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咸不淡的過,轉眼又是人間三月。
經過一個冬的等待,明制古典傢具已經全部修復完成。
無論耕夫還是寧向東都沒有想到,這個過程竟然用瞭整整五個月時間。
北方冬季漫長,進入十月底城市開始供暖,對久藏深山的木器是個考驗。
鵝嶺雖然也是北方,不過山裡的冬氣溫更低,由於過去條件不好,山裡人傢過冬取暖,基本都是斷斷續續的看行事,而城市裡各單位有自己獨立的鍋爐,恨不得把供暖用的熱水燒到一百度。
傢具們進城後,實際上是幾百年來第一次享受不間斷的烘烤,對木質穩定就需要采取各種措施。
粗略瞭解修復流程後,四個月的工期實在不算很長。
驗收工作由專傢組負責,耕夫和寧向東都沒有到場,對於這兩個外行來,去不去的意義都不大。
等傢具全部陳列完畢後,兩人直接去瞭圖書館展廳。
剛進去的時候,確實震撼到瞭耕夫和寧向東。
整個展廳裝修成避光設計,除瞭大門和接近花板的幾個有風葉的通風窗,沒有流通空氣的地方,每一件傢具都用玻璃罩罩著,達到最佳的恒溫和濕度。
射燈柔和的燈光來自玻璃罩周圍,可以清楚照射出每一處細節。
寧向東幾乎不認識他的寶貝瞭,木質表面反射出暗雅的光,散發著厚重內蘊的氣息。
耕夫深深的嘆息,為這批珍寶能夠再現輝煌而感動。
寧向東也深深的嘆息,同時用細微不聞的聲音道:“到底還是刷瞭層漆啊。”
傢具表面散發著木質光澤,幾百年覆蓋的歷史痕跡已經蕩然無存。
雖然聲音很低,但對跟隨在身後,等待耕夫贊賞的專傢組成員聽來,也如同洪鐘般震耳。
“寧觀察入微,確實是刷漆瞭!”一位專傢道。
這也叫觀察入微,就是高度近視眼,隻要不瞎,一目瞭然的事啊。
“不是修舊如舊的嗎?”問話中包含著不滿。
“木質本身沉淀的深沉色澤原封不動,隻是表面留下的混著油脂和塵土的包漿處理掉瞭,”專傢扶扶眼鏡,道:“傢具不同於古玩,尤其是具有文物價值的古董傢具,不可能時時盤玩,大多是擺放著供人觀摩,不把表面附著的有害物質清除幹凈的話,實際上會加快它們的損壞。”
聽上去很有道理,寧向東還是不太滿意:“那也不該刷漆,哪怕上蠟油也好。”
專傢輕輕笑起來,道:“蠟油也是石油副產品,對木材也有很大的侵蝕作用,我們刷的這種物質,雖然叫做漆,但實際上是水漆。”
水漆?八十年代誰傢自己打過傢具的都聽過水漆,那時候做櫃子或者兩頭沉的寫字桌,都喜歡用三合板、五合板作為蒙皮,最外邊一層帶有花紋,像什麼水曲柳之類,模仿木頭本身的花紋,通常會在表面刷一層水漆,也叫清漆或者亮油,既可以看到漂亮的木紋,又光可鑒人,還好擦抹打理。
“誤會瞭,我的水漆不是化工商店賣的那種,而是山裡長的一種樹木,割開一道口子,就會流出樹汁,用桶接著,一般幾可以接一桶,剛流出來的汁液是棕色的,需要再放置一段時間氧化,等雜質沉淀後,就可以直接使用瞭。”
“我好像聽過這種東西,”耕夫若有所思接過話:“應該是清朝初期才被發現的,所以清制木器表面保存更加完好,並不僅僅是因為年代接近的關系。”
“對對,還是耕夫大師見多識廣!”專傢肯定的道:“我們就是嚴格按照清朝造辦處的工藝要求,對這些傢具進行的塗裝。”
“這樣的話,還是著瞭痕跡啊,”耕夫有些遺憾:“用清朝的工藝,修復明朝的東西,這本身已經有失水準瞭。”
“隻是塗裝采用這種手段,不然的話也沒有太好的辦法,您也知道,並原冬幹燥,夏季潮濕,對木質古董的損傷很大,所以,目前采用水漆塗裝,避免氧化是唯一的辦法瞭,還好不會對型制造成改變,並不影響考古等學術方面的研究。”
“也隻能如此瞭。”耕夫點點頭,看瞭寧向東一眼,見對方如聞書,心裡微感愧疚。
專傢組對傢具進行的維護,無論怎麼做,實際上都是破壞瞭原有的經濟價值,在古董交易上,對一件物品的斷代,很大程度要依賴表面的包漿,千百年來日積月累下來的歲月痕跡,是現代技術怎麼也模仿不出來的。
可如果不進行保護性的維護,這些傢具將會在時間長河裡緩緩衰敗,最終失去任何價值。
唯有兩害相權取其輕瞭。
耕夫暗暗打定主意,等找個合適的機會,還是要把這件事跟寧交個底才好,舍利而存大義,這夥子應該沒問題。
實際上耕夫即便不,寧向東也從耕夫的質疑和專傢的解惑裡聽出點問題,盡管兩人的比較隱晦,但正因這樣躲躲閃閃的態度,讓他的猜測距離真相很近。
寧向東對於古玩一道,確實什麼也不懂,但他也明白,古董值錢,就值在一個古字上,現在這些傢具被修復的一件件富貴逼人,就算鵝關村的原主人看見,估計都不敢相認,更別倒騰古董的販子們瞭。
不過正因為不懂,所以寧向東並不覺得不妥,相反對這些牽腸掛肚的古代遺存,能有這樣一個好去處,他感覺很高興。
看完展廳,大傢都很高興,包括圖書館館長在內。
這批展品,從定下來計劃到開門迎客,館裡一分錢投入也沒有,反而在今後的展出中還有一筆門票收入,尤其是這種展品還適合舉辦對應學校的專業課學生來觀摩學習,甚至美院的學生也可以來,在工作日參觀淡季的時候,組織他們來靜物寫生之類的。
隻要這批傢具一直在這裡,那能夠舉辦的花樣可就太多瞭。
想到這裡,圖書館館長有點後悔,簽訂合同的時候不該定為一年一簽,什麼時候有機會改成長約就好瞭。
事實上,這位館長眼光犀利,真的看出未來的並原,隨著市民素質不斷提高,這類富含深厚文化底蘊的展出越來越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