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榮退伍

作者:半閑半散 字數:2332

起床號吹響的時候,寧向東嚇得一屁股坐起來,待看清楚尖刀班裡的狀況時,才長出一口氣,重新躺倒在床上。

老兵們早已離隊久矣,整個機炮連隻剩瞭他一個人。

口渴的要命,閉著眼伸手在桌子上摸水杯,卻摸到瞭一個酒瓶。

昨晚一場宿醉,喝的太多瞭,這會兒感覺頭疼的要命。

本想再躺一會緩解身體的不適,結果卻又迷迷糊糊睡瞭過去,還做瞭一個亂七八糟的夢,夢裡又回到三年前,音樂老師叫自己去辦公室的時候。

“就是這個孩子,洞簫吹的很不錯,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音樂老師指著他,對幾個穿軍裝的人說。

幾名軍人就讓寧向東現場吹一段。

他想瞭想,就春江花月夜還算拿手,於是吹瞭開頭的一段。

軍人們頻頻點頭,看樣子很滿意。

寧向東暗暗汗瞭一個,其實就會頭一段,再往下能吹,技巧就很爛瞭,隻能把曲子順下去,卻沒瞭韻味。

當知道自己的孩子被部隊看上時,寧傢父母一時不知所措。

寧父當瞭一輩子老師,這時候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部隊征兵,是公民的義務,他不會拒絕,可文藝連是什麼兵種,是戰士還是軍官?以後一直吃軍糧?還是幹幾年就退役?退役瞭怎麼辦?分配工作還是繼續上學?

寧母才不管那麼多,一想兒子要遠離傢鄉去當兵,當時淚就下來瞭,堅決不同意。

自己妻子在部隊同志面前哭哭啼啼,大學教授寧鑒良犯瞭尷尬癥,很嚴肅地對妻子說:“霍敏芝同志,保傢衛國也是老百姓的義務!部隊看上咱們的孩子,這是寧傢的光榮,再說,七師又沒有多遠,從並原到南榆,也就二百多公裡,想孩子瞭隨時去看不就得瞭。”

部隊同志聽到寧教授嘴裡開始跑火車,連忙接過話頭,先是高度贊揚瞭寧父的覺悟,同時提醒寧傢,到瞭部隊要一切行動聽指揮,不是想看孩子就能看的。

文藝連的人給寧母解釋瞭連隊日常的正課內容,上午學習文化課,下午才進行專業訓練。

就這樣,辦妥瞭武裝部的交接手續,一個星期後,寧向東到七師師部的文藝連正式報到。

寧向東當時才十五歲,青春期還沒開始,身高才一米五五,結果一到連裡,軍裝沒有合適的,六號服穿在身上也像穿著袍子。

管後勤的副連長看瞭一個勁搖頭,向裝備庫調撥也沒有比六號還小的,幸好女兵班副班長季君珍學過裁剪,一口氣把冬夏兩套常服全改瞭,寧向東才算有瞭軍裝,隻是軍帽一點辦法也沒有,戴在頭上來回晃蕩,隻能先湊合著,好在文藝連戴軍帽的場合不多。

隻是有一次師參謀長在作訓室的窗戶前,無意中看到去開水房的寧向東,不禁很奇怪,問身邊的作訓參謀:“那個小孩子,戴的是草帽嗎?”

我軍的文藝部隊在戰時,為瞭活躍部隊氣氛,鼓舞指戰員士氣曾經起到過不可或缺的作用,所以始終保留瞭這個編制。

一直到七十年代末期,軍委開始著手部隊改革,撤銷瞭文工團的編制,寧向東所在的七師,才將團編壓縮成瞭一個連。

師參謀長聽說寧向東是文藝特招兵後,冷冷地哼瞭一聲:“招個娃娃進來,簡直亂彈琴,我看這個文藝連留著一點意義也沒有!”

第二年春訓開始前,文藝連正式解散,男兵一律下到班排接受集訓,女兵全部分配到通信站,每天練習爬電線桿。

當一九九零年的陽光,透過窗戶前的樹影,斑駁地落在寧向東臉上時,他終於醒瞭過來。

昨晚,自己的老班長鄧建發也正式退伍瞭。

老班長是服役七年的老兵,退伍命令下來後,團政委周紹智專門找他談瞭話。

鄧建發的老傢在河南一個挺艱苦的村子裡,從入伍那天起,就打算留在部隊不回去瞭,誰知道,一場兵當下來七年,考瞭四次軍校也沒考上,想轉個志願兵,也一直沒有機會,最後隻好服從命令,光榮退伍。

昨夜,寧向東從軍人服務社買瞭一瓶酒和袋裝花生豆等幾樣小菜,倆人喝瞭頓硬酒。

鄧建發倒瞭一晚上苦水:“你知道嗎向東,我走的時候,全村人對我高看一眼,就等著我穿上四個兜幹部服回去……”

“我比不瞭你啊,你們城裡兵回去就有工作,還都是正式工,可我呢……”

“雖說你是文藝連解散後分到班排裡的,沒經過新兵連集訓,除瞭隊列訓練,器械、戰術、射擊樣樣不行……”

寧向東尷尬地笑瞭笑,拿起煙遞給老班一支,自己拿一支。

“可你娃腦子聰明啊,就憑著單個軍人隊列動作考核,就拿瞭師嘉獎……”

寧向東劃著一根火柴,給鄧建發和自己點上煙。

煙是阿詩瑪,算是名煙瞭,一雲,二塔,三中華,最不好抽阿詩瑪,可就算在名煙裡排最後的阿詩瑪,一盒的價錢也是寧向東一個月的津貼費,平時隻敢抽兩毛錢的登月,這是發瞭退伍補助,才敢奢侈一回。

半夜十一點四十分,寧向東送鄧建發去火車站,買的是硬座車。

老班不但舍不得買臥鋪,而且所有的行李也堅持不托運,要自己扛回去。

寧向東隻好買瞭站臺票,一直送到瞭車上,鄧建發很是心疼,說就進個站,還要五毛錢,太貴瞭。

上車後老班酒勁上來,醉得在硬座上坐不住,寧向東就偷偷找乘務員補簽瞭一張臥鋪票。

送走老班回到營房,已經下半夜,他連桌子也懶得收拾,直接躺到床上就睡瞭過去。

第二天早晨,宿醉引起的頭疼稍微緩解瞭一點,寧向東才起瞭床。

把一片狼藉的桌子收拾好以後,覺得肚子有點不舒服,就隨手找瞭一張舊報紙去廁所。

教導團一共四個營,貼著東西兩座墻根,分列瞭四個廁所,一個廁所的長度從頭走到尾大概也得有一站地那麼遠,往常早晨的時候,人喊馬嘶地都往廁所跑,去晚瞭連坑也沒有,現如今走在裡面,過堂風呼呼刮過,竟然也能聽到自己騰騰的腳步聲。

蹲著坑,看著廢報紙,有一個標題寫著:“軍區領導下基層,視察後勤工作”,寧向東這才想起,現在已經中午瞭,而自己早晨飯還沒吃,又發現自己在茅房裡想著吃飯,不禁感覺又古怪又好笑。

隨後心想,當瞭三年兵,就回過一次傢,光寫信瞭,性情也改變瞭,想到信,忽然想到,臨復員的時候給宋小青寫信說瞭情況,可現在人都走完瞭,也沒看到她來信。

三年瞭一直沒見過面,最後這一年,信也少瞭,隻知道宋小青今年考上瞭北京的一所大學,想到這裡,寧向東的心飄瞭起來。

設置 目錄

設置X

保存 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