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雲停向她走來。
雲裊占據瞭唐嫻右側,他便移到唐嫻左側,正好對著被他用墨汁塗花瞭的臉。
對著這樣一張臉,很難再起旖旎的心思。
雲停“嘖”瞭一聲,離唐嫻遠瞭些。
唐嫻從他眼中看見自己的臉,明明是他做的惡,還有臉嫌棄?
她鼻子一皺,向雲停靠近瞭半步。
雲停後仰躲避,手臂一伸,抄起旁邊置物架上的折扇,“唰”的一聲展開在兩人之中。
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扇面就橫在唐嫻鼻尖,她聽見雲停道:“我這人愛整潔,見不得臟兮兮的人,會眼睛痛。”
唐嫻前一刻還在感激他,為可以不再遭人暗殺而喜悅,這時又氣得胸口起伏,道:“我遭人暗殺是被煙霞連累,你哪天被人殺瞭,一定是因為你自身太招人恨!”
她打心眼裡這麼覺得,就比如現在,倘若她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多半已經對雲停動手瞭。
“那真是遺憾,二十餘年瞭,我至今還活得好好的。”
唐嫻氣極,不願意再與他挨著,轉身把雲裊拉過來擋在瞭她與雲停之間。
雲停從折扇下看見瞭雲裊那張烏漆墨黑的臉蛋,手中折扇徑直下移,直接壓在瞭雲裊臉上。
而後伸出一隻手撫過桌案上的輿圖,“如果你是瞿陽王,你會把寶藏藏在哪裡?”
唐嫻暫歇與他的恩怨,覺得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解決瞭殺身之禍,她就不用整日困在府中瞭或跟著雲停瞭,才好外出尋人。
百利而無一害。
隻是這地方要怎麼選?
雖然是假的藏寶洞,但要引人上當,選址一定要盡可能地逼真。
唐嫻俯身仔細查看輿圖。
這張輿圖很細致,以京城為中心,方圓百裡的城鎮與山川河流全部涵蓋其中。
唐嫻不知道藏寶洞該是什麼模樣,想著一百多年都沒被人發現,這地方定然很偏僻,應該在人跡罕至的山林中……
正全神貫註思索著,一隻小黑手忽然覆瞭上來,雲裊道:“這是哪裡啊?怎麼是個圈圈?”
唐嫻側眸看去,辨別出那是連綿在一起的層巒山麓,約有十幾座,呈抱合之態圈成一個圓,內有河流貫穿,是一片巨大的清幽群山。
雲停用折扇挑開雲裊的臟手,低頭一看,忽地笑瞭,“你可真會選地方。”
“怎麼啦?”雲裊不會看輿圖,湊近瞭也看不出所以然。
“誇你選的好。”折扇立起,在那處敲擊瞭兩下,雲停問,“你覺得呢,莊毛毛?”
“京城正東面,看地形是不錯,聚財生寶的好地方……我瞧瞧這是哪兒……”唐嫻手指沿著輿圖移動,在心中計算著距離,越看越覺得這方位似曾相識。
雲停看著她認真思考的染墨側臉,等瞭會兒,“啪嗒”一聲將折扇扣在那處,道:“不必想瞭,我說笑的,瞿陽王的藏寶洞絕不可能在這裡。”
“這裡風水好……”唐嫻真切地覺得這裡不錯,假若她有個藏寶洞,一定就選址在這裡。
雲停打斷她:“皇傢陵墓,風水當然好瞭。”
皇傢陵墓……
轟的一聲,唐嫻腦中驚雷乍響,按在輿圖上的手僵硬地撐著,分毫不敢動彈。
皇陵,那個關瞭她五年的地方,煙霞就在那裡養傷。
“就是墳墓嗎?那裡面是不是全是死人啊?”雲裊天真地詢問,清脆的嗓音像百靈鳥一樣悅耳。
“除瞭死人……”雲停想說“除瞭死人還能有什麼”,話說出口,眉心一動,忽地記起一樁事情。
他彎下腰想捏雲裊的臉蛋,手伸瞭過去發現沒有幹凈的地方,轉而拍瞭拍她頭頂,道:“好問題。”
皇陵中除瞭死人還有什麼?
有陪葬品。
他為國庫貧瘠的窘境頭疼數月,竟沒想到這茬。
隻是他久居西南,不清楚帝王下葬的規制,須得回宮翻閱下相關記載。
倘若裡面的東西足夠充盈國庫,想來歷代先祖是不介意被掘墳的。
想到這點,雲停在輿圖上巡視一遍,指著皇陵最北面的山峰道:“這裡如何?”
沒得到回應,他偏頭看向唐嫻。
“哪兒?”唐嫻剛趁他與雲裊對話的間隙緩和瞭情緒,一看他指的地方,心又提瞭起來。
皇傢陵墓依山而建,外圍有千百金甲侍衛守護,想要不驚動一兵一卒擅自闖入或從中逃離,可行性極低。
而容孝皇帝的陵墓位於最北面,背後是一片茂密的叢林,再外面,是斷崖。
斷崖與對面的山崖相隔數丈,中間是看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這是一處絕境。
正因為它是絕境,守衛相對薄弱,重傷的煙霞得以從這道山崖之上,借助繩索飛躍泉壑,悄無聲息地潛入皇陵。而唐嫻,也是她用同樣的辦法送出來的。
臨走時她們相約,以三個月為期,唐嫻要回去時,隻要在對面山崖的銀杏樹上系一根彩帶,煙霞就會過來接她。
雲停所指的地方,正是她們約定的那座山峰!
“離皇陵太近瞭,你、你不怕被皇陵侍衛發現啊?”唐嫻努力鎮定,語氣仍是有些慌亂。
“你怕?”
“我怕。”唐嫻承認,深吸氣,誠懇道,“我傢世清白,你就不一樣瞭,你可是個反賊,我怕被你連累。”
雲停哼笑:“那你最好把身份藏嚴實瞭,否則哪日我被揭發瞭罪行,定會把你作為同黨供出。”
唐嫻一窒,按捺住罵他的沖動,繼續勸說:“與你爭搶藏寶洞的那夥人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人,你把假藏寶洞定在這裡,萬一對方懼怕皇陵侍衛,不敢跟去,不就白費功夫瞭嗎?”
這話總算把雲停勸住,他繼續看輿圖,沉吟稍許,指尖在原處往西稍微偏動。
唐嫻一口氣憋在喉口,差點被氣暈過去,“你就這麼喜歡皇傢陵墓?坐不到龍椅,就離皇陵近點?你是不是還想先躺進去感受一下啊?”
雲停額角一跳,面色沉下,磨著後槽牙道:“也就是我……”
也就是他不是真的反賊,否則就憑這句嘲諷力十足的話,夠她被折磨至死瞭。
“你看仔細瞭。”他大力點著輿圖上的某一點。
唐嫻氣呼呼地撥開他的手,貼近瞭靜心再看,才發現他指的地方從輿圖上看仍在皇陵附近,但實際上間隔著一座山。
除非山體崩塌引起轟然巨響,否則沒那麼容易驚動皇陵侍衛。
唐嫻還是不太滿意,但怕被雲停洞察瞭小心思,不敢再勸,勉強認同瞭。
目的地商定好瞭,雲停也被她氣得不輕,扔掉折扇,往桌案後的高椅上一靠,冷淡道:“沒事瞭,出去。”
計劃初步形成,接下來就是設法把消息傳出,引人上鉤瞭。
這些都得靠雲停。
唐嫻看他態度忽然冷漠,一想後面還得靠他來保護自己,開始反思自己方才的態度是否太差。
猶豫瞭下,她撿起被扔開的折扇走近雲停,討好地碰瞭碰他的手臂,語調溫柔問:“你想幾時動身?”
雲停連嘲帶刺:“等我挑好要躺的墓穴再說。”
唐嫻:“……”
她抿著唇又碰瞭下雲停的手臂,碰過瞭才記起他手臂上還有箭傷,忙用手輕輕撫摸瞭下,溫聲細語地關懷:“前幾日你不在府中,雲裊擔心壞瞭,生怕你手臂上的傷口惡化。”
被欺負瞭幾回,雲裊早就不擔心雲停的傷勢瞭,正拿著筆在輿圖上塗畫,根本沒看他倆。
雲停嘴角一勾就要冷笑,望見唐嫻面上的討好,鬼使神差的,臨時改口問:“你也擔心?”
唐嫻愣住,驚疑不定地退瞭一步。
回想前幾次的觸碰,她很確信雲停對她沒有色心。
而且就他這錙銖必較的吝嗇樣,對她也絕對不會有男女之間的小心思。
淺淺斟酌後,唐嫻放瞭心,道:“擔心的,也很內疚,畢竟你是為瞭救我才受傷的。”
雲停將她片刻的停頓看得清楚,沉靜瞭下,冷冷道:“方才掙紮的時候那麼用力,可一點也沒見你記得我的傷。”
唐嫻委屈:“明明是你與我動手……”
雲停不聽,手腕一翻,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道:“你也不想欠我的恩情吧?正好我此刻心緒不佳,你便把這傷口的恩情還給我吧。”
說罷,轉著匕首站起。
高大的身軀在唐嫻頭頂投下陰影,又有近在咫尺的匕首閃爍著幽光,一下下刺著她的雙目。
唐嫻驚呼一聲,胡亂推瞭一把,轉身就往外跑。
這一下正好推在雲停手臂的傷口處,他眉頭緊皺,扔開匕首坐瞭回去,對著面前被雲裊塗得亂糟糟的輿圖,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雲裊被他倆驚動,手中抓著筆,呆呆地看看唐嫻跑出閣樓的背影,又扭回來瞧瞧雲停,問:“哥哥,你怎麼總是嚇唬毛毛啊?”
雲停漠然瞥她,“玩你的去。”
雲裊才不怕他,一本正經地教導道:“毛毛膽子好小的,你總這樣,她就不喜歡你瞭。”
“她膽子小?”雲停忽略最後一句,嗤笑道,“她的膽子比天都大。”
第27章眼瞳
孟府,白湘湘從夢中醒來,精神懨懨。
她夢見瞭舊事。
白湘湘十五歲那年的元宵佳節,外出遊玩,於夜市中與傢仆失散,被擄進暗巷。絕望之時,有人擒住歹徒將她救下。
是唐嫻與她身邊的丫鬟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