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僑貴妃繼續自我毀滅,於是端正地回答她,“有的,再過段時日,朝中會有人求情,皇帝或許會開恩放你們出去。”
“你怎麼知道?誰會幫我們求情?什麼時候?皇帝一定會答應嗎?”
僑貴妃目光急切,一句緊接著一句地求證。
唐嫻逃出皇陵的事情是個秘密,除瞭煙霞與弟妹,她沒告訴過任何人,此時必然人不能告訴情緒在崩潰邊緣的僑貴妃。
這些問題她一個也不能回答。
“我說真的,你信我,你先冷靜下來……”
唐嫻真誠地安慰僑貴妃,僑貴妃卻聽不進去。
她用力抓住唐嫻的手臂,昨日被棺樽磨破的手指未清洗,沾著發黑污血的指甲在唐嫻衣袖上留下污痕。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你是不是騙我的?你也在騙我嗎?”
“當初入宮,壇郎說沒瞭我,他情願終身不娶,可不到兩個月他就食言,娶瞭個美嬌娘。爹娘也說,他們會來救我,可五年過去瞭,他們人在哪呢?還記得有我這個女兒嗎?”
“他們都在騙我,你也是騙我的,我這輩子都要被關在這鬼地方,是不是?”
唐嫻同樣懷疑過父母,與她感同身受,柔聲試圖安撫她,“我沒騙你,你再等等……”
“你還要我等多久?再等五年還是十年?你在騙我是不是?你們所有人都在騙我!”
僑貴妃不信她的話,絕望地嘶吼瞭幾聲,推開唐嫻,往榻上一伏,悲慟地大哭起來。
嗚咽聲淒惶,在簡陋屋中幽幽浮蕩。
唐嫻心裡難過,看著她臟亂的發頂,嘆瞭聲氣,輕聲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新帝登基至今,沒做過一件荒唐事,他或許會大發慈悲放過你們……你信我,再等幾個月好嗎……”
哭聲一頓,僑貴妃抬起頭,目光不明的打量瞭唐嫻幾下。
就在唐嫻以為她被自己說服瞭時,她忽然問:“你怎麼知道外面換瞭皇帝?怎麼知道他沒做過荒唐事?”
皇陵與世隔絕,裡面的人不該知道外面的任何事情。
唐嫻心頭一驚,遮掩道:“我猜……”
“你和外面人有關聯?不然就是你偷偷跑出去瞭!”僑貴妃前一句還是疑問,後一句換成瞭肯定的語氣。
“對,你祖父權勢滔天,有眾多黨羽,一定是他死前收買瞭皇陵裡的人!”
僑貴妃急切地肯定瞭自己的想法,追問不停,“你這麼多年都沒發瘋,是因為你有辦法逃出去是不是?是什麼辦法?你祖父安排瞭什麼人?什麼時候出去?你帶上我好不好?”
僑貴妃猜的不全對,但也差不多瞭。
唐嫻不能承認,不管事情能不能成,她都不能拖別人下水。
“你不想說,那我不問瞭,我隻求你帶我一起離開,好不好?”
僑貴妃看見希望一般,不再苦苦逼問,擦擦臉,直接跪在唐嫻面前,討好道,“昨日是我不好,我不該罵你打你,我讓你還回來!”
她把臉湊過去讓唐嫻動手,被唐嫻拒絕後,僑貴妃有點急,抬起手自己狠狠抽瞭自己兩巴掌。
“我自己打,兩巴掌夠不夠?不夠我再打,直到你消瞭氣。”說著,她再次重重扇起自己的臉。
“不用!”唐嫻被震驚到,急忙拉住她,“不用,我沒怪你!”
昨日唐嫻阻攔康太監,不是善心發作,而是因為她記得自己的本心。
將所有妃嬪侍女釋放出去,這是她最初的目的,哪怕她將獲得自由,她也從未忘記過這件事。
僑貴妃是其中之一,是被唐嫻連累至此境地的,她恨、她怨,都在情理之中,唐嫻沒有怨言。
“那你肯帶我出去瞭?”僑貴妃期盼詢問。
唐嫻沉默,然後搖頭,能回給她的隻有這一句話,“你再等等,再過幾個月會有人為你們求情……”
僑貴妃哀求數聲,始終不見她松口,神情逐漸被瘋狂占據。
她粗魯地推開唐嫻,滿面憎惡道:“我本來貴妃做的好好的,若不是你唐傢,何至於淪落至此?你傢的罪孽,憑什麼要我來背負?”
“唐嫻,我知道你有門路……要麼,這兩日你就帶我出去,要麼……”
僑貴妃眼中現出癲狂之色,尖細的嗓音在寒冰中浸泡過一般,“反正我已經人不人鬼不鬼瞭……要麼,咱們所有人一起死!”
第67章挖墳
林別述回京,把皇陵中所見詳細告知於莊廉,然後遞上那本名冊。
無人知曉皇陵中竟然是這種光景,莊廉震驚之餘,認同瞭林別述先斬後奏的做法。
不論“毛毛”在不在裡面,都該善待那些無辜女子。
他們能幹預的隻有這些瞭,其餘的,得由雲停親自裁決。
莊廉再與林別述確認皇陵中現有的女子。
“屬下親自對照名冊一一辨認,沒有莊姑娘。”林別述道,“除瞭被廢黜的唐皇後……”
他將這位唐皇後侍寢的事情告知莊廉,莊廉對這不人道的做法極其厭惡,但因此對唐皇後的懷疑減弱瞭幾分。
侍女還有可能說謊,老太監這麼看重權威,若是得知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斷然不會幫著隱瞞的。
可假若皇陵現存的女子中,沒有“莊毛毛”,那她就很可能是這些年莫名失蹤的女子之一瞭。
皇陵已在控制之中,那五名對不上號的女子,與十七名無故失蹤不見記載的女子,卻不知生死,一點頭緒也沒有。
林別述開始著手調查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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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焦月十七這日,雲岸唉聲嘆氣地批著奏折。
以前這些東西都是送去雲停那的,他從來不管。他隻是個擺設而已。
雲停不在,才落到他身上。
雲岸不擅處理政事,所謂的批閱奏折,其實就是翻開看一眼,若是問好請安和溜須拍馬的折子,他就批閱一下。
若是涉及地方災情、貪官污吏之類的正事,就放到一邊,待會兒一起送去偏殿給那些大臣商討。
雲岸一點也不願意做這種瑣碎的篩選小事,他隻想派出將士尋找雲裊。
就這一個妹妹,那麼小,他很怕雲裊出瞭事。
可是莊廉說不妥,動靜太大,會被歹人知曉,那時雲裊就危險瞭。
兄長不在京中,幼妹丟失,雲岸沒瞭主心骨,因此情緒焦躁,看什麼都難受。
心不在焉地翻開下一封奏折,在發現它來自皇陵時,雲岸稍稍打起瞭精神。
“死瞭個廢後?”雲停都不知曉容孝皇帝後宮裡的那些事,雲岸就更不清楚瞭,“什麼皇陵裡的娘娘?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麼個人?”
這事好像與他們傢沾上點關系,又好像沒有關系。
雲岸拿不準,把奏折一合,規整地堆在左手邊的一摞上,自言自語道:“還是拿去給白太師、莊廉他們商議吧。”
“奴才現在就送去?”殿中伺候的太監總管詢問。
得到首肯,太監總管抱起那摞奏折,順手掂瞭掂。
這個動作被雲岸瞟見,他心裡有點不舒服。
是他拿去給大臣們決斷的奏折太多瞭嗎?這樣是不是顯得他特別無用?
雲岸斜瞭太監總管一眼,手一伸,把最上面那本抽瞭回來。
皇陵裡死瞭個被逐出皇室的女人而已,對方祖上還想奪他雲氏江山——不能忍!
把她挖個坑埋瞭就足夠瞭。
朝中諸多大臣,包括工部、戶部、兵部、吏部,都在為各地的災情與暴動忙碌。
不值得用這事麻煩那些大臣。
雲岸翻開奏折再看幾眼,喊道:“來人,去把鴻臚寺的人喊來。”
鴻臚寺歸屬於禮部,除瞭負責外邦朝貢等相關事宜,皇室宗親的喪葬,同樣由他們負責。
近日來別處都在忙碌,就他們閑著,雲岸正好給他們找點事做。
很快,鴻臚寺少卿領命離去。
在雲岸面前,他什麼都沒說就接瞭旨,實則心中很是為難。
唐嫻好歹曾是皇後,是當今皇帝的祖母,她的喪事若是辦得太簡陋,可能有損皇傢威儀。
現在可能沒什麼,就怕事後被對手揪著這事參奏。
辦得隆重點吧,有親近唐傢反賊的嫌疑。
愁眉苦臉回到鴻臚寺中,孟思清已等待瞭許久,主動上前詢問,並請纓負責這事。
就如唐父所猜測,與唐傢沾邊的事情,不僅沒有油水,還容易沾一身腥,有人甘心應承,鴻臚寺少卿當即把事情交給他瞭。
“皇傢曾有幾位後妃葬在東福山上……”鴻臚寺少卿為下屬說清瞭埋葬地點,再暗暗提點,“夏日炎熱,未免屍身腐壞,最好盡快置辦妥當。”
鴻臚寺少卿最終選擇瞭,避免成為唐傢逆賊同黨的嫌疑。
“下官明白。”孟思清拱手答謝他的提點,補充上另一個可作為借口的理由,“近日國境之內多災害,民生艱苦……從簡置辦喪葬,想必唐皇後本人是能體諒的。”
鴻臚寺少卿對這個下屬滿意極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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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月十七,容孝皇帝的第三任皇後唐嫻因病暴斃。
焦月十八凌晨,鴻臚寺丞孟思清帶領數名禮部官員,親自去皇陵斂屍,在三十名侍衛的護送下,將唐嫻葬於東福山山腳。
無碑文,無祭詞,共計花費紋銀兩百三十七兩。
同日晌午,一輛馬車停在百裡將軍府門口,侍衛上前掀簾,看見瞭熟睡的雲裊。
莊廉聞訊歸來,激動得熱淚盈眶,不住問:“有沒有受苦?有沒有磕著碰著讓人欺負瞭?都去瞭哪裡?毛毛和煙霞呢?”
雲裊剛被侍女伺候著洗漱過,白白凈凈,正在吃蜜餞果子。
眼睛眨巴好幾下,她回道:“沒有受苦,去瞭毛毛傢裡,好多門呀,好好玩的!”
莊廉有點聽不明白,見她渾身上下完好無損,暫時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