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想殺他!
這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猜測和念頭。
難道是隊長在南塔城那邊的事情暴露瞭?還是說自己剛剛沒忍住在密室中對魔獸動瞭手腳還是被十三號發現瞭,現在他們準備把他清剿瞭?!
然而下一刻,當他視線逐漸聚焦,看清眼前的人的容貌時,差點驚呼出聲。
“……天劍宗?!”
他沒有開口,而是說出瞭這三字的口型。
“……”
此刻,這個用膝蓋半跪抵著他心口,左手持劍逼在他脖子上的,赫然是個少女模樣的劍士!
盡管渾身都是恐怖骯臟的血污,那一身飄逸的白衫也早看不出當初的顏色,外面和他一樣套著一件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黑袍,那張臉上更是沾滿瞭血漬,可是那標志性的黑色長發,還有那雙冷淡得像是冰雪一般的黑色眸子,太好認瞭。
雖然不知曉對方的名字,可是三百二十一號卻記得這個人是天劍宗的學生。
當初,西普那大人帶著那群孩子到石頭堡壘內,當時他在樓上,還聽到下面的西普那還曾笑呵呵地炫耀,說的是什麼來著?
對瞭,他說——
“自你們之後,又被我找到一隊厲害的年輕人啦,和你們一樣都是遊民出身的,以後可得互相照應啊!”
此刻,這個被西普那大人看重的少女劍士,正面無表情地拿劍準備瞭結瞭他。
不過或許是因為她還想盤問些東西,又或許是看懂瞭他的口型,那把本該立刻切斷他脖子的血色長劍,突然松瞭。
黎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危險。
靈力烙印不會持續太久,當初留在邊界山小隊身上的靈力烙印早就隨著時間消散瞭,此刻她並沒有認出眼前這人,隻是被對方剛才無聲道出的“天劍宗”三字給壓住瞭殺意。
“你是誰?”她冷冷發問。
三百二十一號卻並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異常憤怒地開口:“大膽!大人們賜予你新生,你竟然不好好珍惜,到處瞎跑來這麼危險的地方做什麼?”
“你問我是誰?呵,我是拯救你們的人,無知的雜蟲,還不趕緊扶我起來?”
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囂張又傲慢,若是換成西壬或者艾瑞爾在場,指不定就要罵他腦子有問題瞭。
然而黎離察覺到瞭不對,沒動。
下一刻,她看到眼前的黑袍人緩緩地抬手,將黑袍的兜帽往後一掀。
她愣住瞭。
出現在她眼前的並不是一張兇狠或者狡詐的臉,而是一個蒼白又枯瘦的中年魔法師,和語氣的囂張傲慢不同,他的眼底是深深的倦意和羞愧。
這是邊界山小隊的那個叫格魯的魔導師。
中年人的眼神是如此的悲傷,他卻仍在繼續:“該死的傢夥真不長眼瞭,沒看到大人我腳崴瞭嗎?趕緊扶我回我的石屋,然後我再慢慢地跟你算賬,說說到底該怎麼懲罰你!”
他的眼神中帶著深深的祈求和期待。
黎離愣瞭愣,她隱蔽地指瞭指格魯的嘴,而後又指瞭指耳朵。
格魯的眼神略有欣慰,他動作很緩慢地掀開瞭自己黑色袍子的一角。
出現在黎離眼前的並非是正常的人腿,而是兩根如同蛛足般的節肢,難怪……剛才她拽著他腳的時候,覺得手感很不對勁。
格魯指著被銘刻在左腿上面的一道陣法,是非常簡單的一道傳音陣,通常都是被附魔在傳訊卷軸上的,隻是此刻,這東西卻在他的蛛足上。
黎離垂眸,沒有再說話,而是扶起瞭格魯。
格魯示意她將黑袍子上的兜帽戴好,想瞭想,又隨便從腳下密密麻麻的魔獸堆裡塞瞭隻死魚魔獸讓她藏在袍子裡,以便讓她身上也擁有魔獸氣息。
而後,他深深地看瞭黎離一眼,無聲道:“跟我走。”
其實格魯也不確定黎離會跟自己走,還是會心生懷疑,在此地就解決瞭他這個東塔城的叛徒。
其實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他緩緩地將自己的兜帽戴上,擋住自己發紅的眼眶。
畢竟當初邊界山小隊可是離開得那麼決絕又無情,讓西普那大人那麼多年的栽培都變成瞭徹頭徹尾的失望和笑話。
隻不過,讓格魯意料之外的是,黎離也不知道把劍收到瞭什麼地方,而後便沉默地跟在瞭格魯的身後。
甚至在格魯艱難地沿著深坑往上攀爬的時候,她還順手提溜瞭對方一把。
“……”
格魯的心情有點復雜。
興許是因為他自己也沒有完全得到信任和重用,所以他也居住在普通的石屋中,而且還是位於角落的位置。
格魯有心避開其他人,於是帶著黎離繞著城外的小路逐漸朝石屋靠近。
越是往裡走,格魯的心就越是不安。
很快,在看到一個標著編號的身影朝這邊靠近並看過來的時候,這份不安攀升到瞭最高點。
格魯強忍著不安,繼續一副淡定姿態領著黎離往前。
“三百二十一號。”那人果然開口瞭:“你身後怎麼還帶瞭個人?”
“還不是這個該死的傢夥!”格魯厭憎地怒罵道:“我奉十三大人的命令,卻處理廢棄的試驗失敗品,結果這傢夥走錯路跑去深坑周圍,嚇瞭我一大跳,害我掉下去瞭!”
他似乎咬牙切齒:“我非得讓這蠢貨給我把袍子舔幹凈不可!可不是我小心眼,不信您聞聞這味道,這是人能聞的味……”
“行瞭行瞭!”格魯突然把沾滿污穢的手湊過去的動作,把對面這個黑袍人給惡心到不行。
他隔瞭老遠都能聞到那股惡臭幾欲作嘔,更別說近距離感受瞭!
居然失足掉到深坑下面去瞭,難怪三百二十一號會這麼憤怒,想要私下收拾這個試驗者。
不過他還是嚴肅地叮囑瞭一句:“教訓一下這些試驗者也可以,但是不要太過火,畢竟你知道的,每一個成功的試驗者都是大人們的心血所在,而且有覺悟的強能力者還可能被賜予編號,以後成為我們的同伴,悠著點。”
“我知道的,謝謝您的提醒。”
格魯客氣地同這個黑袍人道謝,盡管對方的編號也隻比他高幾十位,但是這樣謙卑老實的態度明顯讓他在這群黑袍人中獲得不錯的人緣,至少沒人刻意刁難他。
待黑袍人走遠後,格魯對著黎離招招手,而後加快腳步回到瞭自己分到的石屋內。
黎離在黑袍底下默默地打量著這裡。
非常簡陋空曠的一間石室,屋內除瞭一張尋常的石板床和簡單的盥洗室外,別無他物。
格魯進屋後便把兜帽摘下來瞭,默默地拿著魔杖揮舞瞭幾下,還略小心地看向黎離,似乎是擔心自己施法的動作讓黎離誤會,又被劍割脖子。
不過黎離沒有制止他,因為對方吟唱的咒語她非常熟悉。
【水球術】
這個隻能砸死咕咕雞的魔咒,著實沒法讓黎離誤會。
兩個晶瑩剔透的水球從黎離和格魯的頭頂砸下,而後的水痕汩汩地在兩人身上每一處流淌著,很快便帶走瞭他們身上的所有污漬和那股熏天的腐臭味。
原本狼狽不堪的黎離和格魯,也擺脫瞭剛才的淒慘模樣。
不愧是魔導師,操縱水球術的本事的確是比科林斯要強很多,黎離心中給予認可。
不過將黎離袍子上的污漬弄掉後,格魯也看到瞭那上面繡著的數字。
“九十”。
格魯的眼中浮出一絲驚訝,很想問黎離是怎麼搞到這個袍子的,又想到自己蛛足上的那個傳音魔法陣,於是隻能眉頭緊皺地四處尋找紙筆。
黎離看出他的不方便,於是抬手制止瞭他。
下一刻,她利落地掀起格魯的袍子,手上靈力湧動,而後便是一道強悍的金丹巔峰境靈力附著在瞭蛛足的魔法陣上!
格魯錯愕地發現,自己腿上的魔法陣似乎被某種奇特的力量遮擋住瞭,他甚至感應不到它的存在!
而後,黎離又非常謹慎地在石屋內用靈力隔絕瞭聲音和氣息,以防外面有人偷聽到談話。
做完這一切後,她面無表情地搬瞭塊石頭當凳子,坐下瞭。
“好瞭,現在可以放心說瞭。”
頓瞭頓,她又取出瞭枯榮,眸子清亮卻冷漠:“裡面的動靜傳不出去,所以你若是想騙我,我殺瞭你也能再溜出去的。”
“……”
格魯張瞭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一方面是被黎離身上的氣勢震住瞭,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段時間開口便是說鬼話,他現在甚至有點不太敢和人真正地“交談”瞭。
清瞭清嗓子,強忍住內心激蕩的情緒,他才皺眉看著這個該算是自己後輩的年輕人:“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黎離淡淡回答:“從傳送陣過來的。”
“……”格魯被這個過於直白的回答弄得默瞭一下,天知道他想知道的根本不是這個。
於是他隻能更仔細地問:“如果是和你隊友一樣被傳送過來的,那你絕對不可能還能自由走動,還有,你這身黑袍怎麼回事?”
格魯知道排名前一百的黑袍人都是很強大且深得信任的存在,按理說不該被一個學生撂倒的。
然而黎離臉上卻並無任何欣喜的表情,隻是語氣尋常地開口:“原來的主人被我殺瞭。”
“嘶……”
格魯倒吸瞭一口涼氣,若是沒記錯,九十號再差也該是魔導師當中的強者吧?
然而下一刻,黎離便甩出又兩件分別繡瞭“八十三”和“七十二”的袍子。
“這也是你殺的?!”
“是。”
看到黎離點頭的那一瞬間,格魯心情又是復雜又是欣慰,他終於知道當時西普那大人會那麼興奮又驕傲瞭……是啊,遊民之中在他們之後又湧現出這樣天賦驚人的年輕人,這可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嗎?
格魯低聲詢問:“你是殺瞭他們,順便從他們嘴裡知道瞭亡靈法師們進出迷霧之森的傳送陣所在,扮作他們混進來瞭?”
黎離輕描淡寫地嗯瞭一聲。
然而唯獨她自己知曉這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
她想要尋找藥檀他們的位置,奈何毫無頭緒,她也不蠢,知道直接從之前的傳送陣進入,很可能過去就被人綁住等死,所以隻能另尋他法。
黎離披著亡靈法師的黑袍,緊握著枯榮,在魔獸肆虐的迷霧之森整整奔尋瞭兩天兩夜,瞬息的時間都不敢停歇。
但凡遇到黑袍人,她就以最快的速度砍掉對方握魔杖的手,而後襲殺到對方的面前,在對方錯愕震驚的時候,用殺意凜然的靈力侵入對方的意識中。
這些亡靈法師的修為都不低,自然是在意識的記憶被入侵的瞬間就選擇封閉,然而因為她動作太快,或多或少都知道瞭一些支離破碎的消息。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這些亡靈法師來到迷霧之森的傳送陣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