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叮鈴...”
來自灰白平原的風不停的吹動被掛在馬車頂部的風鈴,那風鈴便不斷的發出清脆的響聲,就像小孩子在你面前哈哈大笑,令人愉悅,而又能安撫躁動的心靈。
炎炎夏日,頭頂的太陽不停的灼燒著大地,盡管這隻是盛夏祭剛剛過去,但在夏天和秋天交接的這一段時間,整個艾爾大陸卻又不得不繼續忍受陽光的繼續灼燒,但時不時飄來的清風卻告訴大傢,爽朗的秋天就要來啦!
此刻,在灰白平原和佈萊德王國交界的地帶,由七八輛馬車組成的商隊正在不急不緩的行進著,豪爽的馬夫們彼此開著玩笑,而護送車隊的傭兵則騎在毛色混雜的劣馬上,警惕的觀察著四周,即將離開灰白平原,在失去瞭九塔議會最直接的威懾之後,那些總是殺不盡的地精部落和一些幹著殺人越貨勾當的盜賊團就猖獗瞭起來。
而最中間的那輛灰撲撲的馬車裡,一對穿著不算奢華,但卻彬彬有禮的爺孫此時也正說著話,
留著一頭金黃色短發,手裡還不斷耍弄著小折刀的少年興沖沖的對正在烹茶的老人傢說,
“霍爾爺爺,薩姆城的盛夏祭場面可真宏大,就連咱們的豪斯大公也去參加瞭呢!我當時還看到他瞭,嘖嘖嘖,誰能想到,掌管一個大公國的公爵大人,竟然連主位也坐不上呢!”
少年說起他在盛夏祭上看到的那些一輩子都難忘的場面,興奮的都有些手舞足蹈起來,而老人傢則寵溺的看著自己的少爺,一邊把一杯香氣撲鼻的紅茶放在瞭少年的面前,也面帶回憶的說道,
“咱們豪斯公國雖說也是北疆十三國聯盟裡的成員,但畢竟論起國力也排在瞭最末瞭,豪斯大公雖然平日裡總是宣傳自己的血脈高貴,但也不過是神聖德爾帝國皇室分散出去的旁支血脈罷瞭,在那種場面裡那裡能坐到主位上,我記得當初我第一次來到薩姆城的時候,當時也在舉辦盛夏祭,那一次就連神聖德爾帝國的皇帝殿下也隻能坐在次席呢,畢竟當初是九塔議會力挽狂瀾,帶頭擊敗瞭獸人們的攻勢,否則就連這北疆十三國聯盟,現在在不在都是個問題呢。”
少年點瞭點頭,抿瞭抿紅茶,繼續問道,
“霍爾爺爺我記得父親說過,您當年就曾參加過那場史詩般的戰役對嗎?可是您為什麼要拒絕十三國聯盟的封賞呢?父親說您當時的功勞可是最少能獲得一個爵位的呀!”
老人的臉色變得悲傷瞭起來,他閉著眼睛,靠在馬車的箱子上,似乎陷入瞭某種回憶當中,許久之後,才開口說道,
“帕爾斯,你年紀還所以不懂的戰爭的殘酷,當初我還是一個傭兵團的團長,我們那會整個傭兵團足有一百五十人呢,北疆十三國聯盟發佈瞭北方盟約之後,被爵位和財富吸引的我們第一時間就參與瞭進去,當初大傢都抱著封侯拜相的想法去的,但是...但是最後你知道嗎?整整一百五十人,隻有我和你爺爺活瞭下來,你說我們又怎麼有臉去接受一百四十八名同伴用命為我們換來的前途?我和你爺爺商量瞭之後,兩個人就將那爵位推瞭回去,隻帶著一些撫恤金回到瞭豪斯公國,後來你爺爺創辦瞭波爾多商會,便邀請我這孑然一身的老傢夥參與進來,一幹就幹到瞭現在,但有時做夢回想起當初那一戰的可怕,都覺得不寒而栗。”
說著老人睜開瞭眼睛,看著瞪大瞭眼睛的少年,笑呵呵的摸瞭摸他的腦袋,
“所以啊,帕爾斯,你要記住,這世界上最壞的事情就是戰爭,你要好好學習商會的運作,將來從你父親手裡接手波爾多商會,這樣我和你爺爺才能放心的離開這世界啊,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這一代人啊,總是向往那些刺激的冒險故事,但卻又缺乏拋掉一切去冒險的勇氣,都是些膽小鬼呢,哈哈哈哈哈。”
看著老人開懷的大笑,帕爾斯也呆愣愣的笑起來,不過他很快就想到瞭什麼,然後從坐墊上一躍而起,結果卻撞到瞭馬車的頂部,又揉著腦袋蹲瞭下來,氣呼呼的說道,
“這可不一定呢,霍爾爺爺,您忘記我們在野狼荒野邊上撿到的那個傢夥瞭嗎?他可是和我一般大的,瓊斯叔叔說那傢夥可是一個人搏殺瞭一頭黑狼呢!”
聽瞭帕爾斯得意洋洋的反駁,老霍爾端起紅茶的手又放回瞭桌子上,他沉默瞭片刻,然後點瞭點頭,
“你說的沒錯,那小子確實很瞭不起,當初我都以為他沒命瞭,畢竟像你這麼大的小孩子被黑狼咬瞭一口,早就沒命瞭,但是那傢夥卻硬生生的頂瞭過來,生命力強的可怕,還有他握在手裡的兩把短刀,嘖嘖,連我看瞭都渾身冒寒氣呢”
霍爾一邊說著,一邊瞅瞭瞅帕爾斯躍躍欲試的神色,伸出一隻手放在瞭帕爾斯的額頭上,
“嘿,小子,在未經我允許之前,不許和他接觸,聽到瞭嗎?那可是個煞星,我可不想到時候再為你付出一筆酬金呢!”
結果原本還很高興的帕爾斯聽到“酬金”這個詞的時候就跳瞭起來,氣急敗壞的喊道,
“不是說好瞭不再說這回事的嘛!!!誰讓那該死的薩姆城那麼大!我轉來轉去就轉暈瞭,不許再笑話我瞭!”
“哈哈,我們的小帕爾斯長大啦!都知道害羞瞭!哈哈哈哈”
老人爽朗的笑聲和少年氣急敗壞的聲音在車廂裡響個不停,伴隨著清脆的風鈴聲,一時間竟讓灼熱的大地都變得涼爽瞭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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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伴隨著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面色蒼白如紙的伊萊文再次睜開瞭眼睛,破舊而且散發著一陣陣惡臭的車廂依舊和上一次醒來時一樣,還在不停的搖擺著,硬邦邦的車輪不時碾過路上的小坑,都能讓這破的不能再破的車廂發出要散架的聲音,不過面對這種糟糕到極點的環境,伊萊文的臉上卻並沒有多少厭惡,甚至可以稱得上麻木瞭。
他將雙臂枕在腦袋下面,雙眼直愣愣的看著車廂黑乎乎的頂部,久久不發一言,但雙眼中時不時閃過的光芒卻顯示著他此刻的心情並不平靜,那是悲傷,是絕望,是憤怒,還有一絲絲恐懼,任誰看到這一幕都會被嚇一跳,但現在的伊萊文已經確確實實比三天前強上瞭太多太多瞭。
當他剛剛張開眼睛的那個時候,巨量的悲傷和痛苦瞬間就擠滿瞭他的心靈,他就像野獸一樣嘶吼著,掙紮著,把好奇的帕爾斯少爺嚇懵瞭,也把壓著他四肢的幾個商隊的夥計嚇瞭一跳,沒人能想到那瘦小的身體裡竟然能爆發出那麼可怕的力量,事後還有夥計信誓旦旦的向商隊首領霍爾管傢報告說,他親眼在那被撿來的小子身後看到瞭張牙舞爪的魔鬼。
不過世界終究是善良的,造謠的可憐傢夥被狠狠抽瞭三鞭子之後就絕口不提魔鬼的事情瞭,而伊萊文也正式成為瞭波爾多商會的童工,隻要等到商隊回到波爾多城,他就要進作坊學手藝啦,沒準將來還能靠著好手藝娶一個媳婦呢。
當然這一切都和伊萊文沒有關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已經在霍爾管傢的計劃下預付給瞭波爾多商會,不過估計他知道瞭也不會太在乎,因為現在伊萊文的腦海裡正謀劃著一個瘋狂的主意。
他,要報仇!
不管薩斯死前是怎麼交待他的,但這一刻,伊萊文的腦海裡充滿瞭復仇的火焰,在這熊熊燃燒的烈焰支撐之下,他甚至暫時無視瞭身體的痛苦,硬是一步一步的將半邊還在麻痹的身體硬生生拖到瞭車廂那隻剩下三隻腿的破桌子面前,抓起瞭破碗裡放著的已經快要餿掉的面包,大口的吃著。
我要活下去!我要報仇!
伊萊文這樣告訴自己,但即便堅定瞭信念,但現實的困難還是要一個接一個的蹦瞭出來,而且即便是要報仇,最少也要有個能夠休憩的地方吧,所以當他扯下身上唯一還幹凈的內衣,就著車廂裡的一小盆水擦拭身體的時候,一個小小的前期計劃便開始在他腦子裡出現瞭。
兩個多小時過後,正在假寐的伊萊文聽到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他的嘴角泛起瞭一抹笑容。
來瞭!
“呼。。呼。。這裡可真臭!”
偷偷摸摸爬上飼料車的帕爾斯少爺用自己的手帕捂著鼻子,一臉嫌棄的看著周圍,似乎在這地方一刻都不想多待,不過當他掃過躺在那裡的伊萊文的時候,雙眼卻爆發出瞭一陣陣讓伊萊文本人都有些汗顏的精芒,就像一個胖乎乎的小袋鼠,帕爾斯幾乎是一蹦一跳的來到瞭伊萊文的身邊,剛想要伸手推推這個這幾天一直在睡覺的懶豬,結果就被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的伊萊文嚇瞭一跳。
他慌忙的後退,結果腳下卻撞到瞭椅子,一個踉蹌,整個身體都倒在瞭那三隻腿的桌子上,於是轟隆!這桌子終於完成瞭自己的使命,變成一團碎木功成身退瞭。
“嗚嗚...好疼!”
這一刻,揉著屁股的帕爾斯少爺甚至連車廂裡的惡臭都顧不得瞭,雙眼通紅,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來,結果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就看到眼前多出瞭一隻蒼白,纖細卻又幹凈異常的手掌。
帕爾斯抬頭看去,結果就看到瞭那讓自己很好奇的少年人笑盈盈的盤坐在光板床上,向自己伸出瞭手,那姿態像極瞭自己在波爾多城貴族少年學院的老師們,盡管因為臉上那道幾乎貫穿瞭眼角的可怕疤痕,伊萊文此時的笑容很是猙獰,但出於少年單純的感知,眼前這個和自己一樣大但姿態像極瞭霍爾爺爺的傢夥對自己並沒有惡意。
“你叫什麼名字?小少爺。”
伊萊文把帕爾斯拉起來,自己則站起身,艱難的彎下腰,把被帕爾斯踢到一邊的板凳放好,自己坐在上面,就像朋友之間閑聊一樣,問道,
“你怎麼會來這裡?哦,對瞭,還沒感謝你們的救命之恩呢!”
說完就要站起身,結果被一臉難受的帕爾斯擋住瞭,
“你別,別站起來,傑夫醫生說瞭,你的傷太重,最少還得修養半個月呢,我叫帕爾斯,帕爾斯-波特,你呢?還有,你為什麼會暈倒在野狼荒野?你是個冒險者嗎?”
帕爾斯一臉好奇的左右打量著伊萊文,後者無奈的聳瞭聳肩,說道,
“你可以叫我,恩,叫我梅恩,我啊,我不是冒險者,雖然很想成為一名冒險者,但實際上我是一個藥劑師學徒,至於為什麼會出現在野狼荒野嘛,嘖嘖,那可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呢。”
“哇哦!!!”
帕爾斯的好奇心立刻就被吊瞭起來,他像極瞭撲食的小貓,在破舊的車廂裡走來走去,急匆匆的問,
“說說唄,說說唄!還有你為啥被奧茲黑狼追?你又怎麼幹掉瞭它?那肯定是個勇敢的故事!就像遊吟詩人們說的那樣!”
伊萊文則苦笑著擺瞭擺手,然後一臉正色的說道,
“那並不勇敢,實際上我隻是運氣好而已,但在閑聊之前,你必須先幫我一個忙!”
“恩?”
帕爾斯聽到這話,立刻警覺瞭起來,他默默的後退瞭三步,直接頂在瞭車廂背面上,用小孩子特有的尖銳聲音質問道,
“你想幹什麼???”
伊萊文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並沒有惡意,他快速的說道,
“作為一個沒有太多能保護自己能力的學徒,我實際上總是瞬身攜帶著一些很危險的東西,有一對用來解剖野獸的短刀,還有三枚充滿瞭致命毒藥的玉瓶,一本記載著關於藥劑師秘密的破舊手冊,最危險的是貼身放在我口袋的兩顆魔晶,那其實是我的導師特意拜托薩姆城的法師大人們制作的一種法術器具,我管它們叫“手雷”,請相信我,帕爾斯,那是很危險的東西,如果丟在野狼荒野還好,但如果被你們商隊裡的人撿到的話,很容易出大問題的!”
聽到這話,帕爾斯的小臉上有些紅彤彤的,也有些尷尬,因為有些心虛,所以低下頭的他並沒有看到伊萊文再說出“薩姆城”和“法師大人”的時候雙眼裡閃過的一絲血紅,實際上,在車隊的人把伊萊文救回來的時候,除瞭那一對讓自己差點流口水的拉風短刀被霍爾爺爺收起來瞭之外,那些看上去很好玩的東西都悄悄的被他拿走瞭。
不過帕爾斯立刻就感覺到瞭一股死裡逃生的慶幸,那兩枚魔晶和藥劑師手冊也倒罷瞭,那三枚碧綠色的玉瓶可是被他隨身帶在身上,他以為那是灰白平原這邊特有的裝飾品,畢竟那玩意看上去漂亮極瞭,卻沒想到那竟然是劇毒的毒液!
想到這裡,帕爾斯幾乎立刻就要把放在口袋裡的玉瓶丟給一臉無辜的伊萊文,但他硬生生的止住瞭動作,然後強迫自己露出瞭僵硬的笑容,
“呵呵...。恩,梅恩,你先好好休息,我一定幫你把那些危險的東西找回來,你可別擔心!你的身體要緊呢!”
說完就要離開,結果卻被伊萊文叫住瞭,
“嘿,帕爾斯少爺。”
“什,什麼?我可沒拿你的東西,老天作證!”
帕爾斯幾乎是跳瞭起來,結果卻引來瞭伊萊文的哈哈大笑,他一邊笑著一邊擺手,
“沒什麼,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們藥劑師從不欠人情,如果你能幫我找到那些東西,我就讓你從裡面挑幾件作為回報,你要知道,像我們這麼小的孩子是需要一些保護自己的手段的,你說是嗎?”
聽到這話,帕爾斯的臉色立刻變得更紅潤瞭,他幾乎是跳著跑到瞭伊萊文的面前,興奮的問道,
“真的什麼都可以嗎?包括那一對。。恩。。我是說,那些東西如果對你很重要的話,我也不會...”
“別說這些客套話瞭,帕爾斯少爺,你們可是救瞭我一命呢!”
伊萊文輕輕的拍瞭拍帕爾斯的肩膀,就像前世教導自己的學生一樣,不過兩個隻有六七歲的小孩子這麼做卻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繼續說道,
“如果那些不是危險品的話,我是很樂意把它們全送給你的,不過現在為瞭你們車隊的安全,就拜托你瞭!”
伊萊文真摯的眼神讓帕爾斯充滿瞭感動,他重重的點瞭點頭,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面上有一道刀疤的少年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傢夥,更何況他已經答應瞭自己,所以隻要自己借口送還的名義從霍爾爺爺手裡取到那一對讓自己已經眼饞瞭很久的短刀,然後再從梅恩手裡拿過來......
嗯,梅恩說的沒錯,那些危險的東西留在車隊實在是太不安全瞭!作為商會未來的會長,帕爾斯覺得自己有必要為自己麾下的夥計們考慮,於是他便蹦蹦跳跳的向著自己的車廂跑瞭過去,留下瞭一臉笑容的伊萊文獨自坐回瞭光板床上。
幾分鐘之後,伊萊文臉上洋溢的笑容才慢慢消逝,他的雙眼冷的像冰,但其中的火焰卻又幾乎可以將每一個敵人燒成灰。
“等著吧,等著吧!在我回來之前,可別死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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