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唐姝昨夜各自訴說瞭這五年,彼此是怎麼過來的,直到凌晨天將亮才合眼。
唐姝那邊還好,有唐父在,好歹做瞭那麼多年高官,處事周到,眼光犀利,照顧好妻女不成問題。
隻是因為唐傢祖父的舊事,受到許多限制,生活清貧瞭些。
再有就是唐夫人,因為當年無力違抗唐傢祖父,親眼目睹寵瞭十五年的長女淪落至那種境地,跟活活把心剜出來瞭一樣,五年來,朝夕難安,落下瞭心病。
唐嫻聽到這裡,情難自抑,淚如雨下。
姐妹倆互相安慰後,唐姝問起唐嫻的這五年。
唐嫻特意往輕瞭說,隻說皇陵日子枯燥,初去時難過,哭壞瞭眼睛。
唐姝再問,她就詳細講起煙霞、以及後來落入雲停手中的事情。
“他欺負過你嗎?”唐姝凝重詢問。
“沒有。”唐嫻道,“那陣子除瞭沒有自由,一切都比皇陵好,在雲裊到來之後,有她做盾牌,我過得相當輕松瞭,時不時能借著裊裊在他頭上耀武揚威。”
唐姝對雲傢人的不滿快刻進骨血裡瞭,嘀咕道:“過得這麼好,怎麼還能受傷……”
“那是意外。”唐嫻辯解道。
唐姝已看過她後肩的傷,傷口愈合得很好,隻留瞭道深色的傷疤,被雪色肌膚襯著,猙獰駭人瞭一些。
唐嫻想與她為雲停正名,然而許多事情並非一兩句話就可以說得清的,其中還摻雜著對他人難言的感情波折,更讓唐嫻無法順暢地表述。
她將那些事情在心中從頭回顧後,氣息悠長地說道:“初始,我出皇陵的目的是為瞭尋到白湘湘求情,為那些被咱們傢連累的無辜妃嬪求得一線生機,路途坎坷,但最終結果是達成瞭的。——雖說白湘湘那邊尚未來得及行動。”
“雲停將人召回宮中時,並不知我也在其中。你看,就算他與我無意,他知曉瞭這事,也會主動釋放眾人,他與太子是不同的。”
“受困於他的那段時日,我的確受到很多限制,可換一種說法,那何嘗不是一種保護?縱有許多不便,那幾個月的日子對我來說,仍是愉快的。”
五年的時間裡,可以傾訴的事情一夜是說不完的,待到聽見早起的宮女走動聲音,唐嫻催著唐姝閉眼,兩人這才歇下。
側躺著哄瞭雲裊一會兒,唐嫻起瞭睡意,有氣無力地給她擦擦眼淚,摟著她道:“我昨夜沒睡好,裊裊拍拍我,哄我再睡一覺。”
雲裊委屈著呢,不想答應。
“我太困瞭……”唐嫻掩唇打瞭個小哈欠。
雲裊這才鼓著小臉點頭。
她背對著唐姝,側躺在唐嫻懷裡,挨得緊緊的,小手在唐嫻背上一下下拍著。
“裊裊真好。”唐嫻在困倦中給出一句不走心的誇贊。
她困得實在是睜不開眼瞭,在神智重新被拉入夢鄉前,摟著雲裊的那隻手迷糊往前摸索。
摸到瞭唐姝的臉,移到她額頭上,手指在她頭頂揉瞭幾下,含糊道:“睡覺,再睡會兒……”
“嗯。”雲裊不知道唐嫻背著她哄別人呢,拖著委屈的腔調答應瞭。
可是唐姝知道那其實是在與她說話。
她偷偷提瞭下嘴角,看著背對著她的雲裊短小的身軀,決心以後不與這個笨蛋小丫頭計較瞭,就當是答謝她這些日子對姐姐的照顧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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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嫻這幾日的精力全用在弟弟妹妹身上,這麼過瞭三四日,雲停派出的侍衛傳信回來,說帶唐傢父母回京的路上,出瞭點兒意外,要多耽擱幾日。
唐嫻嚇得花容失色,“什麼意外?我爹娘怎麼瞭?”
“經過一個小城鎮時,遇見瞭一夥形跡可疑的走商人,唐大人說那是拐騙孩童的人牙子,讓我等報官,為此多等瞭兩日。”
侍衛道:“官府查證後,證實確是牙子無誤,共解救出七個孩童,餘下的還在追查中。”
原來是好心救人。
唐嫻白受一場驚嚇,撫著心口問:“那也不至於耽誤這麼久啊!”
她急著見爹娘,每日早起睜眼、夜晚閉眼前,都要仔細算一算還要等上幾日。
急躁得不像雙十年紀的大姑娘。
侍衛繼續解釋道:“又一日,途經鬧市,唐大人說那架青石板橋少說有四五年未按時修檢加固瞭,說不準哪日百姓擁擠,就會塌陷造成傷亡。我等趁歇腳的功夫查瞭一查,發現確有此事……”
當地官員偷奸耍滑,有紕漏的遠不止一座石橋,侍衛順著蛛絲馬跡查出許多,一並遞交給瞭雲停。
“再有一日……”侍衛敘說不停。
總的來說,唐傢父母之所以久久不到京城,是因為在路上遇見瞭種種不平或者關乎民生的隱患。
唐嫻放心瞭,但也很疑惑,爹爹這是練就瞭什麼讀心算命的神技瞭嗎?隨便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她問雙胞胎,兩人一齊搖頭,“這都是官府的事,在南嶺、禹州那幾年,爹爹從來不插手這些事的。”
“都是官府的事。”雲停意味深長道,“唐大人果非尋常人,上能預測國事,決策千裡,下能慧眼識人,捉奸斷案。貶謫出京,著實是屈才瞭。”
雙胞胎聽他前半句明顯在指讓唐嫻趁著朝中混亂,假死脫身的計劃,不由得心虛驚懼。
猜不透他什麼意思,兩人低頭,喘氣都不敢瞭。
唐嫻對雲停話中的意思也是一知半解,她不怕雲停,直率問出:“你是想讓我爹回來做官?”
雲停道:“他不做官,誰給你做靠山?”
“可我爹有罪在身!”唐嫻驚詫。
“這不是在為朝廷立功瞭?”雲停道,“僅僅是入京途徑幾個州府,就能看出這麼多問題,你說,等他身居高位時,能做出多少政績?”
唐嫻凝神一想,也是,這麼一來,全傢人都能留在京城瞭,她就是與雲停成親瞭,也不用遠離傢人!
她喜悅道,“爹爹就是很厲害!”
雙胞胎聽他倆一問一答的,也看出他們傢有復望的苗頭,不見驚喜,反而滿面迷茫。
聽瞭太多的離開京城、遠赴關外的話瞭,現在的結果與最初的期望背道而馳,不知是好是壞。
等侍衛稟告完,雲停留她姐弟三人獨處,去處理政務時,在心底暗道他這嶽丈眼界高,本事大,人未到京城,就已經看穿他最需要什麼瞭。
他手上的江山明面上鮮亮,實則就是個爛攤子,處處漏洞。
財政的窟窿算是填補上瞭,邊防得以穩固,待應對過九月的外邦來朝,接下來就是肅清內裡瞭。
雲停急需人手。
唐錫元正是他所需要的。
在唐父眼中,三個孩子全在皇傢手上,株連九族的罪是板上釘釘的。
他們一傢五口人這次齊聚京城,最壞的結果就是全傢一起死瞭。
這樣的話,不若奮手一博。總是不吃虧的。
雲停猜測,唐傢老父親恐怕是掏出瞭看傢底的本事,刻意在入京前好好展示一番,以期重獲重用,好給三個子女做依仗。
“照這麼說,唐大人以前是藏著掖著呢?”
莊廉奇怪問完,自問自答:“也是,有那麼個野心勃勃的爹,不藏著點兒,當初景廣皇帝不會留他傢幾口人性命。”
“怕是剛察覺到老唐大人的野心,就開始留退路瞭……”
越琢磨,莊廉越發覺得唐錫元這人瞭不得,難怪能在生父造反的情況下,帶著妻女全身而退。
他唯獨有一點弄不明白,“這麼大個聰明人,怎麼仨孩子瞧著……那小姑娘就算瞭,毛毛與唐念知,怎麼就那麼憨?”
“你說誰憨?”雲停不樂意聽這話,眸色冰涼道,“她再憨能憨得過雲岸與雲裊?”
他們從碧霄宮過來時,恰好遇見瞭這倆。
雲岸不肯與唐傢人待在一塊兒,拐瞭雲裊去禦花園釣錦鯉。
兩個人興奮地圍著錦鯉池子喊叫,街頭傻子什麼樣,他倆就是什麼樣。
莊廉訕訕,“……二公子與小姐不行,還有別人呢……那、咱們王爺……”
西南王也是不著調的,縱觀他雲傢三代,除瞭雲停,實在沒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瞭。
三代,十幾口人,全是廢物。
真不怪雲停嫌棄。
“祖上還有呢……咱們開國皇帝、聖宗他們,多英明……”
莊廉說著說著,自己銷瞭聲。
拿幾百年前的人和人傢唐父比,怎麼好意思的?
這段對話不瞭瞭之,隨之而來的,是殿中尷尬至極的氣氛。
幸好很快有侍衛進來打破,“公子,祁陽郡主聽說小姐在宮中,特意請旨入宮,要給小姐獻寶。”
宮中沒秘密,雲裊的事,在她入宮後,就快速傳開瞭。
“哈哈,這位郡主也算是皇室中人,公子您看,她不比……嗯……”莊廉反應過來這是誰,笑聲戛然而止。
被打破的僵冷氛圍迅速重新凍結起來。
祁陽郡主,這位是與皇傢沾瞭點兒邊,但腦子還不如雲岸、雲裊呢。
曾先後兩次叱罵雲裊與唐嫻,雲停看在侍衛出手及時,已教訓過她的份上,不與她計較。
今日倒好,她自己送上門來瞭。
第78章崴腳
雲停不會去為難一個女子,未接見祁陽郡主,讓人傳話給雲裊,問她自己可願意見。
“表姐嗎?”雲裊記得第一回見唐嫻,雲停說唐嫻是她表姐呢。
她對這個稱呼有好感,仰著臉問:“是真的表姐嗎?”
“真的!”雲岸在錦鯉池邊蹲下,細心地給她擦著手上的水跡,親口作證那是有血緣關系的表姐,就是隔的遠瞭些,“她要送你寶貝。”
雲裊好奇表姐,更好奇她要送自己什麼寶貝,與侍衛說要見,讓唐嫻一塊兒來。
唐嫻已被廢黜,這身份不上不下的,在雲停面前以皇祖母的身份拿喬還成,碰見別的皇室宗親,是沒人將她放在眼裡的。
而且幾日下來,她也看出來瞭,雲岸對她傢懷有怨氣。
主動避著點兒比較好,省得雲停與雲裊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