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鐵閘門關閉之前,她猛地回頭看向裡面的黎離,聲音驟然變得急切——
“我母親就住在城外的瓦斯科山山腳下!如果……”
朱恩的後半句話被魔獸的咆哮聲徹底淹沒瞭。
她的對手也終於露出瞭真面目。
對面的那條甬道中,一頭巨大的血色霜狼被放出瞭鐵籠子。
和霜狼騎士們聽話的坐騎不同,這隻血色霜狼明顯尚未馴服,眼底被瘋狂的血色染透,此時甚至狂躁地想要襲擊看臺上的人類,隻是有魔法陣的阻攔無法得手。
在看到朱恩進來的第一時間,血色霜狼便找到瞭目標。
飛揚的沙塵中,朱恩像是斷線的風箏般被霜狼撞飛。
接下來的戰鬥幾乎是單方面的碾壓,看臺上的觀眾激動的情緒也逐漸變得沉重。
“這兩年魔獸好像都變強瞭。”
“普通人類已經無法與它們抗爭瞭嗎”
“這樣下去,終有一天塔城也會被魔獸……”
黎離靜立在看臺上,視線死死落在瞭魔獸身上。
她冷不丁開口:“你見過魔修嗎?”
緊張觀戰的藥檀被嚇瞭一跳,茫然地搖搖頭:“沒有啊,我住在天劍城,上面有你們天劍宗鎮守,魔修打不進來自然沒見過。你突然問這個幹嘛?”
因為無論是當初的那隻嗜血蜥蜴,還是這隻血色霜狼,它們身上的氣息都讓她覺得莫名熟悉。
嗜血,狂暴,兇殘,毫不懼死,仿佛是換瞭身獸皮的魔修。
不過很快黎離就把這個念頭壓瞭下去,總不可能是那些魔修也跟著過來,還奪舍到魔獸身上瞭吧?那也太離譜瞭!
她之前還見到那隻血色霜狼在上場前抬著後爪舔瞭舔某個不可描述的位置,魔修再會偽裝也做不出這樣的犧牲吧?
黎離和藥檀說話的間隙,血色霜狼和朱恩的戰鬥也進行到瞭尾聲。
藥檀揪心地死拽著看臺上的護欄:“她好像快不行瞭!”
血色霜狼再次將朱恩擊飛,後者掙紮瞭一下,躺在沙地上一動不動瞭。
後方的魔法防禦陣離她隻有一步之遙,剛才她隻要往後退一步就能逃離瞭,但是她沒有。
高臺山有人在喊:“起來!快逃到安全區!”
“認輸啊蠢貨!”
“再不起就要成為那畜生的午飯瞭!”
然而沙地上的朱恩一動不動,胸膛的起伏甚至都逐漸變得微弱。
“她死瞭?”藥檀不敢置信地往後退瞭一步。
黎離保持沉默,沒有開口解釋什麼。
那頭血色霜狼並沒有要停爪的意思,它像是狩獵成功的王者般巡繞在場中,最後停在瞭朱恩的屍體上方。
霜狼呲瞭呲牙,低頭嗅著這個沒有氣息的人類,似乎在為進食做準備,又或許是
黎離不露聲色地擋住瞭藥檀的視線,而她卻始終盯著場中的朱恩,確切說,是後者那隻無力垂落的手。
下一刻,朱恩的手動瞭。
她猛地反握住尖刀,在血色霜狼低頭的瞬間,那把尖刀狠狠紮進堅韌的狼皮,再穿刺入血肉!
“啊!”
朱恩的肩膀被血色霜狼咬穿的瞬間,她一聲怒吼,尖刀也刺透瞭霜狼的脖子!
伴隨著狂飆而出的鮮血,這頭霜狼轟然倒地。
在片刻的寂靜後,歡呼聲響徹整個角鬥場。
“她做到瞭!”
“賞!賞她一百枚金幣!”
銀幣,金幣,甚至是閃亮的魔法石,如潮水般從高臺上擲到場中懸空的平臺上,全都是看客們額外打賞給朱恩的。
朱恩胸前的水晶勛章顏色一跳,從青銅色變成瞭白銀色。
但她奄奄一息被抬到甬道時,忽然艱難抬手示意停下。
黎離站在她身邊,聲音平靜開口。
“很好,我不用去瓦斯科山瞭。”
朱恩愣瞭愣,蒼白的臉溢出暢快的笑容:“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去的話,也歡迎。”
傷者很快就被抬走瞭,藥檀看得很懵:“所以你剛才一直看出她在裝死等機會反殺,這才一點不慌?”
“嗯。”
“咦不對啊,我才是醫修,怎麼我都沒看出來,你反而看出來瞭?!”
黎離眸光平靜地看瞭他一眼,聲音淡淡的。
“因為我見過很多真正的死人。”
“……”
角鬥場中很快有人在打掃戰場,黎離看瞭一眼就收回目光:“要不要去看看朱恩?”
藥檀連忙點頭,同為遊民,他還真想去看看朱恩的傷勢怎麼樣瞭。
然而就在黎離和藥檀準備走出甬道的時候,剛才還和氣的工作人員把他們攔住瞭。
“你們今天的戰鬥尚未結束,不能離開。”
“戰鬥?”藥檀眨瞭眨眼,很無辜地拿出自由紋章示意:“我們不是來參加戰鬥的,就隻是看一看的啊。”
“……”
在短暫的核對工作結束後,那人很快換上瞭笑臉:“原來是這樣,不好意思是我們誤會瞭。不過這樣的話,需要你們補一下觀看角鬥的門票,由於你們剛才是在最佳區域觀賽,每張票價是十枚金幣,二位一共需要支付二十枚金幣。”
“二十枚金幣就是……兩塊魔法石。”
黎離身上攏共就隻有一塊魔法石瞭。
就在藥檀思考要不要商量在這兒掃地抵債之類時,黎離往前走瞭一步,把他擋在自己身後。
“我是來角鬥場參加戰鬥的。”黎離非常冷靜地遞出那塊魔法石:“他不參加,這是他的票。”
工作人員瞭然點頭:“好的,那你稍等一下,我去給你取一枚等級晶石臨時登記一下。”
終於反應過來的藥檀猛地抓住黎離的手:“不行!”
“你沒看到多危險嗎?!你的對手不是隻會切磋較量的人類,那是會發瘋的魔獸!”
黎離把手抽出來:“嗯,看到瞭,是我最想要的對手。”
“你為瞭省一塊魔法石的門票就去拼命?!我不許!大不瞭我在這兒給那些人療傷,我們醫修要掙錢比你們劍修容易多瞭!再讓我慢慢打出名氣,總能掙到更多的資源!”
“我知道。”
“你知道還這麼著急跑去玩命?”
黎離背靠在冰冷的石墻上,聲音沒有半點起伏地陳述事實:“慢慢變強,慢慢掙到能讓我們在這個世界立足的資源,你能等,我也能等。但是大師兄等不瞭,我天劍宗其他重傷的同門也等不瞭。”
“雖然你沒有說,但是我知道大師兄的身體需要更多更珍貴的藥材才有治愈的可能性,而我們天劍宗還有很多傷勢比他還重的弟子。想要得到這些,我就不能等,隻能快點,再快點變強,才有希望保住所有人。這裡很好,我能快速變強,也能掙到資源,養你完全不是問題。”
閉關隻能讓劍修們的的傷勢暫緩惡化,但是要想真的治愈,隻能帶他們出劍陣,再用更多天材地寶去治愈。
“你你……你急什麼!”
藥檀氣得有些結巴,他還是第一次聽黎離一口氣說這麼多的話,換成平時肯定要打趣兩句,可是現在他腦中不斷閃現著方才踏入角鬥場時看到的那具被魔獸撕碎的屍體,還有朱恩半死不活的樣子。
“你們天劍宗不是還有掌門嗎!不是還有一個快飛升的六長老嗎?天塌下來還有這些高人頂著啊,要重振宗門,要保護同門也都是那位前輩的事,你一個外門弟子瞎操什麼心?”
魔法石的光從在甬道上方投下,黎離的身體隱在陰影中,影子被拉得極長。
藥檀似乎聽到瞭一聲很輕的笑聲。
良久,黎離才抬起頭,那張總是冷清的臉上,忽然浮出一絲很淡很淡的笑容。
“嗯,你說得對。”
藥檀松瞭口氣,黎離的語氣和表情很認真,看樣子不是在敷衍。
“還好你聽勸瞭,不然到時候我給大師兄背具屍體回去怎麼交代啊……”
他思索瞭一下:“我們之前路過藥劑店,裡面的藥都賣很貴!我等會兒找角鬥場的人問問能不能去配藥換魔法石,想來這裡每場都有人受傷,肯定很缺人手。”
黎離好似無意識地玩著手中的精鐵劍:“那你現在就過去打聽吧,順便去看看朱恩的情況。”
“你呢?”藥檀莫名覺得不安。
“我在角鬥場等你掙錢來贖。”黎離的劍尖指瞭指從不遠處走回來的工作人員:“他們也不可能放我走吧。”
“那你一定要等我!”
“好。”
藥檀尤不放心,“不行,你們劍修都不太聽勸的,你發誓我才信。”
“發什麼誓?”
藥檀決定來個狠的:“如果你騙我,你們天劍宗的六長老飛升挨雷劈,飛一半掉下來!”
黎離的表情有點古怪,但還是點瞭點頭:“好,我騙你就挨雷劈飛不瞭。”
“不是你,是你們六長老!”
得到保證的藥檀走兩步又回頭看看,直到甬道中黎離的影子變得越來越小,最後徹底隱沒在黑暗中才作罷。
黎離就一直懶懶地靠在墻上,直到那個工作人員走到她的身邊。
“這是你的水晶,滴血上去就能登記成為角鬥場的勇士。”
黎離抬手,偏頭咬破食指。
鮮血滴落在水晶上,殷紅的光一閃而過,那塊水晶也由透明幻化成出青銅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