭衍行思索在線,首先調出來的,是藏在清河鎮下屬村落王傢的莊子上那些被充作佃戶的兵。
因為人數實在是多,一點一點撤出來,妥善安置起來十分麻煩。蕭衍行要他們能堂而皇之站在陽光下,自然得從衣食住行到合法的大慶戶籍上確保完整,每一樣都要落到實處。
這事兒他親自下令,下面人緊鑼密鼓地安排。不過想要全部安頓好,少不得得好一段時日。蕭衍行在這件事取得瞭小小的成果後,倒是又著手忙起另一樁事。
當初的那場貪污案,一共牽連瞭二十三位蕭衍行的下屬。
其中,滿門抄斬的有五傢;傢破人亡、流放蠻荒之地的,有十三傢。有些人死在瞭流放的路上。但不管如何,蕭衍行都要還他們清白。人死不能復生,但污名不能跟著他們到地底下。蕭衍行恢復身份的第一時間,便是命人向大理寺遞送瞭這些人同樣被冤枉的證據。
雖然證據齊全,但徹查還是會比較慢。畢竟涉案的人員太多。需要一傢一傢的核實。
蕭衍行在京城的暗樁,一直在追著這件案子不放。
朝廷稍有懈怠,坊間便會有聲音。
這般逼迫著,這個案子倒也跟進的很快。原先預定要三年才能料理清楚的案子,如今一年半就能完全料理清楚。不過冤假錯案平冤以後,他們先前遭遇的苦難卻沒人能償還。必將皇帝親自下令做的懲處,他們便是又天大的冤屈,能讓皇帝承認他做錯瞭嗎?
自然是不能。
隻能是曾經料理這樁案子的那些人認錯。這其中又涉及多少京官的變動,此時姑且不提。
朝堂上的事情鬧個不停,絲毫不影響一些汲汲營營的人繼續鉆營。
皇長子不發威則已,一發威叫好些人看到瞭皇長子的厲害。這魄力和心性,將來必成大事。有眼光沒眼光的,都看到瞭這裡頭巨大的利益,一些投機之輩聞風而動,目光自然也投向瞭蕭衍行的後院。
如今,蕭衍行後院一正兩側三妃的位置沒有定下來。
這意味著什麼,這裡頭有巨大的機遇。抓住瞭,就是搏一場富貴。三妃隻要一日沒有個準信兒,旁人誰都有機會。投機之輩做事向來不講規矩,他們可不管誰是有功之輩,他們隻知利益至上。隻要自己提供的好處足夠。皇長子殿下被打動瞭,那就是有戲。
再說,不能坐上三妃也不礙事,便是能皇長子為妾,將來也不太可能會委屈。
現成的例子就擺在眼前。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承恩公葉傢。二十年前還是罪奴,還不是靠著葉慧瓊一人得寵,搖身一變成京城炙手可熱的勛貴?同理可證,將來蕭衍行潛龍入水,他們這些人也會跟著身價翻一番。
這世道上並非所有人都是憑本事說話的。京城就是這樣的,那朝堂上難道所有人都是大慶國之棟梁麼?真正有本事的就那麼幾個!好些人根本就是靠著傢族蔭蔽做的官,他們本身能坐上高位,是靠傢族多年的底蘊。離瞭這些,屁都不是。
確定沒本事靠自己,自然就想辦法鉆營靠別人。這年頭保持傢族昌盛最穩固的法子就是聯姻。
為瞭利益,有時候不要臉皮是必須的。
京城的各個世傢為蕭衍行的後院打起主意,林傢後悔得腸子都青瞭。這要是當初他們沒讓林氏詐死把人接走,如今都根本不用爭。他們傢的位置是妥妥的側妃。且因著進府早,當初聽說還被皇長子殿下獨寵瞭一段時日。若不走,指不定將來的正妃都被她壓得死死的。
可人接都接走瞭,後悔也來不及。他們隻能盼著將來皇長子重返儲君之位,能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林傢計較。
要說最後悔的,其實是林氏本人。
她本身就愛慕蕭衍行,從年少時便一直愛慕至今。便是隨他吃苦一輩子她都是願意的。當初若非傢長爹娘勸阻,母親以死相逼讓她妥協。她是打定瞭主意要回涼州的。然而一步妥協,後面步步妥協。她好端端的從林傢長房嫡次女,變成瞭外室生的庶女。如今名字都換瞭。
原本林傢想將她再嫁,但林氏見過瞭蕭衍行那樣的,無論相看誰都覺得不順眼。兼之年歲拖大瞭。二十三歲的年紀,早就是老姑娘。高不成低不就的,就這麼養在瞭林傢。
“唉,也不知還有沒有跟殿下再見的那一日……”林氏心裡難受,時常會哭。
她的貼身伺候的,還是那幫人。跟著她在西北待瞭那麼些日子,自然清楚自傢主子的心思。倒也沒像往日那般順著主子說。皇長子殿下既然恢復中宮嫡子的身份,以自傢主子如今庶女的身份,是不可能跟皇長子殿下有再見的一日。
與林傢這邊期期艾艾不同,柳傢這一段時日可以說人逢心事精神爽。
柳韋濤原本對先皇後早早地點瞭自傢嫡長女給皇長子做妾這件事心存不滿。但那是皇後懿旨,他們柳傢便是不願意也得送。如今經歷瞭這六年的沉淀,皇長子展露出驚人的魄力,讓他們看到瞭一個被打入谷底也能絕地翻身的狠角兒,可不就給瞭他們巨大的希望?
尤其他們多少知曉一些內情。知曉西北的戰亂和江南的水患,都是皇長子殿下悄無聲息地收拾的。人遠在西北,卻能運籌千裡之外,逼迫的皇帝妥協。皇長子殿下,早已不是當初十幾歲尚不知掩蓋鋒芒的毛頭小子瞭。這位必定能登上帝位!
柳傢是與皇長子結親最早的幾傢之一,他們的女兒跟殿下情分不一般,將來高低得是一個妃。若是能借此機會被冊封側妃,將來的分位就隻能更高。四妃之一跑不瞭。
柳韋濤如何能不春風得意?
高興得連二女兒還死磕在顧斐這棵歪脖子樹上,都不覺得鬧心瞭!
柳如妍現如今已經完全想起瞭上輩子的種種。斷斷續續的夢境全部串聯起來,她記起瞭上輩子的點點滴滴。所以格外的不能理解,顧斐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雖說上輩子她與顧斐之間一開始也有矛盾,但在她除掉絆腳石後。不過短短一年的磨合就恢復瞭和諧,再沒有過爭吵。顧斐對她可謂是疼惜到骨子裡,不忍她傷心,可以一輩子不碰任何女人。不忍她生子難受,隻讓她生瞭兩胎便不生瞭。相知相伴那麼多年,他一直堅守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為何重來一回,顧斐可以變化這麼大?!仿佛她就是洪水猛獸,天底下最惡毒的人!
柳如妍想不明白,也絕不可能放手。有瞭上輩子的記憶,她確信這就是她命定的夫婿。她先前對顧斐那種命中註定的感覺沒有錯,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已註定好瞭的。
顧斐被柳如妍逼得要發瘋瞭。
因為想起瞭上輩子,柳如妍對顧斐的很多習慣瞭如指掌。對他會出現在什麼樣的場合也有精準的判斷。除非一些重要的行程不被她覺察,顧斐總是能在各種的地方碰到柳如妍。
每一次,每一次,柳如妍都拿一種懷念又欣喜的眼神看著他。一遇上他的冷臉,就擺出不可置信又受傷的姿態。無時無刻不在表示,你這樣對我你將來會後悔。顧斐不是傻子,他相反十分敏銳。柳如妍的這些改變,他隻稍稍思考瞭一下就明白瞭原因。
——她也回來瞭。
這讓顧斐覺得不公平。為何回來的都是犯瞭錯的人?
他也好,柳如妍也罷。他們倆都是對王姝犯下瞭大錯的人。他們卻能夠平安到老,死瞭還能重回年輕時候。王姝這個被害瞭的人卻沒有這個運氣,死瞭以後就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你到底想如何?”
顧斐不打算承認上輩子的人和事。他想將自己這輩子跟上輩子完全割裂開,最好一點關系都不要沾。這輩子即便沒瞭王姝,他也想要一個新的人生,“柳姑娘,有些話,本官不想說的太明白。你是個姑娘傢,本官得顧及你的臉面。但你若是在這般,本官隻能實話實說……”
柳如妍其實也沒有別的法子想。記憶沒恢復前,她試過從外貌、傢世、學識等各個條件去做一些事吸引顧斐,也試過死纏爛打,沒有什麼用。恢復記憶以後,她則嘗試拿上輩子的相處之道來套用,依舊沒有用。
顧斐的心就像一顆石頭,完全不能被捂化。但柳如妍還是很執著,“你說。”
“本官其實,很厭煩你。”
顧斐頭一次對一個女子說出這麼傷人的話。但是他必須說。上輩子就是太顧及柳如妍的臉面,不忍傷她才會一退再退。這輩子既然打定瞭主意不走回頭路,他自然就刻薄瞭些:“第一眼見你,本官便十分厭煩。你有一雙十分有城府的眼睛。本官喜歡明媚灑脫的女子,顯然你不是。”
不得不說,顧斐的這句話說出來,不亞於一記重錘砸在瞭柳如妍的心口。
她瞪大瞭眼睛看向顧斐,怔怔的紅瞭眼睛。她一直以為顧斐躲著她,表現出不耐煩,都是在比她知難而退。就像上輩子一開始一樣,顧斐被王姝那個鄉下賤人迷惑瞭,心裡隻有那個女人。但是隻要跟她熟悉瞭,跟她相知相許以後就會發現,他們乃天作之合。
“顧公子……你……”柳如妍沒想到自己在顧斐心中是這個印象,她好傷心,“你……”
“是,這就是我初次見你至今,一直沒有改變的印象。”顧斐對她的眼淚熟視無睹,看到太多次瞭。如今早已激不起他的惻隱之心,“我是真的不喜你。”
“你可知,我們是命中註定的一對夫妻!我們在一起會相伴到老!”
柳如妍又傷心,臉皮又火辣辣的疼,“你這樣貶低於我,你就不怕將來我恨你一輩子?!”
“你若是想恨,隻管恨好瞭。”顧斐不痛不癢,“別再來找我。”
說完,命車夫馬鞭一甩,揚長而去。
京城風起雲湧,涼州這邊。王姝特意挑瞭個好天氣,一大早帶著佃戶在試驗田裡忙活。王姝驚喜的發現,這才第二年的迭代雜交,她手頭的秈粳雜交植株後代的不育性,隨著雜交世代的增進和選擇出現大幅度的下降。王姝本以為這次的不育植株至少要達到百分之二十,結果不到百分之十。
她激動的有些過瞭頭,尤其是利用長節間粳稻與秈稻不育系珍汕稻種樣品組合雜交,轉育成顯著消除包頸現象的秈型不育系。
王姝成功地通過秈粳雜交這一組合,把秈稻的高柱頭外露性狀導入粳稻品種中!!!
所謂的柱頭外露,其實是指作用於於開花植物中重要的異交性狀。若是植株的高柱頭外露率高,可以顯著增加異花授粉機率。要知道,異花授粉的幾率高,意味著結實率也會高。這一結果,會直接提高雜交制種的產量。王姝本以為她的科研錦鯉運已經到瞭頂峰,沒想到還有更錦鯉的。
“天啊,天啊!上天這麼眷顧我,真的好嗎!”
王姝感覺自己有點腳下發飄,別人幾年幾十年遇不到的好事,全被她給碰上瞭。王姝突然開始後悔,她應該放更多精力在實驗上的。為瞭蕭衍行這個人,她耗費瞭好多心神。
“從今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做實驗。”
王姝一身的泥巴,不住地對著這一片試驗田拜拜,“袁隆平爺爺保佑,畝產千斤,我死磕也得磕下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實驗誤打誤撞取得瞭不敢想象的成就,她高興得一整天嘴角就沒垂下過。命喜鵲趕回瞭王傢小院,拿來瞭她存在主屋的私房小碎銀,給試驗田這邊參與實驗的兩傢佃戶每個人都發下瞭賞賜。
王姝便是這般,得到瞭正向的結果,不會虧待下面幹活的每一個人。
佃戶們雖不知主子在高興什麼,但主子高興他們便也高興。佃戶們不懂王姝在嘀咕的柱頭外露到底是什麼東西,但可以感覺出來是一件好事。
一時間,試驗田這邊跟過年似的,所有人都歡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