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的刀很鈍,一把砍柴刀用來切肉,顯然不是很順手。當然,肉的感覺可能會更深刻一些。因為此時倒在銀子圈外面的那些人的哀嚎聲,比發情叫春的貓還要淒厲難聽。血把銀子染成瞭紅色,然後滲透進瞭泥土裡面,把泥土染成瞭灰黑色,就好像人心裡的陰暗面一樣。
兩米直徑的圈子並不大,恰是安爭跨一步出刀的最佳距離。他站在白銀組成的圈子正中,不管是往哪個方向出手,跨一步而出刀都非常非常的恰到好處。那把柴刀或橫掃或劈落,每一擊都讓一個人倒地不起,所以很快白銀圈外面倒下的人就堆起來,偏偏他們還都沒死。
按照安爭的性子,殺人實在算不得什麼。可是安爭心裡有一條線,線上的人必死無疑,線下的人可以留一條命。這個線就是作惡的度......現在沖進來的這些人還到該死的地步。
當地上倒下去的人超過一半,幾十個人圍著白銀圈都堆成瞭一堵人肉矮墻的時候,外面那些人終於意識到瞭什麼。他們開始退縮,互相看著,眼神裡的意思是你還不上?而回來的眼神含義是你為什麼不上?南山街械鬥是在正常不過的事瞭,放眼幻世長居城這種打鬥就更加的習以為常。
然而被放倒的是一群壯年,出手的則是一個十來歲的瘦弱少年,所以場面看起來格外的震撼,一種帶著血腥暴力美的震撼。
安爭抹瞭抹濺在他臉上的血,那溫熱讓他找到瞭一點當年快意恩仇的感覺。當初他就是這麼一刀一刀殺出來秩序的,一刀一刀殺出來法則的。
“你們還有沒有回答我,為什麼好人要守規矩壞人卻不必?這規矩到底是給誰立的?”
那渾身是血的少年,微微昂著下頜認真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再也沒有人敢把他當成一個白癡。
“因為......隻有破壞瞭規則才能做壞人?”
圈子外面,有個嚇得瑟瑟發抖的壯年漢子下意識的回答瞭一句,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雙腿都在發軟打顫。
安爭咧開嘴笑瞭笑,那滿是血的臉咧開嘴露出潔白牙齒的樣子,讓人不寒而栗:“倒是有一點兒意思瞭......所以究其根本,法則不是約束好人的,而是約束惡人。打個比方,這個圈子就是法則,你們觸碰到瞭法則就必須付出代價。”
他的話,沒人懂。
當第一個人掉頭就跑的時候,潰敗已經不可阻止瞭。剩下的人全都跑瞭,而這個時候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從安爭出手砍倒第一個人到那些人落荒而逃,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而已。他出手精準的讓人從心裡生出恐懼,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淒慘傷的那麼重,但每個人都沒有被傷到要害。
站在街口的陳普臉色變幻不停,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執行計劃瞭。九大寇的人並沒有出現,莫說那九個縮頭烏龜,就算是他們手下的地痞流氓都沒有一個露面的,顯然九大寇已經察覺到瞭陳傢的計謀。所以接下來,如果隻是為瞭殺死一個少年,這計劃還值得不值得。
一個身穿白色貂絨大衣的少年走到他身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那破落小院的方向。這少年看起來十來歲,比安爭要高半個頭,身上的衣服十分華美,面容俊美之中帶著一種令人不理解的冷傲。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而已,眼神裡的那種城府卻比一般成年人還要深。
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這少年生的很漂亮。
“三叔要殺那野小子?”
少年伸手指向安爭。
陳普對待這少年的態度有些不合輩分的謙卑,他微微俯身:“小少爺,本來計劃是針對九大寇的,這野小子不過是個引子罷瞭。可是現在九大寇的人沒有出現,顯然他們打算放棄這個野小子瞭。所以計劃,似乎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我正打算派人回去請示老爺,怎麼做等老爺吩咐。”
“這種小事,不必勞煩我爹瞭。”
白衣少年老氣橫秋的說道:“既然對九大寇的計劃已經沒有必要瞭,那就把人都撤瞭吧......另外,這個野小子挺有意思,比張磊他們那些不入流的小混混強多瞭,三叔把他帶回來吧,九大寇不要這個人瞭,我要。這個人骨子裡有一股子兇狠,如果培養的好瞭,將來就是我的得力助手。”
他轉身:“我將來是要把陳傢產業接過來的,現在我已經十一歲瞭,該為自己找一些用得著的幫手。”
陳普後背發涼,對這個才十一歲的孩子竟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他也不知道怎麼瞭,每次看到小少爺都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個人,那種冷冰冰的感覺,就好像小少爺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他又看瞭看遠處破落小院裡已經坐在椅子上休息的安爭,忽然發現那個野小子身上這種感覺竟然更濃些。
“遵命,既然小少爺已經決定瞭,那麼計劃就不繼續執行瞭。”
陳普擺瞭擺手,陳傢的殺手隨即全都退瞭下去。
“三叔,我十一歲瞭,你以後可以叫我少爺,但不要再加上那個小字,我聽著有些刺耳。”
白衣少年留下這一句話,然後大步離開。七八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簇擁著他,就好像保護著皇帝一樣。那些男孩都是白衣少年自己物色的幫手,已經慢慢的變成瞭狗。而且是一群從這個年紀就被培養的狗,也許用不瞭幾年就能歷練成獒犬。隻要白衣少年的手往前指一指,他們就會撲上去把獵物撕的支離破碎。
陳普走瞭一會兒神,等到他回過頭來的時候才發現那個叫安爭的少年,已經把那些哀嚎的傷者拖出瞭籬笆小院。少年一隻手抓著那些傷者的腳踝,拖死狗一樣拖出去,然後隨隨便便的扔在門外。
安爭覺得有些累,今天動手的次數有些多,這具身體還有傷而且不輕,所以稍稍有些過力,而且傷口的疼也開始刺激他的神經。他把最後一個傷者丟到門外,喘息著走回院子裡坐下來。他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倒也不是累出來的,而是疼。
學堂裡那些傢夥打在這身體上的傷還沒好,內臟的疼讓人有一種被徹底扭成麻花的錯覺。安爭在腦子裡想瞭想這地方能找到什麼傷藥,如果實在扛不住應該用藥瞭,畢竟這肉身和自己當初的肉身不一樣。他腦子裡有幾萬種丹藥的配方,明法司的傷藥都是他自己研制的,可是現在他連配制一副最普通的白藥的材料都沒有。
就在這時候,安爭聽到瞭鞋踩在泥水裡發出的那種吧唧吧唧的聲音。安爭沒有抬頭,聽腳步聲就知道是胖子杜瘦瘦回來瞭。這傢夥的腳步聲很重,呼吸更重,顯然是一路跑來的。
安爭抬起頭的時候,看到的胖子的臉是已經因為震撼和緊張而扭曲瞭的胖臉。外面那一地的受傷流血的人,顯然刺激到瞭胖子的內心深處。
“安爭你沒事吧。”
胖子踩著那些傢夥沖進院子裡,那雙鞋已經被血水染紅瞭。
安爭搖瞭搖頭:“沒事,不過之前被王猛王壯打出來的內傷有些不太妙。”
杜瘦瘦彎下腰,不由分說的把安爭背起來:“走,咱們去藥鋪,你現在的樣子太嚇人瞭,也不知道那些血有沒有你自己的。”
他走瞭兩步回頭看瞭看那些銀子,退回去抓瞭一把放進懷裡,藥鋪裡宋郎中隻認銀子不認人,沒錢他是不肯出診的。胖子看著那圍成一圈的銀子嘆瞭口氣:“可惜瞭,咱們一走,這些銀子也就保不住瞭。”
安爭一甩手,那把柴刀飛出去,噗的一城插在白銀圈子正中的地上,刀柄向上,好像尺子比劃過一樣和地面垂直,也不知道這一手是怎麼玩出來的。
安爭趴在杜瘦瘦的後背上笑瞭笑:“走吧,有這把柴刀,最起碼南山街那些不入流的傢夥沒人敢來瞭。陳傢的人沒見著九大寇的人不會胡亂出手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還會幫忙守著這些銀子呢。”
杜瘦瘦不知道安爭怎麼這麼有把握,他隻擔心安爭的傷勢,背著安爭一路跑著沖向南山街唯一的藥鋪。安爭懷裡的貓兒從兩個人的縫隙裡擠出來個小腦袋,不解的往四周看瞭看,一臉誰在壓迫朕的表情。
街口,陳普擺瞭擺手:“把這個院子保護起來,如果有人敢動那些銀子,直接砍死就是瞭。九大寇的人如果來瞭,就說那個安小哥以後是我們陳傢的座上賓,和九大寇已經沒有關系瞭。從他們今天放任安爭自己面對這一切開始,他們也已經放棄瞭和安爭之間的關系。小......少爺要的人,誰也攔不住。”
說完之後,他也轉身走瞭。十來個身穿黑衣的陳傢打手快步過去,將安爭的籬笆小院保護起來。
大街上,杜瘦瘦背著安爭一路狂奔,顛簸的安爭有一種五臟六腑都被搖晃出來的錯覺。不過幸好杜瘦瘦身上肉多,減震效果還算不錯的。所以安爭忍不住問:“胖子......你連肉都沒吃過幾回,怎麼這麼胖?”
“我他媽的怎麼知道,你說我這一身肉跟著我委屈不委屈?”
“真委屈。”
“對瞭安爭,三千兩銀子可以吃多長時間肉?”
“沒出息,你的人生目標就是把任何東西換算成值多少斤肉?”
“我操,能吃肉,要什麼出息!”
“哈哈哈哈,這話真特麼的有道理到無法反駁。”
安爭笑的厲害,內臟也跟著疼,可是他笑的那麼爽,根本就停不下來。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純粹的友誼出現在身邊瞭,安爭趴在胖子的後背上想著,以後一定讓胖子天天吃肉,頓頓吃肉,變著花樣的吃肉。不過想想胖子的人生多簡單,有肉吃就足夠瞭。目標簡單,人也容易滿足,會更幸福吧。
“胖子,以後我讓你當大官好不好。”
“不好,還是你當大官吧,我給你當打手。”
“我說打誰就打誰?”
“必須的!”
“好嘞,這麼說定瞭啊。以後我說揍他,你就沖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開揍就行瞭。”
“沒問題,不過我爹娘我可不打啊。”
“廢話!我打你爹娘幹嗎......對瞭胖子,你喜歡什麼樣的妞兒啊,是白白胖胖的,還是清秀瘦一點的?以後咱們就是南山街的名人瞭,到時候你會有很多的愛慕者。”
“要白白胖胖的,太瘦的肯定跟我搶肉吃,胖的肯定就不缺肉瞭吧?”
“......”
“喵~”
白貓小善這個時候叫瞭一聲,好像對杜瘦瘦的人生理想頗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