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不住雲裊每日都要來說一回,雲停沉思後,道:“先讓她與傢人親近親近……過幾日你再去打攪。”
唐嫻的確如他所想,重新回到父母身邊,變回瞭剛分別時的懵懂少女,依賴起爹娘,比唐姝二人還要誇張。
府中閉門兩日,第三日,唐錫元去大理寺述職,唐傢的生活開始逐步邁向平靜。
這些日子,除瞭唐錫元,唐傢其餘幾口人均未外出,與京城人傢的來往,隻有過一回,是以唐夫人的名義向孟府白湘湘送禮答謝。
他們府上溫馨恬靜,外面正相反,尤其是樓府與祁陽郡主那裡,幾乎是鬧翻瞭天。
樓千賀是因為惦記著唐嫻,知道她回到瞭唐傢,人還沒見著,已經盤算著成親瞭,把樓傢夫婦倆氣個半死。
“她是寡婦,聖旨說瞭嫁娶自由,我怎麼不能娶她瞭?”
“她是皇傢寡婦,你是樓傢公子,你娶瞭她,今後如何面聖?你能放棄仕途,那你爹、你叔伯和族親又該如何?你要為瞭她葬送所有親族的前途嗎?”
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傢,都與樓傢夫婦有著相同的想法。
唐嫻是做過皇後的人,斷然不能給他人做妾,否則那是打皇傢的臉面。
可娶她作為正妻過門的話,今後宮中宴飲,需攜妻兒同去時,該如何面對高坐上的皇帝?
說是嫁娶自由,其實明眼人都知道,唐嫻已無再嫁的可能。
樓傢鬧騰是因為這事,祁陽郡主則是因為終於發現自己被戲耍瞭。
當初是因為雲停那句“景廣皇帝能將她廢黜,我就能將她扶回去”,她才不得已伏低做小伺候唐嫻的。
現在唐嫻徹底脫離皇傢,她哪裡還能不懂,那日碧霄宮中根本就不是什麼孝敬長輩!
分明是那兩人行為不端,被她發現瞭,用這理由敷衍她!
“奸夫淫/婦!”祁陽郡主摔杯大罵。
那時被她發現,是祖孫二人行為不端,現在人已徹底分開,她再說出去,沒有任何人證物證,屬於信口雌黃涉嫌誣陷雲停,下場會更慘。
祁陽郡主一想那日她是如何服侍唐嫻的,就悔得幾乎嘔血,又摔瞭一套茶具。
楚明殷進入廳中,碎瓷片與茶漬恰好迸濺到他靴上。
他眉頭皺起,對一母同胞的姐姐的反應很是不能理解,道:“她若真恢復瞭身份,你往後永遠要喚她做外祖母,永遠被她壓一頭。她回瞭唐傢,今後見瞭你,就得與你行禮。你這是在氣什麼?”
祁陽郡主這才反應過來這個道理,但仍高興不起來,恨恨道:“就是個狐媚子,在外迷惑千賀,入宮與孫輩的人不清不楚……”
“慎言。”楚明殷厲聲打斷,道,“宮也入瞭,人也見瞭,你何時回廣陵?”
祁陽郡主滿面屈辱,“你趕我走?你能在後院養閑人,卻不能容我這個親姐姐小住幾日?”
楚明殷想想後院裡的僑太妃,再思忖瞭下祁陽郡主在宮中所見的情景,眼中閃過一道陰翳,而後道:“小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你在外遇見唐嫻,與她鬧瞭不愉快……”
“那又如何?她已經不是皇傢人瞭,我還是郡主,難道還得我讓著她不成?”
祁陽郡主篤定唐嫻與雲停有見不得人的勾當,量唐嫻不敢明白亮出這段關系,完全不怵她瞭。
楚明殷道:“唐嫻不足為懼,她爹卻不能小看。”
“不過一個六品小官,他能有多大本事……”祁陽郡主滿面不屑。
唐錫元能有多大本事?
遠離京城,僅憑一點舉國皆知的消息,就能預測到朝廷的動向,設計出那麼完美的偷梁換柱的計劃。
怪隻怪唐嫻不夠狠心,否則這事絕對出不瞭任何紕漏。
唐錫元的本事……一百個祁陽郡主加一起,都敵不過。
祁陽郡主聒噪的吵鬧聲使楚明殷焦躁,他敷衍幾句,懶得再與祁陽郡主做任何解釋。
.
唐嫻回傢的第一日的傍晚,太醫就找上門來瞭,是為瞭她眼睛的規律醫治。
唐夫人才止瞭哭,陡然得知她眼睛出瞭問題,頓時心如刀割,眼淚又啪嗒往下掉。唐錫元也側過身去,擦拭起眼角。
唐嫻一見父母哭泣,心裡再次委屈泛濫,可憐地往人懷中一偎,被心疼地摟住瞭。
情緒過於激動,以至於唐傢夫婦來不及細想,以為是雲停寬厚仁慈,不僅釋放眾人,更安排瞭禦醫為每位妃嬪看診。
之後數日,太醫每日按時登門為唐嫻針灸。
唐嫻整日悶在後宅纏著唐夫人,完全回到瞭幼時,滿懷對父母的信任與依賴,對外面的風風雨雨一概不管不問。
直到有一日,無意中從唐錫元口中得知雲停重登皇位,冊封親妹為平昭公主,才驚覺關於雲停的事,尚未告知父母。
她是隻顧著傢人團聚,將雲停忘記瞭,雙胞胎是難以開口,也不想承認。
唐錫元夫婦則是覺得女兒已受瞭那麼多的苦,不想提起過去的傷心事,根本沒有太多過問,更不願意與女兒提起皇傢人。
這就導致過去瞭十餘日,唐傢夫婦仍不知唐嫻與雲停的事情。
初時未能開口,後面就越難坦白瞭。
這一日休沐,孟思清登門拜訪。
沒有唐錫元那幾年的書信教導,興許他也是能中舉的,但想要一舉奪得魁首,少說要再努力上七八年。
孟思清對唐傢夫婦很是敬重,端正衣冠,恭謹作揖,“學生見過老師、師母。”
唐錫元與唐夫人含笑應下。
雙胞胎與孟思清已經很是熟悉瞭,幹脆地喊道:“大哥!”
隻有唐嫻是第一回見這個幫瞭她頗多的狀元郎,拘謹地跟著唐夫人,不知該如何稱呼他。
唐夫人摸著她秀發,溫聲道:“泱泱,思清比你年長,你喊聲大哥就成。”
唐嫻便溫婉行禮,喚道:“大哥。”
孟思清匆忙回禮,道:“既然喚瞭我一聲大哥,往後就不必如此客氣瞭。”
首次正式登門拜訪,按理說孟思清該帶上傢眷的,他自己也覺得不妥,雙方互相見禮後,坦言妻子病重,無法下榻,請唐傢夫婦見諒。
人後,孟夫人悄悄與唐嫻解釋瞭,唐嫻才知曉,孟思清所娶的女子出身高門,卻自幼體弱,稍微強點兒的風都吹不得。
孟思清出身貧寒,但是知恩圖報,與唐傢幾人相處甚是融洽。
有說有笑地待到午後,唐嫻在後院聽他們說當年舊事時,門房急沖沖跑來道:“夫人、小姐,宮中來人瞭!點名要見小姐!”
唐夫人驚得一把摟住唐嫻,面色煞白,生怕又是有人要將她女兒奪走。
驚懼之中,竟不敢開口詢問來的是什麼人。
唐嫻被她摟在懷中,剛想抬起手拍拍她、讓她放松些,就被連同胳膊一起摟住瞭。
反而是在院子裡與她母女二人說話的孟思清問道:“來的是什麼人?可去通知老師瞭?”
“老爺已去前廳待客,讓小的過來傳話。”門房答道,“是一位莊姓大人,帶著個六七歲的小姑娘。”
唐嫻的臉騰地燒灼起來。
一定是雲裊想她,過來找她瞭。
回傢這幾日,唐嫻一直黏著父親母親,比唐姝還像個年少的小姑娘,怎麼面對雲裊啊?
她內心羞恥,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還沒想好怎麼說,孟思清已道:“師母不必驚慌,莊大人是當今陛下的心腹,為人忠厚。由他帶著的小姑娘,極有可能是陛下親妹,剛剛冊封的平昭公主,年紀尚幼……師母放心,不會有人為難泱泱的。”
唐夫人不能放心,紅著眼眶緊緊抱住唐嫻。
唐嫻心酸,鼓足勇氣道:“娘,他們沒有惡意……”
“你別說話。”唐夫人摸著她的臉道,“你乖乖的別說話,不用怕,一切都有爹娘,啊。”
唐嫻再次開口,又一次被打斷,被牽著手帶去瞭前廳。
廳中,唐錫元已讓人上瞭茶水,莊廉啜飲一口清茶,點點頭,把其中一盞推向雲裊,道:“公主也嘗嘗。”
雲裊坐在主座的椅子上,兩腳不著地,懷裡抱著她心愛的跛腳軍師。
她搖頭拒絕,皺著小臉問:“怎麼還沒來呀?”
“再等等,不急。”莊廉勸道。
唐錫元暗生警惕,眸光動瞭動,道:“敢問大人找小女所謂何事?”
莊廉笑,“唐大人莫急,等大小姐到瞭再說不遲。”
不多久,廳外傳來腳步聲,雲裊兩腳一晃,當即就要從椅子上爬下來,莊廉趕忙咳瞭一聲。
雲裊烏黑的眼珠子瞅瞅他,摟著小貓規矩地坐好瞭。
唐傢其餘幾口人出現,先拜見公主,再與莊廉行禮。
莊廉笑呵呵讓人起身,視線從幾人臉上一一掃過,先後在唐嫻、孟思清身上多停留瞭一下。
隨後,他道:“陛下擬三日後去皇陵拜祭先人,順道取回墓中先祖遺物,想請唐大小姐同行指路,請問小姐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唐夫人如同被戳中瞭脊背,身子一側,將唐嫻擋瞭個嚴實,目光如炬地盯著莊廉,恨不得將他趕出府門去。
她女兒已經在那地方被折磨瞭五年,如何還能再去?
什麼理由都不行!
她正欲出聲,唐錫元朝她搖瞭搖頭,示意她看唐嫻。
唐嫻自從邁入廳中,就已經面如夕陽,紅彤彤的,不敢看莊廉與雲裊,也不敢看自己父母。
被弟弟妹妹知道自己與雲停的事,她覺得有點窘迫,對著父母,更多的是羞恥與難為情。
實在沒法開口。
“……小姐?”莊廉又問瞭一遍,催促她回答。
唐嫻感覺所有人都在看她,臉紅似血,支支吾吾道:“他不是、不是都知道在哪兒瞭嗎?”
莊廉道:“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熱氣直沖上臉,唐嫻差點就化成升騰的煙花炸開瞭。
可是再不敢說,有些事情也是要面對的,不然爹娘會擔心和誤會,雲停會受傷難過。
她實在沒勇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打算送走瞭莊廉,私下與唐夫人說這事。
這會兒,她垂首揪著手指,聲若蚊蚋:“那、那就去吧……”
“哈哈,那就好。”莊廉忽略唐傢夫婦錯愕的神情,轉頭看向雲裊,沖她點瞭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