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奪寶這種事,太常見瞭。
埃克迅速站起來,心道黎離剛剛結束瞭和神族人的戰鬥,雖然面上不顯,但是想來此刻狀態也不太妙,自己必須要站出來援手才是。
終於,氤氳的迷霧之中,緩緩步出瞭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幾乎和迷霧混淆為一體的影子,修長而瘦削,迷霧籠罩在那人的身周,根本辨不清真容,連氣息都晦澀難辨,唯獨能從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恐怖威壓中辨出,這應當也是一尊神級強者。
黎離手中的枯榮劍微微往下一壓。
埃克也默默將手覆蓋在自己手上的美杜莎之戒上,從那枚冰冷的戒指上汲取著勇氣和力量,等待著往前沖鋒。
然而在那道身影踏出迷霧的瞬間,黎離幾乎就要揮出去的劍卻猛的頓住。
那道身影就這樣不遠不近的站著,看起來不像是對峙,更像是……
等待著黎離過去。
埃克心中才浮出這樣詭異的念頭,下一刻,黎離便開口瞭。
“召喚世界中暫時沒有神族人瞭,祂們無法向神國傳信息回去暴露你的位置,你現在就抓緊時間回去,召集你的族人一起離開吧。”
埃克愣住,不安的看向迷霧那邊的身影:“但是,大人……”
“沒事,你把它們全部帶走。”
黎離腳下一動,很不講究的將散落在地上的那堆神器往埃克那邊踢瞭踢。
“……”
直到埃克將這堆價值無法估量的靈魂契約物全部收起,身形也徹底消失在深淵縫隙之後,不遠處那道疑似想要殺人奪寶的身影也沒有動彈,更沒有要追殺上去的意思。
那道影子就這樣靜靜的和黎離相對而立。
這人,是沖著她來的,而非沖著那些神器來的。
剛才黎離之所以收起劍,是因為察覺到瞭對方散發出的氣息,非常熟悉,黎離不久前曾經感知到過。
這個人是當時在秘密交易點出手殺人的,十三號。
更重要的是,黎離的耳邊傳來瞭對方的聲音,不是靈魂傳音,而是真切的聲音。
那是一道微顯喑啞,仿佛許久不曾說話,以至於無比緩慢生疏的嗓音。
“劍修?”
沒錯,這個十三號,她開口說的是黎離熟悉無比的修真界語言!
迷霧對面的那人似乎終於找到瞭自己的聲音,她像是感慨,又像是詢問。
“我原以為這次也要我跟過來才能弄死那兩個怪物,沒想到你下手倒是又狠又快,居然一個人就解決瞭。如此年輕就已經到瞭飛升境的劍修,讓我想想,你應當是天劍宗的弟子?”
黎離警戒著:“你怎麼知道的?”
對方像是被勾起瞭回憶,聲音沉沉道:“你握劍的姿勢,和我見過的一個孩子,一模一樣。”
握劍的姿勢?
黎離微怔,低頭——
拇指按在劍柄,食指微屈,扣在最上方位置,揚劍之前,會習慣性的先往下壓一下劍身。
這個姿勢其實有些古怪,很少有人會註意到,也很少有人會見到。
因為,這並非是黎離自己的習慣。
這是她幼時初握劍時,從她師父身上學來的小習慣。
此人,果然是修真界的人。
其實黎離早在對方在秘密交易點出手的時候,就隱約察覺到瞭靈力波動。隻不過當時她忙著和埃克完成交易,以便盡快找到大師兄,而且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也不好暴露身份。
但是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不知不覺中跟瞭過來!
黎離握著枯榮劍的手不敢有半分松懈。
這裡可是深淵!
況且她在修真界中也沒少被捅過刀子,不可能因為對方可能與自己出自同一個世界,或是因為對方認識自己師父,就因此放松警惕。
似乎是看穿瞭黎離眼底的戒備,那道影子竟然一步步朝著黎離走來。
沙啞的聲音依然語速緩慢,但是卻一點一點變得清晰。
“不用這麼緊張,我不是跟蹤你們而來的。我在深淵之中走過太多地方,知道召喚世界在哪個位置,也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黎離愣瞭一下,想起剛才她說的話,突然猜到某種可能,試探道:“你是來幫召喚世界殺那兩個神族人的?”
“什麼狗屁神族,祂們不過是一群和魔獸沒差別的怪物罷瞭。”
伴隨著聲音的靠近,迷霧被撥散,那道身影也終於顯露在黎離跟前。
在黎離的對面,一個老年修士站在迷霧之中,她身上裹著一件灰撲撲的粗麻袍子,一根獸骨作簪,斜插在灰白的頭發上,面容蒼老灰敗,眼眸卻似鷹隼般明亮銳利。
她手上握著的是一個和袍子質地相似的粗麻佈袋,裡面似乎裝著什麼沉重的事物,緩緩拖曳過來的時候,在她的腳下留下瞭一道漫長的痕跡。
修士聲音喑啞,毫不在意道:“我不是想幫他們,我隻是聽說這裡有怪物,所以順便過來看看而已。”
她的視線往下,落在那兩具尚未被收起的神族無頭屍上,又淡淡收回視線。
“既然你已經把這兩個怪物殺瞭,那我就先走瞭。”
修士拖曳著那個沉重的佈袋,同黎離擦身而過。
仿佛對於這樣的殺戮早已司空見慣,也仿佛對久違的同鄉人毫無興趣。
甚至明明認識黎離的師父,卻也沒有多過問半句有關雲真人,或是有關修真界的問題。
她麻木的來瞭,又麻木的走瞭,氣息微弱得仿若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黎離皺眉,看著對方淡薄的背影。
這個修士太瘦瞭,甚至連那身粗麻袍子都顯得不合身瞭,空蕩蕩的,裡面仿佛隻剩下一具骨架。
她身上也似乎帶瞭很多傷,黎離能夠嗅到此人身上隱約的血腥味和腐朽味道。
或許是在深淵世界待瞭太久,又經過瞭太過於頻繁的戰鬥,這人身上,已經隱約透露出被深淵侵蝕的味道的,這樣下去,此人恐怕遲早有一日會被深淵吞噬掉所有意志。
在即將離開之前,忽然想起什麼,這個老年修士突然止步瞭。
她好似無意的開口提醒道:
“小劍修,雖然不知道你是為何來這兒的,但你若是想活下去,就找個無人的小世界好好躲著吧,深淵可不是你們這些喜歡作死的劍修拿來歷練的好地方。”
“……”黎離默然,這人看起來真的很瞭解劍修。
但是對方也不像是劍修。
短暫的思索後,黎離還是收下瞭對方的好意提醒,她的手在芥子囊上拂過。
一瓶普通療傷藥化作拋物線,落向前方那個老年修士。
對方反應極快,瞬間伸手接住。
在看清手中握著的是何物後,腳步卻頓住瞭。
“你的這瓶療傷丹很不錯。”
那沙啞的聲音突然就多瞭些生氣,好奇詢問道:“不過看上去不像是藥王山的煉制手法,莫非是藥王山出瞭什麼新的流派?”
她拿著那瓶丹藥嗅瞭嗅,端詳許久。
“嗯不對……這裝藥的瓶子材質古怪,從未見過,藥王山賣的丹藥也決計不會裝這麼滿,莫非是修真界何時又出瞭新的丹修宗門嗎?”
黎離搖搖頭:“不,前些年正魔大戰慘烈,魔修猖獗,藥王山幾乎被滅宗瞭。”
方才還面無表情的那個老年修士忽然僵住。
她眼底才剛剛生出的亮色瞬間熄滅,張口欲言,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出口,隻是緊握著那個小小的藥瓶。
“竟被滅宗瞭?”
老年修士重復瞭一遍這句話,眼眸深邃,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瞭許久,她突然放下那個沉重的粗麻佈袋,緩緩盤坐在地上。
“小劍修,你同我說說修真界這些年的事吧。”
第304章和我殺上神國
深淵世界。
現在的場景略顯荒誕。
深淵世界本來就是一片暗無天地的死地,偏偏這裡還剛剛經歷瞭一場大戰,廢土之上盡是恐怖猙獰的深坑裂縫,時空亂流激蕩著,一個不留神就會將人攪成碎片。
偏偏在這樣的背景下,一老一少兩個修士以同樣懶散的姿勢席地而坐,非常平靜的聊起瞭往事。
黎離不擅言辭,更不像科林斯和藥檀那樣能把故事講得生動有趣,她隻是無波無瀾的將修真界的往事道出,如流水賬。
魔修打上來瞭。
天劍宗的諸位長老死瞭。
萬法門被夷為平地瞭。
凡界最大的國度成煉獄瞭。
藥王山被魔修偷襲瞭,從掌門到弟子幾乎死光瞭。
黎離說得像是流水賬,然而對面坐著的那個修士卻聽得分外專註,寫滿滄桑風霜的面上,時而憤慨時而怔忪,最終,變成瞭深深的哀慟。
在兩人面前擺著一個小小的泥爐,上面咕嚕咕嚕煮瞭壺水,待到水開之後,黎離手法粗糙的將茶葉泡開,然後把茶水往對面的年老修士面前一推。
“這是可以調理氣息的藥茶,能平心靜氣,抑制深淵的戾氣。”
對方接瞭茶盞,渾然不覺茶水的滾燙似的,仰頭一口灌下。
喝完之後,她也不客氣,自顧自的又給自己倒瞭一大杯繼續喝。
修士握著空杯子,深深地看瞭黎離一眼,沉聲道:“看樣子,你應該認出我是誰瞭。”
黎離搖瞭搖頭,開口就是實話:“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