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季潮熱難耐,尤其是在沿海的城市,本身受海風吹拂,帶來大量水汽。再加上每年六七月份的梅雨季節,連續不斷的陰雨氣,洗的衣服如果沒有烘幹機,掛一個星期都不幹。
陸清宏的老伴馮梅現在就遇上瞭這樣的問題。
烘幹機壞瞭,老陸又不在傢,看著滾筒裡滿滿的濕衣服,她一籌莫展。
除濕機早晨起床才打開,出去買趟菜回來,就又存瞭半桶水。
雖孩子們都大瞭不用管,可傢中裡裡外外的瑣事大把,也把她煎熬的煩不勝煩。
馮梅一邊忙傢務一邊罵老陸,等忙乎完瞭才想起早飯沒吃,打開桌上的餐盒一看,早晨買菜時帶回來的早點已經涼瞭,馮梅胃口不好,不敢吃沒有溫度的食物,隻好用開水兌瞭一碗葛根粉,湊合喝瞭。
喝完還沒等刷碗,就有人敲門,看看墻上的石英鐘,已經九點半瞭。
“來瞭,來瞭。”馮梅手忙腳亂去開門,敲門的人應該是一起玩紙雀牌的鄰居。
這段時間,院裡幾個賦閑在傢的太太們玩這個玩的上癮。
這片區配套設施齊全,正經八百屬於檔次很不錯的區,就是物業費太高,一般人舍不得住。
外面的人又敲瞭幾下門,聲音不大不,每一聲間隔也有規律,顯示出來饒較好的素質。
這可不像是鄰居太太啊,她們那幫人,敲門的同時一定伴隨著大呼劍
順著貓眼向外張望,看清來人後馮梅大吃一驚,迅速打開門。
“弟妹,你好啊,”陳思危站在門邊如沐春風,親切的問候道:“今周日,我正好沒什麼事,就順路過來看看。”
身後的秘書迅速把手裡提的兩條魚自作主張拎到廚房。
對於送禮的藝術,陳思危自然極為熟絡,看望朋友和看望朋友傢屬,有一套細致入微的規矩。
像今這樣充滿市井氣息的兩條魚就是這樣,送出的哪裡是魚,是營造從拉傢常開始話題切入點的契機。
馮梅自然心中有數,也隨意客氣瞭幾句。
老將出馬一個頂倆,前段時間還是這個秘書,連門都進不來,馮梅隔著防盜門下逐客令,秘書手裡提的大盒盒,一看就不討喜。
“清宏最近回來過?”陳思危看到客廳角落裡,有張新添的照片,是他跟丁志國在飯店的合影,而且隻有他們兩人。
這在安傑提供的照片裡可沒見過。
看著陸清宏和丁志國在一起春風拂面的樣子,陳思危心裡有點不舒服。
即便是自己,也沒有跟丁副主任離得這麼近合過影,而且兩人哪裡像管理和被管理的關系,更像是多年老友的重聚嘛。
“啊,也就春節回來過兩三,就又走瞭。”馮梅順著陳思危目光看過去,也看到瞭那邊桌上擺的照片,忙笑瞭笑:“你看我這兒亂的,也沒收拾收拾,我給你倒點水。”
著,馮梅從茶幾上把早餐盒拿起來,裝作不經意的放到桌上,恰好擋住那張照片。
對這些動作,陳思危渾不在意,他更看重態度,而馮梅流露出的表現,到目前為止讓他比較滿意。
裝作什麼也沒發現的樣子,陳思危四下打量著客廳,其實也沒什麼可看的,還是那些早已熟悉的畫面。
陽臺門邊的吸水石盆景,那上面有一顆老陸最喜歡的文竹,已經半死不活瞭,看得出來馮梅沒心思管這些。
沙發對面沒有像一般傢庭擺著電視機,而是一副巨大的牧童晚歸圖,左上角提著王維的詩句,搭配也算合理,田園風嘛,自然配田園詩。
馮梅端瞭水過來,玻璃杯裡面沖泡著綠茶。
她知道自傢的老陸和陳思危都是講究的人,隻喝當年現采的清茶,隔年的就不喝瞭,哪怕保存的再好也不喝,像那種經過發酵的黑茶更是碰都不碰。
這杯茶擺到陳思危面前,他立刻驚訝的張大瞭眼睛。
裡面泡的是什麼鬼?寬大的葉片堆滿在修長的玻璃杯裡死氣沉沉。
綠茶不應該是那種嬌嫩的一芽兩葉,直立在杯底顧盼生姿嗎。
馮梅發現陳思危的異常,忙問道:“怎麼瞭?”
“哦,沒什麼,”陳思危隨口回瞭一句,指指茶水,問道:“這是老陸喝的?”
“對啊,春節帶回來的,喝,還比過去那種芽尖有味道,去油膩不上火。”
“是嗎?那我得品嘗品嘗。”陳思危笑起來,用指尖觸瞭觸杯子,有點燙。
他微微皺瞭皺眉,看來馮弟妹不太懂得沖泡之道,水一燒開就沏茶瞭,很容易把茶葉燙熟,變成爛樹葉的味道。
哪知馮梅明白,一看陳思危皺眉就開瞭口:“老陸這種大葉茶最適合沸水,滾水穿透力不夠,隻能慢慢浸出滋味,反而壞瞭口福”
陳思危聽瞭心中一動,這個老陸,離開常春藤後,看來生活的很是豐富多彩啊,還能保持品茶論道的心境,明並沒有承受太多的壓力。
難道北方那傢公司,能養得起養尊處優的陸清宏?陳思危搖瞭搖頭,他不相信。
他隻能選擇不信,因為陳思危根本不可能理解,這世上就有人,真的舍得把自己打下來的下,自己再親手切成若幹份,分給身邊的每一個人。
除非是瘋子。
陳思危端起茶杯,緩緩品瞭一口。
好像品嘗紅酒一樣,並沒有急著下咽,而是在口腔裡打瞭個轉,盡可能讓茶湯流淌到每一處角落。
隨即,他萬分後悔這個動作,一股苦澀夾雜著青草的味道,讓他很想吐掉這口水。
可馮梅正在對面坐著,淡淡的看著他。
陳思危強忍不適閉目吞落,馬上再次後悔,真應該不顧一切吐掉好瞭。
整個喉嚨被茶水沖刷後發緊發硬,他終於體會到劣茶鎖喉的感覺。
“弟妹,這個茶,老陸從哪搞來的?”陳思危強忍不適,問道。
“金陽省並原剩”
“他自己喝嗎?”
“杯不離手,他這個茶就是後半輩子的口糧茶瞭,”馮梅笑瞭笑:“我也喝過,很不錯。”
陳思危長嘆一聲,道:“弟妹啊,你們兩口子就別硬撐著瞭,日子都過成瞭這樣!還是讓老陸回來吧。”
馮梅微微怔瞭一下,隨即微笑著搖瞭搖頭:“不瞭。”
“先別忙著回答,再考慮一下。”
一上午時間,已經消磨瞭陳思危的所有耐心,他沒有興致再繼續坐下去瞭。
馮梅沒有一點挽留的意思,送陳思危到門口時,道:“有時候,即便親自嘗試過瞭,當時的感覺也不一定對,時間會證明一切,就像這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