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瀟瀟握著輪椅的手漸漸的握緊瞭,想到曲韋恩的死,想到從警察局領到燒焦的屍體,她就忍不住眼眶酸澀。
她也想他還好,也想他真的隻是在監獄裡服刑,可惜不是,是她的縱容,一次次的縱容導致瞭後面的結果。
逝者已矣,沈夢辰說她痛苦,想隨著去瞭,那份痛苦她怎麼不理解,死瞭的一瞭百瞭,活著的人就太痛苦瞭,更別說她背負著愧疚,一輩子都甩不掉的愧疚活一生,相比於死亡,這對她是更大的懲罰。
見曲瀟瀟一直沒有回答,舒凝以為她沒聽見,再問瞭一次:“瀟瀟,他在裡面還好嗎?”
話還沒開口,眼淚已經啪嗒啪嗒的掉在瞭地上,曲瀟瀟趕緊止住瞭,側瞭側身子,抬手擋著擦瞭淚,定瞭定神才說:“我哥,他已經在三年前死瞭。”
“怎麼會?”舒凝驚愕,伏在扶手上的手驟然抓緊瞭,她是恨曲韋恩,在憤怒當頭時,她是想過他死,可沉睡瞭三年的她,對那些恩怨已經寡淡瞭許多,很多事不是隻能用死亡來解決。
曲瀟瀟將她推到一處長椅旁停下來,為她蓋好身上的毯子,自己在長椅上坐下來,看瞭眼她受傷的右腿說:“車子從山崖上墜下,發生瞭爆炸,與我哥一起出事的還有閆丹,警方從燒毀瞭一半的車,還有兩人的姿勢推斷出,當時兩人發生瞭爭執,車子是故意朝山崖下開去的。”
舒凝心底一驚,心裡復雜極瞭,故意往山下開,是曲韋恩還是閆丹?
她閉上眼睛都能想象那種畫面,車子脫離地面,直直的朝山崖撞去的畫面,與大地接觸,擦出火花爆炸的畫面,巨響聲響徹山谷,映紅半邊天。
兩條人命的逝去。
這是她沒想到過的,她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來面對曲韋恩的死,那個因對自己執著而死的男人,那個為愛犯傻的女人。
閆丹她曾在醫院裡對她說過,她後悔瞭留下來,可愛恨交織著,讓她又無法離開,如果人無法真正離開,是不是就要用死亡來拯救自己?
那故意的那個人,是閆丹嗎?
舒凝對著蒼茫的遠方,眼前好似出現瞭那個囂張跋扈的閆丹,站在她面前趾高氣揚的宣佈曲韋恩是她的,又出現瞭在曲韋恩面前卑微,委曲求全,在醫院昏暗的樓梯口裡哭泣的閆丹,對著曲韋恩大吼不會認輸的閆丹。
溫潤的曲韋恩,善良的曲韋恩,還有暴怒的,陰冷的,甚至是瘋狂的。
兩個人就在天邊不斷的交織著出現,又同時出現。
她在心裡不禁想,難道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逝者已矣,那些恩怨已經煙消雲散,她在心裡默默的說瞭句,一路走好。
除瞭這個四個字,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來面對這兩個曾經傷她,害她的,又讓她付出真心對待的人。
舒凝看著曲瀟瀟的眼眶微紅,彎瞭彎嘴角說:“再推著我走一程吧。”
“好。”曲瀟瀟起身繼續推著舒凝在小路上走著,穆厲延與櫻赫在陽臺上看著兩女子的身影,抽著指尖的煙。
櫻赫說:“恭喜瞭,等瞭三年,終於等來瞭這天。”
舒凝沉睡的三年裡,他跟曲瀟瀟的良心無時無刻不受著折磨。
穆厲延的目光一直落在舒凝的身上,眸光柔和,沉聲說:“這一切值得我等待。”
哪怕再等三年,他也會心甘情願的等下去。
櫻赫看著穆厲延耳後的幾根白發,三十六,在而立與不惑間的年紀,他該風華正茂,在這三年裡,他愈加沉穩瞭,就像是一扇厚重的鐵門被關上瞭,這些年來在他的臉上看見的從來都是冰冷,像此刻的神情,也隻有樓下那個女人能給以他。
舒凝讓這扇厚重的鐵門打開瞭,將陰霾釋放。
櫻赫抽瞭一口煙,目光眺向遠方:“雲霧終於撥開瞭,你跟舒凝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穆厲延眉心微微蹙瞭一下:“這個問題還沒問。”
在他的心裡,甚至整個A市的人都知道舒凝是他穆傢的少夫人,一張紙,一場形式,都沒有,那也是他穆傢的少夫人。
但別的女人擁有的,他也會給,他說過,他穆厲延的女人,應該是世界上幸福的,這一天從遇見舒凝的那一刻就該是註定的。
櫻赫沒再問瞭,他知道穆厲延心裡有瞭主意。
樓下的兩人,繼續走著,說到孩子的時候,曲瀟瀟忽然想到什麼,說:“舒凝,還記得沈夢辰嗎?”
“記得,我還記得她有個女孩叫涵涵,在你沒來之前,寶貝還跟我一個勁的嘰嘰喳喳說小寧兒跟涵涵的事,那孩子,我還隻見過一次。”舒凝疑惑的問:“怎麼瞭?你怎麼忽然提起她來瞭。”
當年沈夢辰跟曲瀟瀟的不對盤她還記得,有點疑惑曲瀟瀟忽然的提起。
曲瀟瀟躊躇著說:“我前兩天去看過她,身體不行瞭,這些年給累的,自從我哥走瞭之後,她就拼命的打工,一天做幾份工作,活生生將自己累倒瞭。”
舒凝驚訝,側頭問:“瀟瀟,什麼叫你哥走瞭之後,沈夢辰她不是已經結婚瞭,對你哥……”
這些年,到底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
聽曲瀟瀟這話的意思,沈夢辰對曲韋恩有別的意思,可她不是已經嫁人有瞭孩子,怎麼會……
曲瀟瀟繼續說:“她從來沒有嫁人。”
“那涵涵是?”
“是我哥的。”曲瀟瀟說:“這件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估計我哥也不知道吧,其實在讀書的時候,我就看出瞭沈夢辰對我哥有意思,後來也跟我哥有兩年時間的斷斷續續來往,隻是沒想到會走到那一步,我哥從來沒有跟我提過,不管這孩子怎麼來的,這是我哥留下的曲傢血脈,也算是一點安慰瞭。”
舒凝不知道該說什麼,看來她還真是知道的太少瞭,不過現在也不重要瞭,隻是多少有點驚訝,沈夢辰既然跟曲韋恩,這讓她心裡有點悵然。
轉眼就要到新年,舒凝醒來的這個新年終於有瞭點年味,在這期間,舒凝抽瞭個時間讓穆厲延帶著她去瞭曲韋恩的墓地,她隻帶瞭一束花,在墓碑前停留瞭一會兒,什麼也沒說,就盯著上面的照片看瞭一會兒,然後讓穆厲延抱著她回去瞭。
這就算是最後的告別吧。
不需要太多言語,隻需她來看一眼便夠瞭。
沈夢辰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算醫生看瞭也沒用,一個人一旦沒瞭生的意志,將自己的身體掏空,便沒瞭救治的必要瞭。
舒寶貝每天會帶著沈初涵來傢裡玩,小寧兒有時也會過來,三個孩子在一起,舒凝隻會遠遠的看著,坐在輪椅裡,有時她隻需要杵著拐杖就行。
小寧兒身子不好,三歲瞭,看著就像是兩歲的孩子,調皮搗蛋的不行,明明自己個子最小,卻要欺負比自己大的沈初涵,六歲的沈初涵每次都能被小寧兒給欺負的哭鼻子,平常舒寶貝都會互護著沈初涵,但如果是小寧兒欺負瞭,他就舍不得教訓小寧兒,隻會蹲下身一副大哥哥做派說:“小寧兒,以後不許欺負姐姐,給哥哥一個面子可不可以?”
做派是大哥哥的做派,就是這話說出來,怎麼都有點求和的意思。
小寧兒雙手背在身後,戴著毛茸茸的帽子,仰著紅撲撲的臉蛋,笑著點頭:“好,寧兒不欺負姐姐,寧兒跟涵涵姐姐玩。”
每次小寧兒也隻是嘴上答應,該怎麼欺負還是怎麼欺負。
沈初涵手裡的玩具都會被小寧兒搶過去,他自己不會玩,隻是搶著好玩,搶瞭之後見沈初涵不來跟他搶,他又喪氣的把玩具還給沈初涵,然後又搶,他自己玩的不亦樂乎,沈初涵不搭理他,安靜的畫畫,小寧兒就跑過去搗亂,拿著畫筆在上面亂畫,或者搶瞭沈初涵的畫本,每次惹得沈初涵搭理他瞭,他就高興瞭。
沈初涵在原地哭鼻子,曲瀟瀟就追著小寧兒把畫本搶回來,揚手要教訓小寧兒,舒寶貝又會護著不讓打,然後自己又拿出一副大哥哥的做派跟小寧兒求和,回頭又哄沈初涵。
反正這樣的戲碼每次都會上演幾次,反正大人們怎麼兇小寧兒,他都是咯咯的笑,面上答應的好好的,該怎麼搗蛋還怎麼搗蛋,看著大人們不由得好笑,舒凝有一次對曲瀟瀟笑說:“我怎麼瞅著這小寧兒以後是寶貝的情敵呢?難道是我的錯覺?”
惹哭女孩子,引得女孩子註意,這不也是男孩子追女孩子的把戲嗎?
曲瀟瀟不由得失笑,有時別說這還真像。
“寧兒對漂亮的女孩子都會這樣,可不單單是涵涵,每次帶著他出去,一轉身說不定就跑去勾搭別的小姑娘瞭,對著人傢就玩親親,看著女孩子傢長的表情,每次尷尬的我都想說這肯定不是我兒子,不過為瞭給寶貝減少對手,你可以考慮給寧兒生一個媳婦。”
看瞭眼櫻赫,穆厲延冷哼一聲插話:“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的女兒的另一半我親自把關,花心的首先淘汰。”
躺著也中槍的櫻赫摸瞭摸鼻子,表示很無辜:“你一個沒女兒的人在這說找女婿,還是先把人造出來再來說這話,再說瞭,現在我可是隻有瀟瀟一個,很專情的好不好,要說花心,誰比得過穆少你,你可是大眾情人,讓我數數,這情人沒有三位數,也有兩位數吧。”
這大眾情人可隻是稱號,沒有實質性的,穆厲延眸光微微一瞇,似笑非笑道:“需要我將你睡過的女人名單列出來嗎?”
看著互相拆臺的兩個男人,舒凝跟曲瀟瀟表示很樂意聽他們接下來的爆料,根據爆料決定晚上這兩男人晚上該睡哪裡。
註意到曲瀟瀟的目光,櫻赫瞪瞭一眼穆厲延,心裡腹誹,真是兄弟是拿來挖坑的。
新年這天,穆傢無比熱鬧,一大桌子的人圍著熱騰騰的飯菜,舒凝看著這些人,心裡覺得無比幸福。
這晚,她第一次在李清婉的面前喊瞭一聲媽,李清婉激動的熱淚盈眶,等這一聲,她足足等瞭二十三年。
辜磊也在穆傢過年,聽說在頭一天辜磊終於向穆娉婷求婚瞭,這兩人平時就玩得好,舒凝也早看出來瞭,辜磊別看以前吊兒郎當,隻要穆娉婷一發話,那就是老佛爺說的懿旨,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也給摘下來。
三年後兩人都更加成熟瞭,穆振對辜磊這個女婿很是滿意,有辜磊在穆氏打理公司,他才真正退休下來。
三年後的穆傢的新年,在一片暖意濃濃中度過。
舒凝與穆厲延相視一笑,用痛苦酸澀換來今天這一切,也是團圓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