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斷層的第一

作者:侍女的短刀 字數:3246

與狗仔的爆料相差無幾,原身父親名叫談同光,早年白手起傢,與合夥人共同盤下瞭一傢瀕臨倒閉的老牌食品公司,並改造生產車間,令國貨發揚光大。

十年之前,網購剛剛興起,為瞭增大產量,合夥人背著談同光貸下大筆資金,投入到引進的新設備中。隻是設備並不如想象中適用,沒有為公司增添半分利益,甚至產量大減,車間工人的工資險些發不出來。

合夥人見風頭不對,連夜攜款逃往國外。

事發之時,談同光剛從外地考察歸來,下火車才得知真相,這邊合夥人聯系不上,那邊工人宣佈罷工,他隻能一人扛起所有——

公司不大,破產是唯一出路。為瞭給工人發最後一筆遣散費,談父掏空瞭傢底,此時高利貸公司忽然找上門來,他才得知合夥人的所作所為。

那些打手為瞭要錢,以妻女作為要挾,雙方僵持到還款的最後期限,談父被逼無奈,選擇跳樓瞭結。

在原主記憶中,那是一個白霧茫茫的冬日清晨,她才十二歲,被哭泣的母親抱在懷中……看向父親的最後一眼,是孑立於車間樓頂上的瘦高身影。

如今的談寧耳畔仿佛仍能回響起那道可怕的聲音,又脆又悶,又沉又輕——脆的是骨頭撞向大地,悶的是血肉四分五裂,沉的是那麼多人的下半生命途,輕的是一個男人連續幾天米水未進的重量。

一攤刺目的深紅迅速蔓延,宛如西瓜碎瞭滿地……

來不及再看,她的雙眼旋即被母親的手掌死死遮住,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哭喊,原身的童年結束瞭。

喪事不敢大操大辦,公司出事後,很多親友同談傢斷瞭往來,送葬的人寥寥無幾,十二歲的原身換上一身黑衣,看著父親的棺材被推入焚燒爐中,而那樣磊落的人最後變成瞭一個溫熱的骨灰罐,母親無力購買墓地,隻能寄存在殯儀館裡。

……幾個稚齡兒童從單元樓道中跑出來,天真純粹的笑聲將談寧拉回現實。

她向旁邊讓瞭一步,後背抵著墻壁,盯著灰白色天空呼出一口長氣。

二十多年的記憶和復雜的情感忽然湧進來,她需要更多時間慢慢消化……好在如此看來,父親沒有任何違法行徑,政審一定能順利過關。

至於母親……方初南中專畢業,二十出頭去相親,靠著一副好皮囊當上幸運的談太太,對生意場上那些事,則一概不關心。

談同光的自戕讓一切美好生活終結,在方初南心中,多少是抱有怨恨的。

那一跳終結瞭談傢的大部分債務,不過隔三差五還會有人上門挑釁,拿著談父合夥人欠下的借條,逼迫她們母女還錢。

外有討債人,內有剛上初中的小女兒,方初南咬牙從別墅區搬到瞭房價低廉的舒豐苑,在學校門口上支瞭個涼皮米線攤子,撐起瞭原身的少女時代。

生活從天堂墮入市井,買賣營生也步步艱難,方初南每每看到那雙酷似談同光的眉眼,對女兒的態度也愈發冷淡。

原身考上大學便立刻搬進瞭宿舍,待寒假再回傢時,她驚訝地發現,方初南和隔壁鰥夫鄰居老陳好上瞭。

木訥的老陳和瀟灑的談同光完全是兩種人,小姑娘並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繼父,隔閡無聲浸透瞭傢中每一個角落。僵持完大學四年,原身進瞭點星,方初南索性搬進老陳傢中,迫不及待獲得女兒的認可,好正大光明地生活在一起。

隻是直到穿書前,她始終看不上老陳,不同意母親另嫁的想法,甚至以死相逼。

人一旦執拗起來,就如同被困在一個省略號裡,身前、身後都是無言的小點,看不見端點在哪裡。

相反,談寧卻覺得方初南的選擇沒那麼難以理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作為母親,方初南已經操勞瞭十年,到瞭這個歲數,完全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

不過說到底,談寧能理智的站在這兒分析,也是因為那不是自己的親媽。

穿書兩個月瞭,她與原身融合得越來越緊密,也就更能體會到那種被拋下的失落與不甘。

談寧盯著單元樓下的舊鐵門,決定尊重原身的意願和感情。

她抬頭朝上望瞭望,曾經的傢在404號,光線昏暗,衛生間的破玻璃還上糊瞭張陳年報紙,而老陳的403號卻窗明幾凈,隱約還能聞見熟悉的飯菜味道,不用想都知道,方初南一定已經搬瞭過去,與老陳做起瞭事實夫妻。

談寧在小區門口的超市裡買瞭簡單的水果牛奶,又往箱子裡塞瞭幾百元現金,提到403門外。她敲瞭敲門,趁著裡面的人沒來得及應聲,便匆匆轉身離開。

走出單元門時,她聽見有聲音從頭上傳來,回頭張望,方初南從廚房窗戶上探出半個身子,大聲叫她的名字。

“小寧!”當母親的伸著脖子,“吃個飯再走吧!”

談寧嘆瞭口氣,淺淺回瞭個微笑,朝樓上擺瞭擺手,然後大踏步走出小區。

母女之情與原身先前對唐子晉的單相思不同,她不能幫原身輕描淡寫地選擇和好,更何況小說後半段點星把原身壓榨至死,方初南也沒有出來幫她說過一句,談寧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很心寒。

那筆錢和禮物,一來是時值年節,聊表心意。二來是考公到瞭政審環節,多少還需要方初南唯一的血親出面幫忙。

談寧此行最重要目的是敲定考察時的談話對象,站在路邊定瞭定神,她徑直向社區服務中心走去。

*

點星摳門摳到傢瞭,沒給藝人買五險一金,不過這也給談寧帶來瞭意料之外的好處。

上個月,她已經在手機上辦理瞭靈活就業社保,成為一名切切實實的自由職業者,避免政審時工作人員要去公司考察的麻煩。

這麼一來,街道辦事處對談寧評價變得至關重要起來。她先在水果店打聽瞭人數,然後精心挑選瞭一大份鮮切果拼,還訂瞭十多杯奶茶,扮上副歡喜親切的表情,繞過一樓的服務中心,走上二樓,敲響瞭黨群辦主任辦公室的大門。

一位人過五十的氣質阿姨坐在辦公桌後面,正在對著電腦敲敲打打。

“……哦,你就是方初南傢的那個丫頭小談啊!”談寧做完自我介紹,阿姨從眼鏡上方打量她,“帶這些來做什麼,我們是不能收東西的。”

談寧把水果和奶茶在放在茶幾上,微笑道:“一點下午茶,不值錢的,這大過節的,您還在加班,多辛苦吶,您就當是我們人民群眾表示慰問和感謝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句話說得沒錯,阿姨心裡很舒坦,招呼她往沙發上坐下,“你同你媽媽,搬過來得有十年瞭?我以前還經常光顧你媽媽生意呢……在外頭吃很多苦吧,瞧瞧,瘦成這樣,這幾年很少見到你嘛,不經常回傢?”

談寧點頭:“我在市裡租房,平常靠表演營生,住在傢裡不大方便。”

阿姨剝著砂糖桔直嘖嘴:“哎呦呦,長得這麼好看,我看瞭心裡都喜歡……做什麼表演啊?”

談寧:“也就是出去唱唱歌跳跳舞,沒做出什麼氣候來……我見您親切得很,年輕時一定特別好看,要是您晚生十年,我可就要丟飯碗瞭!”

阿姨笑得眉眼彎彎:“我都老啦!就算長成十年前那樣,也不能跟你們年輕人比!”

談寧詫異地睜大眼睛,“難道您不是才三十出頭麼?”

即便知道是對方的客套話,阿姨還是笑出瞭一臉褶子。

談寧嘆瞭口氣:“還是您坐辦公室好,風不吹,日不曬,保養又得當,我這樣的個體戶,不掙錢還辛苦……阿姨吶,都是傢門口的,見您親切,跟您說實話,我正在考正經工作,回頭單位考察,說不定還要來街道找人談話,到時候還得請您多幫幫忙,多美言幾句呢!”

阿姨擺擺手:“你們年輕人現在流行考公,我們街道每年都有好幾個……怎麼說來著,上岸的!這事我都辦熟瞭,不就是服務人民嘛,小談你就放心吧!”

正事說完,兩人又寒暄瞭一會,正好有個老爺爺過來交材料,打斷瞭她們說話。

談寧得著機會,站起來微笑道:“那就這麼說定瞭!多謝啦,我不打擾您忙,回頭再來給您拜年!”

*

新年的第二個周一,S城省考即將出成績的小道消息便飛遍而互聯網的每個角落,考生們幹等瞭一整夜,終於在周二早上九點半,看見人事考試網準時貼出公告。

柴莉莉已經回國,點星新年復工,每個人都忙得像個陀螺。隻有談寧閑來無事,偶有閑心,還去練舞室拉伸拉伸腿腳,順便在經紀人跟前刷刷臉,證明自己沒在擺爛。

手機上跳出彈窗,她立刻喊上燦燦,約在金拱門碰頭,共同見證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

燦燦緊張到手心冒汗,濡濕瞭幾張紙巾,連手機都拿不住,光是賬號密碼就輸瞭三次。等她好不容易查詢到分數時,對面的談寧已經鎮定自若地切換到排名表瞭。

“我申論隻有63,但是行測考瞭77,總分剛好140。”燦燦知道現在考公卷得厲害,這個分數不低,卻也實在不出彩,“寧姐你呢?”

談寧聲音淡淡的,帶瞭點遺憾:“行測83,申論86……嘖,有點可惜啊,單門沒有一門上90,總分再高一分就到170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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