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瞭,這是最近流行在天劍城和東塔城裡的新玩法,叫什麼“鬥礦主”,說是倡導□□那些黑礦主什麼的一種紙牌遊戲。
因為不像麻將那樣需要帶沉重的道具,所以鬥礦主還挺受歡迎的,好像又是司空燼早年的話本子裡的某種玩法,結果被無聊的王大爺給復刻出來瞭。
這陣子司空燼沒少因為這事兒頭痛,雖然靠著這個讓天劍城的財政再次變得充盈起來,但他也說這不是好事。之前推廣麻將是因為天劍城窮得飯都吃不飽瞭,亟需特殊手段掙錢,現在人吃飽瞭再玩這種就要起壞心思,所以準備再完善一系列規范玩樂和賭博之類的制度,防止有人玩牌上癮賭大瞭。
黎離不好進去打擾他們,於是又換瞭一間病房,結果——
“嘴巴好難受啊,好想嘗嘗蘇珊大嬸新推出的缽缽雞啊,聽說是王大爺親自傳授的湯底,油亮鮮香……”
“最近天氣冷瞭,我想去小吃街嘗嘗新開的那傢清湯涮牛肉,那滋味……嘖!”
“我倒是更想嘗嘗那傢野蘑菇燉小雞,聽說都是吃魔獸肉長大的咕咕雞呢!”
“格魯院長不許我們吃油膩辛辣的東西,真痛苦啊。”
“噓,我這兒偷偷藏瞭一點冷吃牛肉,咱們悄悄吃別被發現瞭……”
黎離:“……”
算瞭,聽起來這些傢夥壓根不像是會有心理陰影的樣子,他們快樂得很,她現在進去打斷他們打牌吃肉才會讓這些病號產生心理陰影。
又轉悠瞭一圈,確認自己的這些下屬和師侄們都死不瞭後,黎離心中稍安,徑直走向中心醫院的最高的那一層樓。
這一面,居住著的都是高危病號。
當然,危險並不是指他們的傷勢有多重,而是他們極具進攻性……
現在住在這裡面的人,全部都是當初被關在深淵中的試驗體,或許是因為他們經歷過太多非人的折磨,又或許是因為那些迷霧影響到瞭他們,除去那五個徹底變瘋的人之外,其他人的情緒也或多或少有些不太正常。
他們懷疑且敵視著所有人,包括救出他們的天劍城眾人。
黎離上去的時候,暫時換回瞭一身醫師白袍子的仙蒂也艾莉迦正好匆匆忙忙地走過來。
“大人!”
“黎離大人!”
兩個精靈都眼睛一亮,滿臉笑容地朝著黎離走過來。
跟在後方的諾西姆也沉聲對著黎離行瞭一個禮……居然還不是優雅的法師禮,而是劍修們常用的揖手禮,讓黎離都驚訝瞭。
仙蒂主動解釋道:“狀態最好的兩個隊伍都回深淵去駐守瞭,我們這些擅長治療魔法的都暫時留下這裡幫著格魯大人一起治療傷患,至於諾西姆,她留在這裡是為瞭……”
看到仙蒂有點為難的表情,諾西姆便冷酷地舉瞭舉手中的魔杖,解釋:“是為瞭防著那些沒腦子的傢夥們恩將仇報,反過來攻擊中心醫院的其他人。”
剛走出來的格魯一拍腦袋,無奈地訓斥:“諾西姆!”
“我說的是事實,格魯大人,您今天為他們治療的時候不就被其中一個傢夥攻擊瞭嗎?”諾西姆在平時是能聽進去訓誡的,但是這時候的態度也變得糟糕起來瞭。
黎離皺眉:“出什麼事瞭嗎?”
諾西姆眼中流露出強烈的不滿,直言不諱道:“有幾個傢夥覺得我們是和亡靈法師一樣的組織,把他們帶回來也是想要用他們做其他實驗,真是蠢到可笑,這些傢夥當時全被關在紅色尖塔最底層,當時為瞭把他們救出來,我們無雙軍團裡有兩個人差點死瞭!”
艾莉迦也重重點頭:“他們好像信不過我們,尤其是裡面還有個傢夥,一直策劃著帶所有的試驗體逃跑,可是現在他們的情況真的跑到其他地方去瞭,先不說身上那些陳年舊傷有沒有人幫忙治療,就說除瞭天劍城之外,還有其他哪個地方能接納我們這樣的人呢!”
“我們已經跟他們說明瞭所有的情況瞭,可是他們就不信。就昨晚,他們竟然想要翻窗跳出去!要不是藥檀大人正在巡查病房發現瞭,估計人都出事瞭!”
“但是現在沒關系瞭,我已經讓人把窗戶封死瞭。”諾西姆冷著臉回答。
不過很明顯,這樣的舉動雖然防住瞭他們跳樓,但是反而讓那些病人更覺得他們是被關押到一個新的囚牢中瞭。
格魯蒼白的臉上露出些許無奈,低聲對著黎離道歉:“抱歉大人,我沒能盡到自己的職責……”
“不關你的事。”
黎離打斷格魯的自責,轉身朝著最裡面安置病患的病房內走去:“我去看看他們。”
“等等大人,這些人很危險!”仙蒂下意識就想要跟上去保護。
“無妨,他們加起來也打不過我。”
仙蒂:“……”
無意中又被黎離大人裝到瞭一次。
黎離站在病房門前,這間病房裡面住的,就是一直策動其他被改造者離開,且昨晚自己還嘗試跳樓的那個刺頭。
“咯吱——”
在病房門開啟的瞬間,一道犀利的拳風迎著黎離的面門猛地襲來!
她面不改色,一個幹脆的擒拿就將這傢夥的手腕捏住,然後重重地反手將他丟瞭出去。
“轟!”
進到中心醫院後最多也就被諾西姆罵過的男人被砸落到地上,腦子嗡嗡作響,從他睜大的雙眼來看,估計還有點蒙。
黎離抖瞭抖手腕,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地上的這傢夥。
喲,倒是個熟人。
這不就是之前在第十號深淵遇到的那個嘗試過刺殺自己,最後卻以失敗告終的中年男人,他的一隻手臂被改造過,力道大得驚人,黎離勉強記住瞭他。
是瞭,黎離很快想起來,這批人之前都被關押在紅色尖塔最深處,大師想要用鮮血嘗試啟動魔法陣的時候,他們這些被迷霧侵蝕過的試驗體並沒有被帶出來。
也正因如此,他們都沒有見到外面發生的那場動亂,難怪不相信格魯他們的話瞭。
勸解的話格魯他們說過很多次瞭,黎離已經不打算說瞭。
她直接開口:“你想出去?”
中年男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黎離居然挪開瞭步伐,之間關著的病房門就這樣大剌剌地敞開著。
那個看起來年輕得過分的女孩就這樣看著他,像是在等待他出去。
“你們到底想對我們做什麼!”
“什麼也不做。”黎離冷靜地告訴他:“你真的那麼想走就走,現在沒人攔著你瞭。”
然而這時,男人卻突然遲疑瞭,他咬瞭咬牙,驚疑不定地打量著門外,確定外面再沒有危險的魔獸或是那些要人命的迷霧後,才試探著伸出一隻腳。
但是很快他又停下瞭,警覺:“你們這次又有什麼陰謀?”
“沒有。”
“沒有?”
聽到這兩句,男人卻反而像是被觸動到瞭什麼神經,表情突然失控瞭:“沒有陰謀會把我們帶到一個新的地方關著?會好心給我們這種人治病?”
黎離默然。
“他們都在說是你們救瞭我們!還說在這裡會過上正常人的日子,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黎離緩緩抬眸,認真回答:“或許可以信一次。”
“你讓我怎麼信!”
男人的情緒激動起來,他雙眼通紅地瞪著黎離,拳頭握得緊緊的,重重地捶到瞭地面上。
“我沒法再信瞭!要不是我信瞭那些人的話,帶著我們傭兵團接下瞭那個獵殺魔獸的任務……我們整個團都被改造成瞭怪物!死瞭十多個人你知道嗎!我們全部都被關在籠子裡,掛在懸崖邊上,日日夜夜被迷霧侵蝕著!”
“真是可笑,他們那些傢夥無法騙到我瞭,就想派你這樣的小孩子來說服我嗎!”
“你這種什麼事情都沒經歷過的小孩子,怎麼可能知道我經歷過什麼樣的痛苦!”
中年男人高高舉起那隻形狀古怪的魔獸手,憤怒地質問著黎離。
“我看你拿著劍,你也是個劍士吧!那你體驗過親眼看著自己的手被廢掉,以後再也無法拿起心愛的武器的感覺嗎!”
“你曾體驗過親眼看著自己珍視的朋友和親人死在眼前,而自己卻無法拯救他們性命的痛苦嗎!”
“你知道因為自己的錯誤害得朋友一起流落到那種鬼地方,明明身上背負著拯救他們出去的責任,但是自己拼瞭命也做不到的絕望!”
“你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你們還說什麼以後就能安穩生活在這裡的鬼話,我怎麼可能相信!”
黎離靜靜站在病房角落,她的影子被頭頂的光拉得極長,總是挺拔的身體突然被襯得有些單薄瞭。
她沉默瞭太久沒說話,隻是低垂著眼眸,沒人能辨出她眼底的情緒。
過瞭好一會兒,她好像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會好的。”
她幹巴巴地說出這句話,像是在安慰這個情緒崩潰的可憐蟲,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知道什麼啊!你這種小屁孩隻會說些漂亮話而已!”
“我就是知道。”黎離緩緩地抬眼,神情依然是和往日無差別的平波無瀾,又淡漠地重復瞭一遍:“會慢慢好起來的。”
頓瞭頓,她像是沒有耐心再繼續和這人說話瞭,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你想走就自己走,想帶上你的同伴我們也不會再阻攔,但是那五個人不能帶走。”
“憑什麼!”
黎離頭也不回,態度冷漠地丟下最後一句話。
“因為他們瘋瞭,放出去若是傷到瞭天劍城任何人的一根頭發,我都會殺瞭他們。”
身後再也沒有聲音傳來,之前還鬧著要闖出去的那傢夥也突然沉默下來瞭。
黎離沒有再搭理他,也隻是尋常地和格魯他們道瞭別,然後便沿著階梯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去。
走瞭一半,她的腳步逐漸放緩,背靠在無人的角落,沒有再走下去瞭。
可是沒一會兒,匆忙的腳步聲就從走廊的另一邊傳過來瞭。
剛給傷患們分發完丹藥的藥檀匆匆地走出來,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後,剛想歡喜地呼喚她的名字,卻突然止住瞭聲音。
他放緩腳步走過去,就看到黎離正望著回廊下那片已經凋零得差不多的枯枝,視線卻沒有聚焦,雙目放空像是在發呆。
黎離時常露出這樣的神情,大師兄曾經說過,她這時候通常都是在腦子裡演練劍招或是想些奇怪的問題。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藥檀就察覺到這次不一樣。
他抿瞭抿唇,卻沒多說什麼,隻是安靜站在黎離的身邊。
黎離早就察覺到藥檀的到來,她眼睛動瞭一下,沉默片刻後才隨口問瞭句:“你忙完瞭?”
“嗯,給你煉瞭治療臉上傷口的藥,剛想給你送過去。”
她淡淡回答:“小傷,無所謂的。”
“我煉瞭很久的,用掉瞭很珍貴的療傷藥材,最重要的是還不收你錢誒!”藥檀故作肉痛地把那瓶藥塞到瞭黎離的手裡。
然而她的確收下瞭藥,隻是卻沒如他想的那樣露出輕松的表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