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試探
唐嫻蓄意使壞氣雲停,連雲裊都看出來瞭。
“你想和哥哥一起走,哥哥都答應瞭,做什麼還要氣他啊?”
“因為他以前總欺負我,我要還回去。”對著雲裊,唐嫻沒什麼防備,很是輕松,帶著點兒驕縱的語氣道,“還因為我傷口太痛瞭,犯瞭小姐脾氣,想尋人出氣。”
這兩點說出來是逗雲裊玩的,夾雜著一些唐嫻私人的小小的哀怨,其實實際上還有一個無法明說的、唐嫻本人都拿捏不定的原因。
雲停讓她去院子裡透透氣,是抱著她去的,當真隻是怕她走路拉扯到傷口嗎?
唐嫻頭一次受這麼重的外傷,嚇得不輕,輕信瞭他的言辭。
被抱出門檻的時候,心潮浮動,起瞭點兒疑心,懷疑雲停心思不純,於是狠狠掐瞭他一把。
雲停那樣小心眼的人,無緣無故被她掐瞭,絕不可能忍氣吞聲。
可那會兒他就是一聲不吭地承受瞭,一個不滿的字眼都沒說。
不是默認瞭他心思不軌、活該被掐,還能是因為什麼?
當時唐嫻腦袋迷糊,還有點不確定,暫且隱忍住瞭。
後來有瞭瓦雀落在肩上,她驚慌朝雲停發火的事情。就打瞭幾下肩膀,雲停就覺得沒面子氣成那樣……這更加確定他被掐不是冤枉的瞭。
唐嫻肯定走路傷口裂開是雲停恐嚇她的,於是後來她就不怕瞭,讓雲裊扶著她進屋找雲停,哪知走瞭沒多遠的路,傷口竟然真的滲瞭血!
這下,她又有點迷糊瞭。
雲停到底是對她心懷不軌,還是單純的擔憂她傷口撕裂?
是後者的話,她感激。是前者的話,被人暗中覬覦,總歸是不舒服的。
想不通。
算瞭,回頭再找機會試探,先把他氣一頓再說吧。
這就有瞭她得瞭雲停的承諾之後,把人氣走的事。
“可是哥哥很記仇的,你不怕他以後欺負回來嗎?”雲裊趴在床榻外側,蹺著雙腿嘟囔,“哥哥可壞瞭,去年還搶我的糖人,說因為我兩歲的時候咬瞭他一口。”
“你真的咬他瞭?”
“我不知道。”雲裊嘟嘴,氣呼呼道,“我不記得瞭!”
“哪有這麼可惡的哥哥。”唐嫻都要替雲裊鳴不平瞭。
這若是真的,跟一個兩歲的娃娃記仇,一記就是四年,雲停也太小心眼瞭。
若是他編謊騙人的,那就是純粹的欺負妹妹,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氣,我幫你報仇。”
“好呀!”雲裊對唐嫻的本事深信不疑,高興地答應瞭,又撐著下巴問,“毛毛你怎麼一點都不怕哥哥啦?”
“他有什麼可怕的?”唐嫻不甚在意問。
她已經把雲停看穿瞭,嘴上嚇唬人的話說得厲害,其實色厲內荏,最多是耍些無關痛癢的小把戲。
唐嫻用略帶驕矜語氣哄著雲裊,“以前我也是前呼後擁的千金小姐,什麼事都要別人哄著的,倘若那時就與你哥哥相識,得換成他來小心避著我呢。”
雲裊聽得傻乎乎發笑,看神情還挺期待那場面。
唐嫻遙想瞭下過去,回憶隔著層朦朧青紗,宛若一場久遠的夢境,又道:“現在我還受傷瞭……不趁著受傷的時候發脾氣使壞,跟吃虧有什麼區別?”
這個奇怪的理論雲裊就不懂瞭,捧著臉想瞭想,問:“那你為什麼隻對哥哥使壞,不對別人發脾氣啊?”
唐嫻被問住瞭,怔瞭一下,道:“因為、因為……”
結巴瞭兩下,她找到理由瞭,肯定道:“因為我們這裡隻有他一個人是壞蛋。”
雲裊被說服瞭,想到接下來能一直讓雲停吃虧,高興得直拍手。
另一邊的雲停也真的被唐嫻氣到瞭,拿射傷唐嫻的弓箭手出瞭一頓氣。
若不是這人,唐嫻怎麼會受傷?又哪來的破罐子破摔、光明正大給他臉色看的膽子?
氣上頭時,雲停真想什麼承諾誓言都不理會瞭,丟下侍衛照顧她,自己一走瞭之得瞭。
等她離瞭自己,心慌害怕去吧。
心裡這樣想,眼前浮現出她焦急出現在房門口,不舍得自己離開的景象,遲遲沒能下令啟程。
那麼怕疼,還要忍著痛跑來求他不要離開……
雲停最終被祖訓束縛住,信守承諾留下護著唐嫻,在褚陽山又拖延瞭三日。
這三日,對他來說飽受折磨。
邁出房門,就會被唐嫻喊住,對她好些,她就開始氣人。
不理她、讓她不高興瞭,她就傷口痛……來回幾次,全是那些賣可憐的陳詞濫調。
留在屋中處理書信,就得面對莊廉。
虧得他還堅定聲稱唐嫻離不開他,不出一日,就被證實,唐嫻的確離不開他,隻不過不是因為依戀他,而是另有為人所不知的目的。
莊廉自然是不敢直接笑話他自作多情的,但任誰看瞭這場好戲,心中都會這樣猜想。
雲停二十多年的臉面,在這一日丟光瞭。
他也用事實證明瞭,老祖宗是英明的,每一條祖訓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當時刻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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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廉覺得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在第四日找上眀鯉,問過唐嫻的傷勢,認為已無大礙,讓她趁著換藥的時間勸唐嫻幾句。
話未明說,但其中意思表達的很清楚瞭,雲停需盡快回京。
最初被抓到府上,唐嫻懼怕雲停,有膽子刺他,皆是因為有莊廉在兩人之間周旋。
而現在,雲停對唐嫻來說已經不足為懼,當她能夠反過來左右雲停時,莊廉再次站出,不同的是這次他是偏向雲停的。
鬧歸鬧,唐嫻心中還是有分寸的,假若真因她的胡攪蠻纏誤瞭雲停的大事,不必說雲停,恐怕莊廉就與她過不去瞭。
由此,唐嫻順著莊廉的意思,主動開口想要回京。
雲停對她隻有一個要求:“路上傷口痛瞭,不許鬧騰。”
唐嫻指尖轉著垂在胸前的青絲,秋水剪瞳裡漾著一層水波,含著明晃晃的笑,輕飄飄道:“到時候再說。”
雲停轉開臉,跨上馬背時,心裡想的還是那個嬌俏的笑。
“……嘖。”他未再提要求。
顧慮著唐嫻這個傷員,回程路上,馬車駛得很慢。
車廂中除瞭唐嫻與雲裊,還多瞭個眀鯉,是專門照顧唐嫻的。但這對唐嫻來說,算不得什麼好事。
眀鯉話少,照顧人很細心,可她完全忠心於雲停,使得唐嫻與雲裊說話都格外小心瞭。
“你傢公子呢?”唐嫻掀開簾子,沒看見雲停,心裡一急,差點探出車窗。
這日的路程,每隔半個時辰,她就要與雲停說上幾句話,不是問行程,就是與雲停拌嘴。
目的有二,一是為瞭確定現在距離皇陵還有多遠,衡量她是否還有機會見到煙霞。
二是以防雲停不聲不響繞路去瞭皇陵。
侍衛沒回答,唐嫻急瞭,“他去哪兒瞭?說好的護著我寸步不離……”
“篤篤”,馬車另一側傳來敲擊聲。
車廂中,雲裊扭頭大笑,喊道:“毛毛,哥哥在這邊呢。”
唐嫻稍微有點下不來臺,僵瞭片刻,捂著肩膀“嘶”瞭一聲,聲音軟下來,“我傷口疼,不便挪動,你讓他過來這邊。”
馬蹄噠噠繞到這一邊,雲停挺直腰身跨坐在馬背上,微瞇起的雙眼無聲詢問她又要弄什麼幺蛾子。
唐嫻對他面上的懷疑視若無睹,扒著小窗口問:“這是到哪兒瞭?”
沒有前幾日那回事,聽見她要自己寸步不離的話,雲停能立即隨她上馬車,隨時待在她眼皮子底下讓她安心。
出瞭那事後,雲停矜持很多,臉冷話少。
此時一句廢話也不多說,往前方看瞭看,道:“快到石灘瞭。”
唐嫻記得那處石灘,來的時候她險些跌進去,還是雲停拉住瞭她。
順著石灘往西,翻躍半座山頭,就是她與煙霞約定的懸崖瞭,這是距離皇陵最近的地方瞭,可唐嫻還是沒能想到脫身的法子。
要拖著傷痛的身軀,瞞著雲停與身邊侍衛悄然離開,太難瞭。
但總要努力試一試的。
唐嫻決定拖延下時間,最後為自己爭取一次機會,假若仍是不行,隻能暫時放棄,先回京養好身子、尋找到孟夫人再說。
迅速思量後,唐嫻道:“尋個陰涼地歇一歇吧,馬車顛得我傷口痛瞭。”
往前又駛瞭一刻鐘,馬車停下。
眀鯉率先下瞭馬車,伸手來抱雲裊。
唐嫻則是小心的出瞭車廂,站在上面眺望皇陵,能看見遠處蒼翠青山上的瑰麗晚霞,晚霞下方的層疊山巒卻始終無法得見。
她嘆瞭聲氣收回視線。
馬車停在樹蔭下,緊挨著就是垂著楊柳的粼粼河面,岸邊停有一艘小漁船。
唐嫻站得高,看見莊廉遠處向著老漁夫遞出瞭幾兩銀子。
隻是暫歇的話,為什麼要給漁夫遞銀子呢?
唐嫻看看小船,再看看樹蔭下被徐徐清風吹起漣漪的水面,而後望向雲裊。
雲裊剛落瞭地,小孩子怕熱,臉頰紅彤彤的,兩隻手胡亂擦著額頭沁出的薄汗。
這時眀鯉伸手來扶唐嫻,唐嫻沉吟瞭下,輕輕搖頭。
等雲停吩咐罷侍衛晚間紮營的事,回頭見唐嫻仍立在馬車上,提著裙子期盼地望著他。
雲停心裡猝不及防地起瞭一陣波瀾。
眀鯉正在一側給雲裊喂水的眀鯉,未去唐嫻身邊照顧,而唐嫻身上有傷,無人攙扶,是不敢下馬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