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情緒在無限放大,黎離狼狽的吞下藥檀留給自己的保命靈丹後,抿瞭抿唇,看著那座不知何時變得越發透明的城池。
“枯榮。”
她啞聲喚瞭一句,呼吸有些急促。
好在枯榮劍似乎還是要比豬玀獸聰明的,在聽到黎離的召喚後,都不需要黎離用靈力牽引,枯榮劍已經懂事的飛瞭過來,在黎離倒下的瞬間,它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度,而後穩穩的托住瞭黎離的身體。
“回……回去。”
黎離忍住喉間湧上的猩甜,嘶啞的對著枯榮劍下達指令。
枯榮劍果真聽話,帶著黎離緩緩升空,雖然速度放緩瞭許多,卻還是目標明確地朝著裂縫的另外一端飛瞭過去。
黎離睜著眼,枯榮劍上散發出的那些血氣本是用來修復它自身的損傷的,但是現在這些血氣卻遊蕩在黎離身邊,似乎是想要嘗試著為黎離療傷。
也不知是又生的作用,還是丹藥的作用,又或是枯榮的好意真的起瞭效。
黎離能夠感覺到,自己冰冷到麻木的身體,似乎真的又恢復瞭些許熱度。
胸前那個可怕的血洞中,也逐漸停止瞭流血。
她連帶著翻滾的氣血,一道咽下最後一粒療傷丹,感受著那些熟悉的溫和靈力在自己的體內流動,慢慢填補著身上致命的傷口。
此刻的黎離,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想要快點恢復戰鬥力。
莫名的,她感覺到,前方有很不好的事情在等待著她。
隻有重新握住枯榮劍,隻有再次擁有戰鬥的力量,她才能將那些不安驅散。
黑暗之中,那柄漂亮的血色長劍帶著那個劍修,悄無聲息地穿越魔法陣的縫隙,從那個支離破碎的真實世界,再次回到瞭那片虛無的幻象之中。
第五塔城中,時隔萬年,又是一場災難降臨下來。
……
藥劑師工會。
從種植師工會中偷出來的那些珍稀植物和少見的藥用蘑菇原本都被整齊的堆疊在圓形休息廳中,那些聰明又謹慎的地精藥劑師們甚至還保持瞭默契,特意將它們放在最角落,甚至還將其掩蓋在尋常的藥材下面,若不是特意尋找,根本無法發現這些來路不明的新煉藥材料。
然而現在,一條橫亙在圓形休息廳的黑色裂痕像是一道漆黑的傷疤,猙獰出現,且散發著危險的氣息,藥劑師工會中終年縈繞著的那股苦澀藥劑味道竟然都被另一種說不清的沉悶腐朽味道所掩蓋下去。
而這道裂痕,也將放在最角落的那些珍稀藥材全部都吞沒,隻留下幾朵鮮艷的小蘑菇散落在周圍。
一個年輕的地精藥劑師肉痛的看著那些掉落到裂縫中的珍稀藥材,眼中全是不舍,他不斷小聲嘀咕。
“不行,這裡面有我煉制自配藥劑的最重要的材料,我必須想辦法把它給撈回來……”
說著,那個地精便鼓起勇氣朝著那道裂痕小心踏出一步。
然而就在這時,一隻枯瘦的手猛地拽住瞭年輕藥劑師的手。
“不許去!”
辛吉德怒吼出聲,不止驚住瞭那些還在肉痛嘆息的藥劑師,連他自己都被驚住瞭。
“辛吉德?”同為藥劑師工會長老的另一個藥劑師茫然看向辛吉德,有點反應不過來,他當然也察覺到這道突然出現在藥劑師工會中的裂痕的不對勁瞭,但是辛吉德的這個反應未免太大瞭些。
辛吉德的手還緊緊地拽著那個年輕藥劑師,而他的目光,卻死死地落在那道縫隙之中。
透過那些濃鬱的黑灰色霧氣,他似乎看到瞭另一個世界。
隱隱約約的,那些坍塌的高墻,那些斷裂腐朽的木頭,那些碎成沙礫的石磚,明明一切都很陌生,但是卻莫名的,讓辛吉德覺得熟悉。
就好像,那是另一個藥劑師工會似的。
那一瞬間,像是有無數道畫面從辛吉德的靈魂深處閃現而過。
他仿佛看到瞭一片閃耀的天空,那是地底世界的模擬天空。
天空在往下塌陷,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在崩壞,許多道明明完全沒有記憶,卻莫名熟悉的面龐匆匆從辛吉德的記憶之中閃現而過,就像是匆匆奔流的地下暗河,讓辛吉德無法捕捉。
他久久的盯著那道裂痕,手上的力氣逐漸增大,毫不客氣的把那個冒失的後背拖到自己的身後。
辛吉德回頭,對上的,是十多個藥劑師茫然且恐慌的視線。
他們似乎不隻是被這道突然出現的裂痕嚇到瞭,也被長老辛吉德這異常的舉動給驚住瞭。
“辛吉德長老……您沒事吧?”
那個年輕藥劑師也從藥材被毀的崩潰中清醒過來,很不安地看著滿臉肅穆之色的辛吉德,小心詢問。
辛吉德沉默瞭片刻,而後他張嘴,嗓子卻幹啞到仿佛說不出話,過瞭許久,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他像是在問其他藥劑師,又像是在問自己,問那些明明熟悉卻又覺得陌生的記憶。
“……為什麼?”
“啊?什麼為什麼?”其他藥劑師都隻有疑惑。
辛吉德抬起手,顫抖著指向那個年輕的藥劑師。
“為什麼……藥劑師工會不是每年都會招很多優秀的年輕人進工會,傳授他們藥劑學知識嗎?我們不是經常念叨著,要把藥劑學發揚光大,讓藥劑師的智慧灑遍地底世界乃至整個魔法大陸嗎?”
“但是為什麼?”辛吉德的聲音嘶啞,像是從喉嚨中拼命擠出來的碎片,變得支離破碎,“為什麼藥劑師工會隻有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傢夥,後輩怎麼隻有這個小子?!”
“還有為什麼?我們藥劑師工會沒有會長和副會長,至今隻有我們這些長老瞭?”
“你們沒有意識到嗎?這一切都不對勁!”
說著,他快速走到距離自己最近的那間屋子,這間屋子平時從未開啟,其他藥劑師也像是遺忘瞭它的存在,但在此刻,辛吉德卻毫不顧忌的砰的一聲將其踹開。
所有藥劑師的視線都被吸引瞭過去。
這間屋子靜悄悄的,桌臺上還有半瓶藥劑,不知道是何時配置出來的,洗漱臺中還泡著一些等待清潔的水晶瓶,操作臺上也有藥劑殘留的痕跡,一切都很新鮮,仿佛昨日都還有人在使用它。
辛吉德指著那些緊緊閉合,從未開啟過的藥劑實驗室。
“明明那些藥劑實驗室中都還有所有的煉藥道具,坩堝,水晶瓶,藥劑冷卻瓶……所有的工具都是齊全的,而且被使用過的,而且它的主人應該就是我們之中的一員,但是為什麼,我們沒人記得究竟誰曾經是這間休息室的主人?”
這句話落下後,所有的藥劑師臉上都有一閃而過的茫然。
那個年輕的藥劑師不安上前,“辛吉德長老,或許……或許是哪位藥劑師臨時使用瞭這間實驗室。”
“不,不是的。”
辛吉德喃喃的,而後像是想起瞭什麼,快步走到休息室角落坍塌的書架旁,拼命地翻找起什麼。
最後,他翻出瞭一冊羊皮紙。
他聲音急促的喃喃自語:“藥檀來的時候,向我詢問瞭所有藥劑師擅長的藥劑學領域,他還列瞭個名單……”
“辛吉德,毒藥劑……”
“孟德麗莎,加速藥劑……”
“梅洛德,致盲藥劑……”
“……”
他一一念過去,被報到名字的藥劑師都被辛吉德的視線鎖定片刻。
然而下一刻,在看到藥檀寫下的另一個名字後,辛吉德的呼吸卻突然變得停滯下來。
“瑪麗安,解毒藥劑……瑪麗安?瑪麗安!”
辛吉德反復念著藥檀留下的這個名字,聲音越來越急促,最後甚至帶上瞭一絲痛苦和絕望。
他抬頭看著所有藥劑師,眼中似乎有隱約的水光。
“誰是瑪麗安?你們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然而沒有人記得瑪麗安這個名字,她就像是被風吹散的一粒沙,徹底消失在藥劑師工會所有人的記憶中。
辛吉德像是被扼住瞭喉嚨,突然就說不出話瞭,也喘息不上來。
一陣又一陣的眩暈感瘋狂湧上來,這個藥劑師死死盯著那道裂開的縫隙,穿越過那些彌散的灰黑色霧氣,他又看到瞭那片讓他覺得熟悉無比的廢墟。
那是……
那是真正的藥劑師工會。
那一刻,辛吉德的靈魂好像劇烈地震顫瞭一下。
而後,那些陌生的名字忽然就變得清晰起來。
瑪麗安。
瑪麗安……
那不是陌生的名字。
辛吉德想起來瞭,那個總是和自己在蘑菇樹下爭辯的老對頭,每次他熬制出新的毒藥劑,後者在幾天後就會很不給面子的配置出能夠針對他的毒藥劑的解毒藥劑,而且那個老太婆每次都還說得義正詞嚴,說是怕他的毒藥劑會惹出麻煩,所以要配比相應的解決方案。
還有,他去種植師工會偷偷采到瞭那筐很珍貴的蘑菇,瑪麗安知道後,明面上說著這是小偷行為,實際上也偷偷去瞭種植師工會。
然後呢?
然後瑪麗安再也沒有回到藥劑師工會,而辛吉德和其他藥劑師對她的記憶也像是被擦拭幹凈,再也不記得瑪麗安這個名字,甚至連她常用的實驗室上面懸掛著的名牌,也變得模糊不清。
辛吉德的頭突然變得劇痛無比。
他拼命捂著自己刺痛的痛,急促呼吸著,雙目通紅,然而那些記憶卻越來越清晰。
這一次循環的記憶。
上一次的……
上上次的……
真正的,萬年前的記憶。
因痛苦和死亡而被摧毀的記憶,在這時候都像潮水,反撲湧回瞭辛吉德的腦海中,他的身體顫抖著,然後想起瞭所有的記憶。
於是,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清晰無比。
辛吉德抬起頭,視線緩緩掃過還在場的其他藥劑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