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嫻對她很是憐愛。
公主隻能靠血緣來做,等你哥篡位成功,你能不能中舉,都能成為公主。相反,他若不能得逞,你幾歲中舉,都成不瞭公主。
唐嫻原以為這一傢子隻有百裡雲停一個心懷不軌的,沒想到年紀小小的妹妹心也這樣野。
猶豫再三,她決心提醒雲裊一句:“你哥騙你的,女孩子是不能考科舉的。”
不料雲裊堅定道:“能的,我哥說能就能。”
唐嫻:……也有道理,等你哥真篡位成瞭皇帝,能不能就是他一句話的事。
唐嫻內心哀愁,看著努力練字的雲裊,百思不得其解:“皇帝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要處理全天下的大事,肩負重任,你哥為什麼一定要做皇帝呢?”
“我哥就是要做皇帝。”雲裊說不清其中原委,隻反復念叨這句話,“他要做的。”
唐嫻的愁緒唯有往肚子裡吞。
又過幾日,她終於知道雲停在打什麼主意瞭。
有封帖子送上瞭門,據說是百裡老夫人的舊友聽說雲裊入京來瞭,特下帖子邀她前去遊玩。
“都是女眷,我就不跟著瞭。”雲停拿著金箔硬紙的請帖,意味深長道,“莊詩意,雲裊年紀小,你做表姐的,務必要照看好瞭她。”
唐嫻在心中權衡這是否為他試探自己的陷阱,一時未答。
雲停笑:“還是說你怕生,不想同去?”
唐嫻敢說,但凡她點頭,雲停下一句一定會說,既然如此,以後便再也不要出門瞭。
所以,這次難得的能逃出雲停眼皮子的機會,唐嫻無論如何都要去。
至於這是否為雲停的計策、到底有沒有機會離開,都得等到瞭跟前再說。
第20章改觀
直到約好前一日,唐嫻才遲鈍地憂心起另一件事。雲裊要去見的是百裡老夫人的舊友,不知這位老夫人認不認得自己。
以前與唐夫人外出赴宴時,簇擁著她們的人太多瞭,唐嫻可以不認得對方,對方卻是一定認得她的。
輾轉一宿,第二日,繡娘連夜趕制的新衣送來,唐嫻卻仍舊穿著樸素的舊衣,首飾也不戴。
未免對方將她認出,她裝扮得越簡單越好,最好所有人都如白太師那般,早早將她遺忘瞭。
莊廉見狀,氣得吹胡子瞪眼,跑去找到雲停告狀:“衣裳首飾都是按她的要求準備的,送來瞭,她又不肯用瞭,這不是讓人白費功夫嗎?”
“那是你外甥女,你自己管教。”賠禮送到就足夠瞭,至於唐嫻用不用,雲停不管。
莊廉後悔莫及,早知今日,當初這倆針尖對麥芒地嘲諷,他就該躲在一邊看熱鬧。
在心裡嘀咕瞭會兒,莊廉收起小情緒,問:“當真要給她機會離開嗎?小姐知道瞭,定然會很傷心。”
“越晚知曉,才越傷痛。”
與雲裊說唐嫻心思不純正,她不信,那就讓她親眼看見。
其實這位老人傢的確是百裡老夫人的舊友,但並非她下帖來邀請,而是雲停主動讓雲裊登門拜訪的。
雲裊離開西南時,百裡老夫人囑咐過她,讓她代自己見一見舊友,雲停都記得。
他隻是利用這次機會,讓雲裊看清楚,唐嫻對她好是別有用心。
莊廉認命地要送人出門,一轉身又被喊住。
“她刻意裝扮得很樸素?”
莊廉哀怨:“可不是嗎?銀子都花出去瞭,東西就是不喜歡,也得用上啊……”
雲停沒理他的嘮叨,嘴角一彎,道:“她恐怕是不敢裝扮。”
看來她在京城裡的舊識不少。
唐嫻與白太師會面的情景歷歷在目,雲停思緒轉瞭轉,傳來侍衛:“去查一查今日哪裡有貴女小聚。”
“公子想做什麼?”
雲停愉快:“難得外出,我再額外附贈她一個小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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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廉從蘭沁齋離開的時候,被唐嫻氣得頭頂冒煙,回來後,看著全心全意妝扮雲裊的唐嫻,氣憤全部轉化成瞭憐憫。
可憐的姑娘,還不知道回程等著她的是什麼呢。
妝扮妥當後,唐嫻陪著雲裊登上車攆,兩個侍女隨行,莊廉帶著侍衛跟隨在外。
唐嫻與雲裊打聽這位汪老夫人的來歷,雲裊第一次入京,除瞭對方是她外祖母好友,其餘一問三不知。
得不到更多消息,唐嫻隻能掀簾看車窗外。
待她從雲停手中逃出後,雲停必會滿城搜尋她,她對如今的京城不熟悉,要多看多記才行。
雲裊不知她在盤算逃走的事,也扒著小窗,盯著街邊熱鬧看。
馬車晃悠悠駛過三條主街道,又穿過七八條小道,拐瞭無數的彎,最後停在一個狹窄的巷子口。
莊廉親自叩門,向露面的中年婦人作揖,遞上拜帖。
不多時,一個滿頭銀發、身材矮小的老婦人蹣跚著從廳堂走出來,看見雲裊就要行禮,被莊廉眼疾手快攔住。
“今日隻論私情,無須多禮。且老人傢與我傢老夫人是閨中密友,小姐年幼,受不得的。”
老人傢記起多年前的好友,含淚“哎哎”幾聲,顫顫巍巍請人入廳堂。
唐嫻本以為百裡老夫人的舊友會是權貴夫人,沒想到是個清貧的老人傢,心裡沒那麼緊張瞭,便充當侍女跟著,一言不發。
落瞭座,老人傢瞇著眼努力看清雲裊,笑呵呵道:“是惠琴的女兒吧?太久瞭,我連慧琴的模樣都記不清瞭。”
雲裊走到她面前,道:“因為我與我娘長的不像。”
“那也很俏,沒見過這麼俊俏的小姑娘。”老人傢捏捏她胳膊,感嘆,“長得也結實,結實瞭好。比我那孫兒好,體弱多病,沒幾歲就去瞭……”
中年婦人端來茶點,喊瞭聲娘,及時打斷瞭她。
老人傢意識到不妥,問起別的:“你外祖母可還健朗?”
“健朗,前兩年還能騎馬呢,就是牙口不好瞭,吃不瞭糖和冰乳酪。”
老人傢立刻就聽出來瞭,“你喜歡吃這兩樣?”
雲裊笑瞇瞇地點頭。
老人傢越看她越喜歡,遺憾這時節沒有冰,隻能讓女兒去買糖回來,又拉著雲裊的手道:“以前百裡傢遭瞭難,就剩你外祖母與慧琴,慧琴的臉還傷瞭,我就愁啊,愁她的婚事,愁我那老姐妹日後該怎麼辦。結果你外祖母才是最有福氣的,還得瞭個這麼機靈的小姑娘!”
“你爹娘成親那會兒,你外祖母不答應呢,就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你瞧,將來的日子誰也說不準,是不是?”
老人傢話多,絮絮叨叨好幾句,又問:“你兄妹三人是不是?兩個兄長可都還好?”
雲裊道:“大哥愛欺負人,不好。二哥好,可是二哥太笨啦,我不愛和他玩。”
“這、這……”老人傢深知雲裊和她口中兩兄長的身份,聽她說這樣不敬的話,不知要如何接話瞭。
轉頭看向莊廉,莊廉微笑點頭,似是認同。
老人傢一看這樣,跟著放松,笑瞭起來,“早些年我與你外祖母通信,常聽她提起你大哥,說他學什麼都快,他日能但重任。想來該是個翩翩公子的,怎麼會欺負你一個女娃?他逗你玩的吧。”
“他就是欺負,搶我的小貓、不陪我玩,昨日還嚇唬我,要把我送回傢去……”
這對老著話,莊廉無事,與唐嫻去瞭院中,也說起這位老夫人。
老人傢曾是侯府女,傢道中落,到現在就剩下個守寡的女兒陪著。
“說起來,我傢老夫人的舊友中隻有秦傢人依舊居高位,可惜後輩偷奸耍滑,半個月前被發落瞭。”
唐嫻問:“你傢公子權大勢大,何不出手相助?”
莊廉反問:“自作自受,為何要幫?”
唐嫻未答,隻從窗口看瞭看廳內與老人傢說話的雲裊。
種種跡象都表明,雲停為人小心眼,但是在孝道與仁義上,無可挑剔。
唐嫻以為雲停都濫用私刑瞭,不會在乎以權謀私。
事實證明,是她小瞧瞭人傢。
由此,她想起岑望仙與煙霞來,第一次以端正的態度正視煙霞與雲停的矛盾,“煙霞究竟偷瞭你傢公子的什麼?”
“姑娘不知?”
唐嫻搖頭。
“那便是她蓄意瞞著姑娘瞭。”莊廉道,“沒有公子的吩咐,我不敢回答。姑娘想知道,可親自去問我傢公子。”
唐嫻靜默,片刻後,她仰望著莊廉,拖長聲音,軟聲喊道:“舅舅——告訴我吧舅舅——”
莊廉見鬼似的望著她,匆匆退開兩步,抖落雙袖的雞皮疙瘩回到瞭廳中。
此刻,雲裊、莊廉與老人傢在廳內聊天,侍衛等人均在巷子口,一目瞭然的庭院中隻剩下唐嫻一人。
唐嫻站在院子裡的杏樹下,猶豫著要不要邁向後院。
在老人傢喊女兒出去買糖時,她有註意到,那個婦人是從後院出去的,也就是說,這院子有後門。
雲停等著她逃走呢,莊廉一定在後門安排瞭侍衛。
唐嫻堅信莊廉不會粗心忘記這事,又忍不住想萬一他真的有瞭疏漏呢?
機會難得……
唐嫻避開廳堂的窗口,往後院踏出一步。
然後愣住,呆立不久,退回到瞭原處。
在決心去後門一試的瞬間,她心中畏懼大於對自由的期盼,因為她再次記起岑望仙來。
她空有相貌,身無分文,連落腳的地方也沒有,離開後不僅要躲避追蹤,還要提防歹人迫害。萬一再遇上岑望仙那種人,或是比他更壞的,該如何自救?
甫踏入京城就落入雲停手中,她的確失去瞭自由,可從另一個角度評判,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最起碼她沒遭受到任何的暴力與傷害,對孟夫人有瞭合理的猜想,還得到瞭外出的機會。
隻要能瞞得住身份,繼續待下去徐徐圖之,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