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離一愣。
她也記得這首詩。
剛上山時,大師兄帶著她識字,便搖頭晃腦地念瞭那首詩,還莫名地笑著說瞭句她以後不是享福的命,要當株苦命的小草瞭。
她握上這把骨劍,無聲地默念瞭幾句“一歲一枯榮”。
她定定地看著骨劍,在心中輕聲對它道。
日後,你便名為枯榮劍瞭。
……
接下來的幾日,飛舟保持著勻速飛行在雲端之上,因為有著西普那這一尊氣息可怕的聖階魔法戰士在,所以即便飛舟散發著無比強烈的魔法波動,倒也沒有吸引來那些魔獸的襲擊。
黎離一直都躲在船艙中用靈力溫養著枯榮劍,加上她已到金丹,可以辟谷,所以幾乎一直沒有外出。
和她枯燥乏味的生活比起來,藥檀他們的日子就過得很是精彩。
賽爾在發現尤利西斯居然也在飛舟上後,連夜書寫瞭長長的一封挑戰書送去,原本後者都應下瞭,可惜因為西普一句暴躁的“敢在飛舟上打架我就把你們丟下去”,導致這場戰局被無限延期。
在邊上期待搓手的科林斯遺憾地嘖瞭一聲:“真可惜啊,我還以為我哥要拿下第三十次連勝瞭。”
就連坐在一邊給獅鷲梳毛的希澤,也露出憾色認同點頭,默默地把留影用的魔法道具收瞭回去。
藥檀將藥材書放下,環顧四周:“艾瑞爾和西壬呢?”
“他們啊?還在看話本呢。”
科林斯指瞭指某個角落,果然,那兩人各自坐瞭一邊,中間擺著厚厚一摞書。
而阿瑞斯戰鬥學院和東塔綜合學院的其他人也沒閑著,在梅麗莎的組織下,暫時無法交手的兩個隊已經組瞭兩桌麻將,加上那些暫時無事來旁觀的工作人員們,硬是把原本無趣的旅途變得熱鬧起來。
對於他們這些隨時要和魔獸戰鬥,幾乎行走在生死邊緣的人而言,這幾日倒真的是難得的愜意時光。
不過這樣的墮落日子很快被打斷瞭。
當飛舟航行瞭五日後,西普那開始集結工作人員,且向三所學院的學生都下達瞭通知。
“飛舟需要臨時降落陸地,定期維護魔法陣,耗時大概是兩日時間,由於內部的魔法陣眾多,所以飛舟上的所有人都需要下來,休整兩日再出發”
因為飛舟過於龐大,所以飛瞭許久才找到能夠降落的空地。
此刻正是黃昏,殘陽斜映在山巒之間,天頂偶有幾隻飛鳥掠過陰影,遠處的密林陰影重重,越是往南邊走草木越是旺盛,眾人前方的那些樹木粗壯到已要數人才能合抱瞭。
飛舟上的十多個工作人員開始有條不紊地挨個檢查上面的魔法陣,而西普那則帶著十多個學生們走瞭下來。
黎離拿著已經溫養得差不多的枯榮劍,從飛舟上一躍而下。
西普那走在最前面,他看著周圍,笑瞭笑:“南邊的樹木都長得高大,這附近也就這麼一塊空地瞭,以前每次去南塔城,飛舟也都是停在這兒,也算是個老地方瞭。”
那邊走出幾個工作人員開始準備今晚過夜的地點和晚飯瞭。
不過西普那看瞭一眼,卻對著他們招呼道:“不用準備我那份瞭,這兩天我要出去一趟。”
“嗯?”這群年輕人都好奇地看著西普那,不知道他要在這附近的荒野做什麼。
西普那指著遠處的一片山巒解釋道:“那是邊界山,過瞭那座山便是南塔城管轄的地界瞭。兩年前,這附近出現瞭一片難以探尋的深淵,裡面跑出瞭不少魔獸,這裡就被定為瞭第99號超高危區域,東塔議會特意派出瞭一支隊伍來這裡守著,我打算去看看他們。”
黎離循著西普那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卻隻看到暗沉的暮色和一大片的陰影,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忽然覺得這附近有點不對勁。
隻是並無實據,她也不能胡說,所以隻是默默地握緊瞭枯榮劍,悄然站到瞭隊友的前方。
“說起來,這鉑金等級的邊境小隊的隊長,可是當年由我親自教出來的超高階魔法戰士呢,來之前我特意給他傳瞭訊,讓他多烤點魔獸肉等著我,也不知道那小子準備好沒有。”
西普哈哈大笑瞭幾聲,眼中露出幾絲懷念之色,而後轉身看向眾人:“怎麼樣?你們有沒有想跟著去超高危區域長見識的?”
超高危區域,這是比高危區域還要可怕的地方,即便沒有雙月黯淡,這裡也很可能會出現大批魔獸,甚至是多隻超高階魔獸。
不過對於好戰的年輕人而言,能跟著一名聖階魔法戰士提前前往這種地方,的確是長見識的好機會。
幾隊人互相對視瞭一眼。
尤利西斯皺眉,沉聲道:“西普那大人要離開,飛舟這邊需要人保護,我留下吧。”
他剛剛看瞭一眼,隨行的工作人員大多都是專門維護飛舟的,戰鬥能力都不算強,如果遇到什麼強大的魔獸,他們將會非常危險。
一聽說尤利西斯要留下,原本已經準備跟著走的賽爾突然一愣,然後立刻改口。
“光靠他不行,我也留下。”
這句話說完後,賽爾對著尤利西斯揚瞭揚劍,戰意勃勃。
“尤利西斯,現在我們都從飛舟上面下來,等會兒就開始你我之間的宿命對決吧!”
“……”伊莉絲幾人默默地扶額。
就知道,隊長永遠都是跟著尤利西斯跑的。
“既然如此,那就由阿瑞斯戰鬥學院和光明教會的兩位守在飛舟附近吧。”
或許是因為快要見到自己帶出來的兵瞭,所以西普那的心情極好,罕見地與這些少年們開瞭句玩笑:“別亂跑,我去給你們帶點兒烤肉就回來瞭,遇到麻煩馬上給我傳訊,他們駐守的營地不遠,我能很快趕回來的。”
“是,西普那大人。”尤利西斯一本正經地回答。
西普那帶著東塔綜合學院和天劍宗的幾人朝著更幽靜的山脈那邊走去瞭,飛舟這邊的幾人瞬間安靜下來。
在看到那邊的背影漸行漸遠後,賽爾眼神一變,猛地抽出紅蓮劍。
無比強烈的魔法氣息開始在賽爾周身凝聚,他眼神灼熱地看著前方的那個光明騎士。
“來吧,尤利西斯!”
“兩百七十五天沒有交過手瞭,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瞭,這把劍即將讓你體驗到面對紅蓮火斬的熾熱和絕望!”
“我要讓你知道,誰才是東塔城第一的天才勇士!”
宣佈著賽爾決心和戰意的挑戰書,再次被丟到兩人對峙的中間,化作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徹底點燃兩人之間的戰意!
約莫十分鐘後。
賽爾茫然地手腳攤開,直挺挺地躺平在草地上,紅蓮劍也落在不遠處。
即將入夜瞭,漸起的寒風吹過,將無數枯黃落葉飛掀在他的身上。
重重密佈的陰雲籠在賽爾的頭頂,他麻木地看著那些雲聚集在一起,然後逐漸飄出細密的雨絲。
冷冷的冰雨胡亂地在矮子劍士臉上拍。
“埃西亞,要不要去看看隊長?他從剛才被打趴下開始就一直沒動瞭,會不會被打死瞭啊?”
伊莉絲憂心忡忡。
埃西亞幾人倒是毫無波動,經驗十足地開口:“放心,尤利西斯打瞭他二十九……不,加上這次是三十次瞭,下手很有數的,打不死。”
狂獅撓瞭撓頭:“那隊長會不會被打哭瞭啊?”
“不用管他,不出意外的話,過瞭今晚他就又會鬥志滿滿開始籌備下一封戰書瞭。”
另一側,尤利西斯將大劍收好,步伐穩健地走回瞭希澤的身邊。
後者安靜地站在閃電身旁,不知何時已經將純白法師袍的兜帽戴上瞭,隻露出半張蒼白卻精致的臉。
閃電低頭,用腦袋蹭瞭蹭希澤的臉。
“嗷嗷嗷!”
它在催促著希澤展開魔法結界,替自己擋雨。雖然這場夜雨並不算大,但是獅鷲最討厭的就是自己的毛被打濕瞭。
“這次不行瞭,抱歉啊閃電。”希澤歉聲回答閃電,抬手摸瞭摸它的腦袋。
尤利西斯皺眉看著希澤,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問:“希澤,你的魔力紊亂還好嗎?現在還是不能使用魔法嗎?”
自從幾年前接受瞭光明神的賜福後,希澤的魔力便不太穩定,偶爾會出現無法使用魔法的情況。
尤利西斯對此非常擔心,好在教皇親自為希澤檢查過,並解釋這是因為希澤被賜福過後的天賦太強,身體偶爾會承受不住,所以會正常出現的一些排異反應,隻要等他穩定到大魔導師等級就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瞭。
光明教廷並不贊同希澤前往南塔城,原本尤利西斯也是持不贊成的態度,隻是這次希澤非常堅定地向好友表達瞭自己的意願,於是尤利西斯服從瞭。
所以當希澤提議兩人一起回東塔城看看,再一起坐著東塔城的飛舟前往南塔城時,尤利西斯毫不猶豫就同意瞭。
都知道東塔城的飛舟是最安全的魔法道具,遠比騎著獅鷲保險,而且還有一位聖階魔法戰士同行,這樣即便希澤暫時無法使用魔法也不用擔心遇到危險瞭。
唯一讓尤利西斯覺得奇怪的是,之前主教他們一直安排瞭人保護著希澤,這次希澤明明正處於最弱小的魔力紊亂期間,他們居然沒有隨行瞭。
或許也是考慮到有西普那在,不用太擔心希澤的安全吧?尤利西斯很快便釋然瞭。
兜帽將希澤的所有神情都遮掩住瞭。
“沒事的,在抵達南塔城之前會恢復的。”他非常平和地回答。
雨絲逐漸浸透他的法師袍,雨水順著他的面頰往下滑落。
他用手擦拭掉袍子上的水漬,而後非常淡然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身為一個魔法師,他已經有兩年沒有摸過魔法杖瞭。
操碎瞭心的尤利西斯去邊上巡邏瞭,留下被雨水打濕的閃電還在不高興地嗷嗷叫,張著翅膀,一副委屈模樣然希澤看自己被打濕的羽毛,還焦躁地跺爪子。
哪怕是在獅鷲之中,閃電都是最討厭水的那隻,正因為如此,它才總是追著身為水系魔法師的科林斯打。
似乎是因為小時候的它練習飛行的時候掉進瞭水裡,差點被淹死,所以產生瞭心理陰影,以往下雨天都是由希澤為它施展魔法遮蔽雨水的。
閃電還在委屈地亂撲棱翅膀,偏偏飛舟上的魔法陣尚未檢查完畢,暫時還不能上去。
真是沒辦法,少年頭疼地嘆瞭口氣。
無人看到的角落,他低聲地告誡獅鷲。
“你乖,別讓他們知道啊。”
他抬起手,安撫一般地摸著獅鷲濕漉漉的翅膀。
夜色中,閃電濕潤的羽毛變得幹燥起來,且那些雨水再掉落的時候都從上面滾落,似乎覆蓋瞭一層無形的保護。
“嗷!”
閃電貼著希澤的臉,心滿意足地蹭瞭蹭。
從頭到尾,這裡都沒有出現一點魔法波動。
……
邊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