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東西時,王姝一時間有些不知該怎麼反應。
隋傢這位送的都是好物,看得出來花瞭心思。估摸著是打聽過王姝,知曉她喜好種田。這正妃送她的見面禮,竟然是一本農學古籍。不過估摸著打探王姝打探得不夠全面,搜羅的雖是農科相關的古籍,卻是飼養花草的。給兩個孩子的見面禮就更實在瞭。給小君珩的是一套文房四寶,給呦呦的是一個胭脂鋪子。文房四寶是上等貨,鋪子也是挺好的位置。
“……這位到底是什麼意思?”薑嬤嬤也迷惑瞭。站在一旁話都忘瞭說。
喜鵲愣頭愣腦的,彎彎道道的陰謀詭計她從來都猜不出來。雲雀立在一旁,眉頭緊緊皺起來:“會不會是想跟咱主子交好?畢竟如今殿下的後院,就主子一個有子嗣。”
王姝不太清楚,畢竟沒見過這位。
“罷瞭,甭管她什麼心思,我們隻管做好自己的事。”王姝讓雲雀將東西收起來,再去她的私庫裡挑一些價值差不多的回禮。
本來她沒去觀禮就已經有幾分姿態傲慢,這位沒計較,王姝也不想彼此之間太難看。
雲雀明白王姝的心思,她做事比較周到,交給她沒有問題。
涼州的良種推行得非常不錯,目前來說,涼州有大部分地區采用瞭良種。且為瞭讓良種發揮最大的優勢,王姝還特意將鈴蘭和芍藥派瞭出去。她們跟著王姝在試驗田幹瞭兩年,學的也很用心。一些要註意的,該註意的,都記得清清楚楚。
由她倆幫助農科屬推廣種植方法,王姝也能放心不少。
農科屬的動作並未驚動太多人,蕭衍行目前隻是小范圍的推廣。關於良種的信息他都進行瞭封鎖,除瞭相關人員跟進,其他人並不知內情。更不清楚這幾年在涼州發生瞭什麼事。
不過蕭衍行最終迎娶瞭隋傢女的事,還是令蕭承煥無法接受。要知道當初蕭承煥選正妃時,就有意選隋傢女。但隋月生那老頭愣是裝聾作啞地將這事兒給糊弄過去。
沒娶到隋傢女,蕭承煥才退而求其次,挑選瞭京城一個孟姓世傢的嫡長女為妃。
孟傢勢力不及隋傢,卻也是數一數二的大世傢。
蕭承煥當初娶妃時,原以為這孟傢將嫡長女嫁入東宮,必定會為他的大業發揮助力。結果這孟傢不知幹什麼吃的,案子案子他們壓不住,科舉科舉他們沾不上手。什麼忙都幫不上。
蕭承煥這段時日各方面受挫,怨氣無處可發,身邊一幫人全跟著遭罪。孟傢也是被賜婚上瞭船才知這是艘賊船,但此時知道也無濟於事。上瞭就下不瞭。何況太子妃年前被查出有孕,估摸著十月份就要生。若是屆時誕下嫡長子,孟傢就是死,也得將蕭承煥的這個太子之位給穩住。
太子妃父親孟浩乃是二品大員的吏部尚書。雖說此次不能接受科舉的相關事宜,但吏部本就是掌管官員選拔、任免考核和晉升等事務。想要拉攏一批有能之人也是輕而易舉的。
蕭承煥拿捏著太子妃,拿捏著太子妃的肚子,逼迫孟傢對他妥協。
孟浩被逼站位,如今皇帝對孟傢都不似往日那般信任瞭。孟浩心中有苦說不出,熬瞭多年走上如今的位置。孟傢幾代人的心血才有瞭如今的聲勢,如何能容忍晚景淒涼和傢族落敗。但讓他甩掉太子也不大可能,女兒成瞭太子妃,他們這輩子都跟蕭承煥綁死瞭。
孟浩如今隻能盡力地穩住太子。他苦口婆心地規勸太子務必沉住氣。給他分析瞭當前的局勢,分析瞭東宮如今的處境。一點一點掰碎瞭給他說。告訴他隻有沉住氣,才不會節外生枝。
畢竟以太子如今的名聲,這時候什麼都不做才是最穩妥的。
可蕭承煥若是聽勸,就不是那個將一手好牌打成如今慘淡局面的太子爺瞭。
他明面上按捺下來,急功近利的性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如今這般安靜,私心裡覺得是在受辱。覺得自己是苦於沒有得力助手才不得不求著孟傢,被迫以太子之尊對孟浩這樣一個朝臣卑躬屈膝。他雖然聽從孟浩的意見。心裡卻因不順氣的低頭而燒著一把火,怎麼都澆不熄。所以哪怕他聽意見,也隻聽瞭一半。
蕭承煥暗地裡並未老實下來。他一面聽從瞭孟浩的建議,沒事不去皇帝跟前礙眼。隻在必要時刻出手,挽回皇帝對他的父子之情。另一方面又控制不住地監視瞭蕭凜煜,時常要做些什麼事,彰顯自己的東宮地位。放不下臉面,非得做些什麼事來維持東宮的威嚴。
孟浩時常被他擾得苦不堪言,卻還得給他擦屁股。畢竟外孫還在東宮。蕭承煥卻並未感謝孟浩的幫襯,隻認死瞭孟浩仗著他如今失勢對他指手畫腳。
兩人的糾葛且不說,就說十四歲的五皇子蕭凜煜,十幾年來,無論朝堂內外都是個透明人。這是頭一次站到瞭眾人的跟前。
也是這一次五皇子進入南書房,眾臣方發現,這個不聲不響的五皇子學識功底十分紮實,一舉一動克制守禮,待人接物進退得宜,為人還品性溫良。
隻堪堪不到兩個月,南書房的先生們對這位好學的皇子贊不絕口。
五皇子對外界的諸多贊譽表現的不驕不躁,絲毫不會為此沾沾自喜。雖不及皇長子天之驕子的聰穎,卻也是個可造之材。南書房教導皇子的先生大多身兼數職。不少講師除瞭要來給皇子講課,本身也有朝廷的職務。雖說皇帝不喜他們給皇子講朝政,但上課時講一講是可以的。
通常這個時候,諸位大臣就會發現瞭現太子與五皇子的差距。現太子性情剛愎,做事極端。時常提出的政解令人皺眉,五皇子雖手段溫和中庸,卻深得老師的心。
這一有對比,高下立見。講師們不敢當著兩位的面展露出來,私心裡對兩人卻有瞭偏好。
蕭承煥不是傻子,他能在諸多皇子中獨得皇帝的喜愛,並非全然草包。講師們的不同態度他看在眼裡,恨在心上。先前一個蕭衍行他比不過就算瞭,如今區區一個蕭凜煜也敢跟他比?
心中的嫉恨與日俱增,他恨不得皇帝明日就駕崩,由他上位。他發誓,他登基以後,這些有異心的人他必定全部殺盡。
這一日,兩人再次從南書房出來。
蕭承煥冷著臉看著一臉溫良無辜的蕭凜煜,一股遏制不住的惡心從胸口噴簿而出。他扯瞭扯嘴角,惡聲惡氣地警告道:“蕭凜煜,你不會以為孤如今惹瞭父皇的煩,你的機會就來瞭吧?別做夢瞭,這天下輪不到你來坐。孤有本事將蕭衍行趕去西北喝西北風,就有能耐讓你去蠻荒之地放羊。”
“二哥,煜不知你這是何意。”蕭凜煜還是那副八風不動的文雅姿態,站在一處一動不動。他嘴角彎得恰到好處,從頭到腳打理得一絲不茍,仿佛一個假人。
“不知?呵!”蕭承煥一步一步從臺階上走下來,站在蕭凜煜高三節的臺階上。
他居高臨下道:“不知就是最好。你記住,這裡頭,沒有你的份兒。”
丟下這一句,蕭承煥狠狠一甩衣裳下擺,轉身拂袖而去。
他身後一幫宮人快步追上去,一行人眨眼消失在大殿回廊的右下角。低頭立在南書房門外臺階上的蕭凜煜緩緩地抬起頭,一雙烏黑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那個角落,嘴角的淡笑緩緩地消失。
須臾,他勾瞭勾嘴角,用輕到聽不見的聲音說瞭一句。
“確實是沒有你的份兒。”
第一百三十章
六月底,院試的金榜張佈瞭。
王玄之在傢中頭懸梁錐刺股地苦熬瞭一年半,今年二月份下瞭場。
原本隻是想小試一番,先考過童試。童試過瞭再論。結果王玄之這小子倒是心氣不小,悶聲不吭地過瞭縣試。三月底出結果,一鳴驚人地拿到瞭童試頭名。別說王姝這沒指望他有成績的人驚瞭,就是教他的幾個先生也有些驚訝。
要知道古時候讀書可不似後世,古時候讀書是真的一條通天路。傢裡供得起讀書的,都會刻苦學習。後世人看多瞭故事,總以為童試是一門簡單的考試。但身臨其境才知道讀書艱難。就好似後世中考,得有個好成績,才能進入好的高中。
王玄之這縣試頭名,相當於縣狀元。
他才讀書幾年?有些人傢是真十年寒窗。王玄之這一下場就拿瞭縣試頭名,立即就出瞭名。
有瞭這成績,王傢小院也熱鬧瞭不少。不少人傢中有學子的,盼著能跟王玄之打好關系。不過人到瞭門口,賀禮沒送進去。不少看著王傢小院裡頭出來的威嚴下人被嚇到瞭,這般還真嚇退瞭不少人。
王玄之拿瞭縣試頭名還不甘心,又繼續試試府試。本想著若是府試成績不理想,等來年再試。或許王玄之這小子是有些運道在身上的,他愣是府試也輕輕松松過瞭。
雖未拿到頭名,卻也進瞭前三。
這成績,對蕭衍行手下那批人來說不起眼。對王姝和王傢來說,那已經算得上光耀門楣瞭。畢竟王傢雖然傢大業大,卻是沒有出過讀書人的。王玄之乃是破天荒頭一個,祖墳冒青煙瞭。
王姝一看他這成績好的離譜,就任由他進瞭院試。
本想著縣試、府試都拿到瞭好成績,院試不可能還真麼好運氣。替換一下後世,等同於王玄之先拿瞭個縣狀元,又拿瞭個市第二。如今院試的結果出來瞭,王姝倒是體會到瞭一把後世送考父母的心情。她難得張榜的第一遭帶著一幫人,沖去縣衙跟前查看佈榜。
看榜的人實在是太多,參與考試的沒參與考試的人傢都來瞭,擠在佈告板前。王姝等人擠瞭好半天才擠進去。怕會失望,她特意從金榜的尾部開始看。
王姝對王玄之的要求不高,讀書識字能明辨是非已然足夠。再說,王玄之才讀瞭幾年書就有這個成績,已經非常優秀。才十五歲,沒必要期望太過。壓力太大瞭對未來成長也不好。王傢有沒有功名這東西,她其實並不會強求。
大慶的院試每次取五十人,分甲乙兩榜。前十名為甲等,後四十名為乙等。
王姝一個一個地從後頭看到前頭,看得特別仔細,根本就沒找著王玄之。她心裡當下一個咯噔,心想該不會被她的烏鴉嘴說中瞭。正準備往甲等去擠看以看。就聽見瞭不知何時擠到前頭的雲雀歡喜的聲音:“主子!中瞭!公子中瞭!甲等第九!甲等第九啊!”
王姝連忙在喜鵲的護送下擠過去。定睛一看,果然在甲等第九看到瞭王玄之的名字。
當下就笑瞭起來!
能不笑麼?王姝沒料到王玄之能考的這麼好。她都已經想好瞭回去要怎麼勸解王玄之,結果驚喜來的太突然。考過試的人都知考試難。自古以來,華族的考試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即便王姝當初讀書,高考也不過考瞭省前一百名。王玄之比她有出息!
“不錯!”王姝心裡跟大夏日喝瞭一桶冰水似的,暢快得不得瞭,“回傢吧!”
心裡高興,王姝還特意弄瞭個鑼,一路敲鑼打鼓地回瞭傢。
王玄之本來還有些暗自忐忑的。在屋裡坐瞭一天,出門見自傢姐姐回來這個陣仗,頓時羞恥得臉都紅成瞭煮熟的蝦。
王姝看到他也是笑,老遠跟他揮手。還故意的從喜鵲的手裡接過鑼,繞著他敲瞭一圈。
王玄之又高興又羞恥,捂著臉都不肯抬頭。
“羞什麼!你是咱傢秀才瞭!”
王玄之才十五歲,十五歲的秀才!
古時候多少人考到頭發都白瞭還隻是個童生。不知怎麼地,王姝又想起瞭當初從臨安書院把人接出來時,這小子問她他是不是真的很蠢,讀不瞭書。莫名有一種揚眉吐氣的快慰:“喜鵲!帶上一掛爆竹!雲雀,拿上鑼鼓!”
王玄之沒想到她還沒高興完,心裡跟喝瞭蜜似的甜。嘴上卻說王姝:“姐姐,差不多就行瞭。別太張揚,怪不好意思的。”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王姝招呼著人又乘上瞭馬車,“走,咱們去臨安書院。”
提到臨安書院,王玄之心裡一動。
雖說幾年過去,他已經很少在想起這個地方,也忘瞭許多那書院先生斥責打罵他的事兒。此時王姝的這一句話,他立即就明白瞭她的意思。
他剛想拉住王姝,想說這事兒過去瞭。但見王姝這興高采烈的樣子,忽然又笑瞭。
“姐,我跟你一起去。”
王姝是真的損,也是真的記仇。當年書院的先生體罰王玄之,日日叱罵他蠢笨如豬。王姝可是一點沒忘。她那時候鬧瞭一通,隻讓這個書院名譽受損,並未傷及要害。畢竟涼州府的教育資源本來就差,臨安縣這個小地方就更別提。如今那個書院還在收著學子的高額束脩教導縣裡的學生。
馬車一路敲鑼打鼓地到瞭臨安書院的門前。喜鵲點燃瞭幾掛爆竹,咻地扔進瞭書院的院子裡。
聽著裡頭噼裡啪啦的爆炸聲和人驚慌憤怒的吼聲。雲雀站在車椽子上把鑼敲得邦邦響。這一路聽著鑼聲跟過來瞧熱鬧的人不少。雲雀口齒清晰地將當初這書院做的事情又復述瞭一遍。先罵後揚地重磅襯托出王玄之院試的第九的好成績。
罵的是書院,揚的自然是自傢主子的天縱之資。
“這書院院長誤人子弟,不懂教書,還打壓斥責我傢公子蠢笨如豬。”雲雀那口舌凌厲得跟刀子似的,嗓音又清又脆,“結果換瞭先生我傢公子,今年十五,就高中秀才!還是院試第九!這書院的先生,還不定有我傢公子學問深!”
這一番奚落,引起的熱鬧且不說。就說蕭衍行從庶務中抬起頭,想起瞭王姝。
“側妃娘娘如今正在臨安書院門口往人傢院子裡扔爆竹……”莫遂很想說在罵街,但這話說出口,他能被自傢主子拖出去打死。噎瞭一瞬,他選擇瞭一個比較寫實的回答。
蕭衍行:“……”
王姝這丫頭,總是這麼讓人猝不及防。
“……那扔完瞭麼?”莫名也噎住的蕭衍行,頓瞭頓,開口又問。
“還沒,”莫遂耷拉著腦袋,嘴角止不住地抽搐,“追加瞭兩面鑼,正在門口敲。”
蕭衍行:“……”
蕭衍行已經忘記瞭幾年前的事,畢竟當時王傢對他來說就是個跳板。王姝那時候整日裡愛出門搗鼓,他絲毫不記得王姝跟臨安書院結怨的事情。
雖然如此,蕭衍行還是很相信王姝從來不做多餘的事:“……為何?”
“聽說是三年前,王傢小公子被臨安書院的先生打罵,側妃娘娘跟書院的先生結瞭仇。”
莫遂這麼點瞭一下,蕭衍行倒是想起來瞭。且也想起當時王姝舌戰群雄的事。
“她不是報復過?”
“是的。”
書房一片沉寂,死一般的安靜。
須臾,蕭衍行默默低下頭繼續批折子。莫遂眼觀鼻鼻觀心地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