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這之前,朱恩在塔城裡也從未見過這樣詳細又公平的契約書,她隻知道貴族們雇傭塔民的時候尚且會收斂些,但遊民通常都是被他們當奴隸對待的,能吃飽就算是福報瞭,更別求那些獎賞和各種承諾瞭……
尤其是司空燼和黎離都非常鄭重地在契約書底端按上瞭手印,這就代表他們必須要信守上面的規則。
明明黎離他們可以直接要求他們無償幫著開采礦石的,卻依然堅持擬定瞭這樣一份契約書……想到這裡,朱恩的眼睛逐漸被一層水霧籠罩住瞭。
她有些局促不安地看著擬定這些條約的司空燼,那一瞬間,朱恩好像理解那些信徒仰望著光明神像時為什麼總是眼含熱淚瞭。
朱恩在藥檀的幫助下,小心地在三份契約書上都按下自己的手印。
拿到這份契約書後,朱恩眼中帶著無比的尊崇看向瞭司空燼。
“尊敬的司空閣下,請問您為什麼會擬定這樣的契約呢?這裡面似乎大部分都是在保證我們村的利益,和傳統的塔城契約相比,對您毫無好處……”
司空燼摸瞭摸白胡子,雙眼似乎透過草棚屋頂看向瞭某個未知的方向。
然後他表情嚴肅地開口,說出那句讓在場人全都沒聽懂的一句話——
“不能讓那群龜孫資本傢繼續帶壞魔法世界的社會風氣瞭!”
第38章大意瞭
朱恩所在的村子以前沒有名字,隻因背靠著瓦斯科山脈,所以外人都稱其為瓦斯科山村。
整個村落中唯有朱恩和老村長會識字,所以代表村民簽字的自然也是這兩人。
老村子在看完這張契約書後臉上的肌肉顫抖瞭許久,到最後,他表情竟然變得和朱恩如出一轍,磕磕巴巴半天沒說出話,看司空燼的眼神一會兒像是在看神明,一會兒又像是在看傻子。
司空燼倒不介意,對著老村長擺瞭擺手,示意他去把這些契約念給外面修墻的村民們聽:“你先去問問誰願意來挖礦,把具體的人數計算一下告訴我。”
老村長頂著漲紅的臉去和村民們分享這條好消息瞭,出門的時候還因為過於激動絆瞭一個踉蹌。
所有人都很激動,除瞭黎離。
因為她想到一個關鍵性的問題——礦脈有人,礦工有瞭,但是給礦工發的工資從哪兒來呢?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裡黎離的後背就微微發涼,總覺得自己要遭遇不幸。
之前在天劍宗的時候,遇到宗門缺錢,她就得去鉆礦洞……
想到悲慘往事的黎離默默地退出倉庫,離開瞭司空燼的視野范圍。
倉庫內。
威爾斯方才取出的那張木桌和椅子尚未收回,對面甚至還多添瞭一張椅子,椅子上還鋪瞭一塊柔軟的軟墊,桌上也不知何時擺上瞭幾塊精致的小點心,如果黎離還在,肯定能認出來這就是剛才威爾斯悄悄投喂給他傢少爺剩下的那半盤。
這位風度翩翩的財政官非常小心地將司空燼抱到瞭那張軟墊椅子上,然後自己坐到瞭對面,又把點心往司空燼那邊推瞭推。
“司空閣下……可以這樣稱呼嗎?”威爾斯很客氣地問詢。
司空燼雲淡風輕答:“隨意就好,姓名不過區區代號罷瞭。”
這一句又讓威爾斯坐得更正瞭一些,在客套地互相介紹完基本信息後,他突然甩出一個問題:“司空閣下,你覺得荊棘玫瑰傢族未來的路該如何走呢?”
“……”
司空燼沉默瞭一下,他怎麼知道荊棘玫瑰傢族怎麼樣啊!自己上一次聽到這個奇怪的傢族名字還是在科林斯剛到天劍村的那天,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個傢族是礦老板!威爾斯這一副篤定他很清楚的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過瞭會兒,司空燼才緩緩地一抬眼皮,招來藥檀,在他耳邊嘀咕瞭一句。
藥檀也是一臉懵,照著司空燼的想說的話翻譯過來:“他說,曾經有一位偉大的人物教會瞭他一些道理,他願意把這些箴言轉告給你,願你能從這些話中領悟屬於你自己的道路。”
果然如此!
威爾斯光看著司空燼那不凡的氣質和這卷羊皮紙上的契約條款就知道他絕非尋常遊民,而對方那優雅高貴不知是何處的口音也彰顯瞭他神秘的來歷,至於他斷掉的雙腿似乎也隱藏瞭許多驚心動魄的故事……這樣的人沒有一個底蘊深厚的背景,威爾斯絕對不信!
他先起身,對著司空燼深深一鞠躬:“我謹代表荊棘玫瑰傢族,向你和那位偉大人物送上最真摯的感謝。”
藥檀清瞭清嗓子,“偉人曾言,人們奮鬥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
威爾斯發現自己有點聽不懂這話中含義,他飛快掏出一本小冊子,慎之又慎地先把這句話記下來。
司空燼又在藥檀耳邊嘀咕瞭一陣。
藥檀開口轉達:“再言,後悔過去,不如奮鬥將來。”
“又言,沒有義務的地方,就沒有權利。”
“偉人還曾說……”
這看似簡單的幾句話讓威爾斯的表情逐漸凝重,這每一句話的字面意思他都能理解,但是莫名的,威爾斯在這些看似直白的話語裡品出瞭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
他隱約意識到這已經超出瞭塔城現有的那些理念,隻是他一時間也無法理解透徹,隻能認真地記下每一個字,準備到後面再研究這幾句話中隱藏的真諦。
司空燼說完這幾句話後便不開口瞭,隻剩下威爾斯如獲珍寶地收好契約書和小本子。
不過很快,他又拿出瞭一卷新的羊皮紙出來。
司空燼有點頭大,他很擔心這個財政官還要纏著他問荊棘玫瑰到底該采什麼礦之類的專業問題。
天知道,他在挖礦這方面僅限於很善於發掘優秀礦工(例如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黎師妹)的潛力而已。
沒想到威爾斯隻是優雅地將羊皮紙遞瞭過來,誠懇道:“我想與您簽訂一份雇傭契約書,您意下如何呢?”
司空燼:“???”
……
待黎離回到倉庫,威爾斯已經帶著科林斯離開瞭,藥檀和老村長也抬著朱恩出去曬太陽瞭。
倉庫中隻剩兩個劍修瞭。
於是黎離憂心忡忡地問出有關礦工工錢問題,順便警覺道:“我忙著修煉,你別想讓我去找魔法石礦挖!”
下一刻,她就看到自傢大師兄嘴角露出瞭一絲不屑卻又頗為自得的迷之微笑。
“區區幾塊魔法石,我還用不著讓我傢師妹累死累活的去掙,科林斯不是說過,待我們天劍宗能進入前一百就再以荊棘玫瑰傢族的名義追加贊助一條魔法石礦脈嗎?”
黎離木著臉提醒;“然而我們連學院成立的考核任務都還沒做完,更別提前一百瞭。在這之前的工錢和獎金從哪兒籌集呢?”
要成為正規的學院參與排名賽就先得完成獵殺五隻高級魔獸的考核任務,可惜黎離至今也隻碰到瞭那隻石頭巨怪,她也想趕緊殺完剩下的四隻高級魔獸,但奈何這陣子都沒碰到第二隻高級魔獸瞭。想瞭想去也隻能怪當初華萊士魔法學院那些人火力不夠強,居然都沒吸引到一隻高級魔獸,瞧瞧人傢隔壁東塔綜合學院的梅麗莎多強悍,一下子就能讓兩隻魔獸為她喪命。
“不過是魔法石罷瞭,太簡單瞭。”
司空燼手腕一抬,把一卷羊皮紙遞給瞭黎離,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我剛剛被荊棘玫瑰傢族聘用為顧問官,每次威爾斯來找我咨詢問題都會付我一千魔法石的報酬,剛才我已經掙到一千瞭,待會兒你去找威爾斯領就可以瞭。”
黎離拿著羊皮紙,沒看,隻是好奇問:“所以威爾斯都找你咨詢些什麼問題?”
司空燼輕咳一聲:“你自己看嘛,上面都寫瞭有。”
方才威爾斯奮筆疾書地寫完這份契約書後直接遞給瞭司空燼,後者壓根不好意思說自己認不到字,明白對方隻是需要咨詢問題就會給豐厚的報酬後,便飛快地讓藥檀代勞簽字瞭。
同樣也是文盲的黎離:“……”
最後還是沒辦法,隻能求援專業翻譯官藥檀。
藥檀進來以後,拿起那張羊皮紙變成瞭毫無感情的閱讀機器——
“……咨詢問題的范圍包括但不限於財政,礦工安排,人才選拔,頭發保養要訣,體型管理,母豬的產後護理……嗯?”
那卷羊皮紙著實夠長,藥檀念得口舌發幹,司空燼聽得臉色發青。
好傢夥,感情那個叫威爾斯的老傢夥是準備把他當百度用瞭啊!
*
等到晚上的時候,瓦斯科山村的村長滿面紅光的回來匯報統計結果瞭。
“村裡所有的年輕人都願意報名成為礦工!”
其實願意成為礦工的可不隻是年輕人,連七歲的小孩子和七十歲的老人都想加入行列,倒不是報酬多豐厚,而是單純想報答救命的恩情而已。
不過村長並未把這些人算進去,這些體力不足的村民到時候幫著背廢石出來也好,為其他礦工送水送飯也行,該做的肯定得做,但是他們瓦斯科山脈的人欠瞭人傢命,可不能再跑去混日子收錢瞭。
反正遊民的村落往往都是統一配給物資和錢幣,也不用擔心老人和孩子做瞭活兒還餓肚子,從年輕人的那份報酬裡分出一些給他們就好瞭。
司空燼也不知道和藥檀去商量什麼瞭,於是隻能黎離來和村長交代。
好在她雖然平時不算聰明,但是在錢和打架這兩方面腦子很好使。
“我們就先按照塔城正規礦脈的礦工價格算,每人每天的報酬是十枚銀幣,每天至少需要挖掘出一百塊完整的廢石,每少挖十塊就減一枚銀幣,每多挖十塊廢石,額外獎勵一枚銀幣,有問題嗎?”
老村長飛快搖頭:“沒問題!”
這個酬勞對遊民而言太豐厚瞭,要知道,遊民買賣物品大多還都是按照銅幣來計算價格的!
老村長年輕那會兒也在礦洞裡幹過,比朱恩運氣好很多,是號稱塔城內報酬最豐厚的正經礦洞。
那兒的工錢每天隻有八枚銀幣,要挖的也是一百塊完整的魔法石,但是挖不到這麼多就一枚銀幣也拿不到,挖得多瞭倒是能得到獎勵:晚上的時候能在廚子那兒多舀一勺糊糊。
而且魔法石礦脈經常會有不要命的強盜和小偷光顧,這些損失也都是需要他們這些礦工承擔瞭。
至於挖廢石,那就全然不用擔心瞭,哪傢強盜腦子不好使來搶一堆沒用的石頭……
其實直到現在,村民們都在懷疑黎離的真實目的是為瞭在照顧他們之餘,用雇傭挖礦的方式保留瓦斯科山村村民們的自尊心。
他們默默地把這份感激銘記在瞭心底。
談完工錢後,後面的問題就變得簡單多瞭。
“我們村的糧食預計還要幾天才能完全成熟,到時候會送食物過來的,這段時間先喝藥檀的辟谷藥水沒問題吧?”
村長的舌頭突然就開始瘋狂回憶那股可怕的味道,但是他還是忙不迭地點頭:“沒問題的,其實我們村子自己也有存糧的!”
“瓦斯科山脈的礦洞就交給你和朱恩負責瞭,這附近的豪達伊佐山脈還有另外一個更大的礦洞。”說到這裡,黎離暫停瞭一下,微微皺起瞭眉。
天劍村的村民們得留在村子裡搭建屋舍外加種菜種藥,除瞭戈斯之外沒有其他人能分出來挖礦,而瓦斯科山脈的靈石礦也需要這裡的村民挖掘,現在看來,暫時沒辦法開采豪達伊佐山脈的礦洞瞭……
這時,一直躺在邊上的朱恩突然開口:“周邊還有幾個村子,不如村長去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去豪達伊佐山脈挖礦?”
老村長對此自然沒有異議,他現在迫不及待地想幫上黎離他們的忙,所以第二日天色才透出些許微光,他便早早穿上最好的一套衣服,精神抖擻地踏著滿地的晨露往隔壁村子去瞭。
太陽明瞭又暗,直到夕陽徹底隱落在群山之間時,老村長才邁著蹣跚的步伐歸來瞭。
他看到黎離之後,臉上的表情窘迫又慚愧,額頭上的汗水也冒瞭許多出來。
“怎麼瞭?”
老村長嘆口氣,很愧疚道:“我今天去瞭兩個最熟悉的村子,以前我們瓦斯科山村還曾經與他們交換糧食呢……但是我剛開口問他們想不想挖礦,他們就把我攆出來瞭,我說挖礦一天就能掙十枚銀幣,他們就說我是那些該死的塔城黑礦主派來騙人的。”
其實也不怪那些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