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星空,無數璀璨星辰環繞,路西恩佇立在命運主星之上靜靜看著那仿佛蘊含無盡奧妙的深邃,齊耳的黑發隨著滾滾而來的莫名之風飛揚,將平時的安靜沉穩沾染上瞭幾分肆意張揚。
忽然,路西恩面前的星空變得一片猩紅,一輪皎潔的銀月從中急速升起,將黑暗盡數洞穿。
緊跟著,銀月變成瞭身穿紅色襯衣和黑色外套的萊茵,他巨大的蝙蝠羽翼重新將星空籠罩。
“你的夢境和上次一模一樣,你到底有多麼喜歡星空啊?難道這就是你選擇星相系魔法的原因?”萊茵微笑著隨口調侃瞭幾句,“當然,我知道你其實是臨睡前有意催眠控制自己的靈魂和大腦,免得夢境中暴露什麼秘密被我看到。魔法師真是無趣啊,還是音樂傢好玩。可惜,可惜……”
在自己的夢境中,路西恩保持著從容不迫的強者姿態:“萊茵先生,小醜的夢境裡有發現什麼嗎?”
萊茵呵呵笑道:“當然,順利完成瞭你的要求,果然有大人物在小醜臨死前到來,並拉攏剩下的幾位守夜人。”
在謀劃這次行動前,路西恩已經通過印記召喚瞭萊茵的投影,讓他今晚準備投影到瀕臨死亡的小醜夢中,查看他死前看到的一切。這才是路西恩反復叮囑娜塔莎讓小醜垂死逃走的真正原因。
“確實有大人物來……是薩爾德本人,還是紅衣主教阿莫頓?”路西恩冷靜地問道,沒有因為自己推斷正確而沾沾自喜。當然,主要還是在於這是路西恩自己半淺睡半催眠的夢境,他認為自己有多麼冷靜就能有多麼冷靜,是事實上的夢境主宰。
萊茵笑容慢慢消失,語氣平靜地道:“你怎麼猜到可能會是阿莫頓?”
他的平靜裡帶著淡淡的疑問。
“因為在這次的事情上,沒有薩爾德樞機主教與我‘心靈感應’的配合,娜塔莎很難將教會、將裁判所逼到如此狼狽軟弱的地步,也很難將小醜推到處死的邊緣。沒有他的縱容。我的計謀絕對無法如此順利地進行。而這樣的順利中,我發現紅衣主教薇拉?阿莫頓始終保持著緘默,隻是傳達薩爾德的意思,實在不像一位真正的裁判所巨頭。據此,我判斷她也有瞭問題。”路西恩將自己謀劃假死背後的另外一層目的——試探薩爾德的狀況說瞭出來。
很多時候。陰謀不一定需要多麼復雜精巧。需要的是能把握住對手的想法和**!
小醜貿然動手試探自己後,自己是改變瞭主意,借助假死之事再編織瞭一層“秘網”,接著從教會一步步的應對中讀出瞭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而今晚萊茵投影小醜夢境,則是最後的也是必須的確認。
這件事情,即使娜塔莎也隻是清楚路西恩的部分目的,小醜又怎麼可能猜得到?於是在一邊的主動誘導和一邊的配合壓迫下,他無可避免地踏中瞭陷阱。
萊茵俊美的臉龐露出淡淡的笑意:“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借助每一個別人無法察覺的機會在分化著教會。發展著自己的勢力,就像過去那幾位聖徒做得那樣。對死靈界,顯然他比我瞭解得更多,難怪我被困住而他沒有。不過,也許是他在裡面有瞭另外的際遇。”
“路西恩,這對你們魔法議會是好事啊,如果讓薩爾德順利發展起來,也許幾十上百年後南方教會又會再次分裂瞭。你能借助這次的機會提前肯定此事,對你日後的選擇和發展有著極大的好處。”
“我不認為會分裂。薩爾德不是蠢貨也不是瘋子。他肯定明白如果又一次分裂,南方教會將再也無力維持目前壓迫各方的局面,能夠控制的地方將大幅度縮小。而無論薩爾德有什麼目的,控制財富和信眾數量的急劇減少,對他都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他的選擇應該是像寄生蟲一樣趴在教會這顆大樹身上吸取它的精華。並漸漸壯大,直到有朝一日,比如成為教皇時,則表皮不變地取而代之。”
路西恩頓瞭頓。繼續道:“所以我推斷,阿莫頓收服那幾位守夜人時。應該是借口教會目前軟弱墮落,偏離瞭《聖典》,需要回歸正道,而不是像當初那幾位聖徒分裂教會時一樣激烈地直指教皇為地獄之主的化身,竊取著主的榮光。他們的道路應該更柔和更偏向於‘改*革’,雖然實質上沒變。”
萊茵嘖瞭一下:“隨著魔法等級的增長,路西恩你是越來越聰明,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具備大局觀念瞭。哎,不過我還是覺得以前那個青澀的少年更有趣。”
接著,他將小醜夢境裡看到的東西都一一講瞭出來,最後確認小醜已經死亡。
路西恩這時松瞭口氣,因為放小醜垂死離開是冒著一定風險的,那邊要是薩爾德親自出手,有不小可能挽救回來,而等到自己在魔法議會知名度漸高,以原本身份登上凈化序列時,很難保證瘋狂的小醜不會對自己的親人朋友們做出什麼事情。
雖然如果小醜活下來又被其他守夜人或貴族們發現,很容易暴露出瓦歐裡特教區的詭異,這讓路西恩推斷薩爾德不會救小醜,不管是他自己本人還是找代言者出面,都會故意遲到一段時間,但事情沒有絕對,薩爾德的心思也不是自己能夠完全揣測的,萬一他覺得小醜是個人才,可以派到別的地方做秘密的事情呢?
因此,聽到萊茵確認小醜的死亡後,路西恩終於放下心來,接下來就是不用自己參加的大音樂傢葬禮儀式瞭。
…………
從夢境中蘇醒,窗外月光依舊清冷。
睜開雙眼的路西恩想到接下來自己死訊傳出去後親人朋友們的悲痛反應,頓時頗感愧疚和痛苦——為瞭保證葬禮的感情真切和自己的安全,必須等到一切結束、自己即將離開阿爾托時,才能向喬爾叔叔他們透露自己還活著的事實以及做出這個選擇的原因。
這會使他們承受好幾天的痛苦煎熬,讓路西恩現在有點感同身受,於是低落的心情完全抵消瞭謀劃成功的喜悅,輾轉反側難以平靜。
由於戰爭畫廊是娜塔莎的私人宮殿,又有卡米爾的保護,所以路西恩不擔心被發現地起床走到窗邊。靜靜遙望亙古不變般的銀月,試圖平復心情。
“你也睡不著?”這樣安靜的夜晚,娜塔莎傳來的聲音也顯得輕柔。
路西恩微微轉頭,看見她在月光下的花園裡漫步。一片片的紫羅蘭、百合花在神術陣的效果下反常地同時怒發,嬌艷夢幻。花香撲鼻。
“恩。一想到喬爾叔叔、維克托老師他們知道我‘死訊’後的反應,我的心情就很亂,很痛苦,想今晚就告訴他們真相。”路西恩沒有隱瞞地說道。內心有著傾述的**。
娜塔莎招手示意路西恩出來,自己則拍瞭拍花園旁邊走廊的欄桿,很沒有公主形象地坐到瞭上面。
路西恩沒有潔癖,因此不介意地坐到瞭娜塔莎身邊的欄桿,聞到一股讓人安靜的清爽味道。她不像絕大部分貴族小姐那樣喜歡給自己塗抹各種化妝品。而且天騎士的身體已經少瞭許多雜質,身上香味幹凈純粹。
“路西恩,我理解你的痛苦,就像之前我在父親面前裝著很傷心讓他擔憂時一樣。不,不一樣,他隻是擔憂,我的心情就很不好,而等到天亮,你喬爾叔叔他們的痛苦將比擔憂更嚴重。你的心情比我之前肯定要差上很多很多。”娜塔莎安慰性拍瞭拍路西恩的肩膀,“但是,我們不能讓情緒影響我們的判斷,隻要做出瞭決定,就要堅定地執行下去。這樣或許很冷酷。可結果才是最好的。”
“軟弱、感性、猶豫等既拯救不瞭我們自己,也拯救不瞭我們想要守護的人。就像我之前說的,殘忍也是一種溫柔。”
路西恩輕輕點頭:“我明白,一直很明白。也堅定地做瞭下去,但內心的痛苦和感傷不會因此減少半點。隻能自己摸摸承受著它們的撕咬。”
“所以,說出來吧,那樣會好受一點。不如這樣,免得你尷尬和體現公平,我們互相交換難過的事情。”娜塔莎很仗義地說道。
“好啊,我先說,這次的事情讓我覺得自己很卑劣,將人類最美好的那些感情作為瞭自己謀劃的一部分,無視著自己親人朋友的痛苦。”路西恩低聲道。
娜塔莎側過身,與路西恩斜靠著背而坐:“能夠有這樣自責的情緒,就說明你並不卑劣,並且也是為瞭他們好。而我明知道父親和其他長輩的心願,卻視而不見,肆意地傷害著他們,做著自己想做的一切。嘿,連為他們好的理由都沒有,真是一個自私又殘酷的人啊。”
“我們不能因為別人而扭曲自己的道路和意志,有些可以妥協而有些註定無法放棄。”路西恩沒有轉頭看娜塔莎的表情,心情依然低落地安慰瞭她一句,接著繼續傾訴。
“陰險狡詐”、“殘忍無情”的“教授”和“堅定強硬”、“殺伐決斷”的“裁決之劍”你一言我一語地述說著內心種種被壓制的軟弱和悲傷。
一直半夜時分,兩人聲音才漸漸平息,同時陷入瞭安靜平和的心境裡。
四周寂靜無聲,可能感覺到娜塔莎背部傳來的體溫,所以路西恩沒有回頭地道:“小心薩爾德。”
“好。”娜塔莎沒有追問,這是路西恩承諾的事情結果。
…………
一大早,阿爾托音樂傢協會。
弗朗茨拿著一份《阿爾托周報》走瞭進來,這是他搜集的關於“歸來音樂會”的又一份報導。
《前所未有的音樂盛會,無與倫比的交響高峰》標題之下,第一句評論就是:“這晚,簡直就是一場騷亂,他們對路西恩?伊文斯的瘋狂和禮敬超過瞭想象。當然,‘他們’之中也包括瞭我……”
參加這場音樂會籌備的弗朗茨看到這些稱贊是非常高興,因為這兩部交響曲將他對伊文斯先生的崇敬推到瞭一個極致,每一句贊美路西恩的句子都能讓他開心。
一邊走一邊看的弗朗茨,猛地察覺到空氣似乎變得壓抑凝固,於是愕然轉身,看到一群莊嚴士兵簇擁下,娜塔莎公主正緩緩走入大廳,那壓抑悲傷就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
“發生瞭什麼事情?”弗朗茨略微有些不安地想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