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有兩個逆鱗。
即便是小阮都不會去觸碰。
第一個是他偶爾在起床的時候會發呆,這個時候小阮僅僅會輕盈的為他洗漱,卻從不會跟他說一句話,直到他咧開嘴笑,主動說話開始。
第二個是他偶爾會站在原地伸手摩挲自己的後背,仿佛那裡有什麼東西,這個時候小阮一般都會退開一些,然後在一兩天之中都不主動跟陸羽說話,隻要用心侍候就好。
而此時的他,眼神便跟剛剛起床時一樣,而且他正有意無意的去摩挲自己的後背……
所以當陸茜驚嚇異常,準備上前制止陸羽的時候,小阮第一時間將她攔瞭下來,拉出很遠,沖著她緩緩地搖瞭搖頭。
“你在做什麼?小羽現在的做法是瘋狂的,為什麼不讓我去阻止他?”
陸茜有些急瞭,她經過一個多月的‘訓練’,知道瞭很多曾經並不知道的信息,也能看懂其中的聯系,所以這禁軍統領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她清楚的很。如今殺瞭,便是闖下瞭滔天大禍,她此時所想的便是要制止更大沖突的發生,並且把陸羽帶走,逃出去。
小阮卻嘆瞭口氣,難得的用另一種表情對陸茜說道:“少爺有心結,兩個,化不開的。”
“心結?什麼心結?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小阮無力的搖瞭搖頭,隨後道:“但其中一個……應該跟少爺偶爾做的噩夢有關,就像你前幾日回來的時候,他從夢中驚醒的那次。”
“心結?”陸茜再次嘟囔瞭一句,隨後滿臉費解的說道:“他能有什麼心結?小屁孩一個,又是我看著長大的……”
說到這裡,她又沉默瞭,因為她想起來瞭,那陸羽的種種神奇。
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容易鉆牛角尖。陸羽是那種聰明到仿佛沒有牛角尖的人,但……終究是有的,隻是隱藏的更深。
若是出現瞭,他也會鉆,並且……真的就爬不出來瞭。
陸羽便有這樣一個心結。
前一世,他一生殺過無數的人,有壞人,也有好人,更有不好不壞的人。而更多的人因他而死,但他從來不會在意。
他唯一在意過的,隻有那童年時期死在自己背後的小丫頭,那個被他叫做包子的小女孩。
對這份在意,甚至延續到瞭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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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在意的內容……很簡單,隻有一個。他捫心自問,也問不出一個答案。
到底……他心中是否存著用包子來擋子彈的心思,才把她背在後背的?!
其實他完全可以抱著包子,包子很小,橫抱起來也並不影響他的行動,反而因為重心靠前,而更加適合奔跑。
興許是背著人的話,面前的道路會看的更清晰?好像也不對,因為當時的陸羽不需要看路,他隻要看向前方的生機就可以瞭。
那到底是不是?
因為以他從四歲開始就接受的各種各樣的極盡殘的訓練,都在告訴他,當時他背負包子的動作是正確的,可以擋子彈,又可以擾亂追擊者的心理,遠比遺棄她更為有利。
但屬於‘心’的那部分又在告訴他,當時他背著的,就是他自己的整個世界。
那麼,當時的那一刻,他到底是按照訓練所學行動,還是按照心中所想而行動?
陸羽真的說不清。
這是一份心結,在旁人看來無關緊要,甚至無比的滑稽。
但在陸羽看來……這便是一切,這便是真理。
但這也終究是一個無法自圓其說的問題,是個永遠也沒有答案的問題。
若他是別人,別人是陸羽,那他可以毫無顧慮的說……不要想瞭,那不過是懊悔罷瞭。
是的,是這樣。
但他是陸羽,他是他自己。
“喲!”陸羽摸瞭一下自己的後背,那裡空空如也,自然是空空如也。但他還是愣瞭一下,隨後冷笑一聲,看著面前依然留下的禁軍,戲謔道:“還有這麼多人留下?很好。”
他彎下身,拍瞭拍小黑的頭頂,輕聲說道:“聽說啊,男人的肉是臭的,小黑吃多瞭肯定也不消化,要是壞瞭肚子就更不好瞭。”
起身的時候,便順勢伸手入懷,將一顆小小的彈丸拿在手中。
“還是幹凈利落點好,我今天發瞭慈悲瞭,送你們一場沒有痛苦的死亡,來,感謝我吧。”
說完,隨手一丟,那枚小小彈丸便飛入前方人群。
那是……絲舞!
陸羽才不講究什麼循序漸進,既然要殺,自然要用最方便快捷,並最有效的手段去殺!
絲舞,小小的彈丸,在空中緩緩下落,如此的美麗。
卻讓小黑都心生恐懼,趕忙蜷縮成一團,將陸羽圍在其中。
可以想象的,下一刻這裡將會發生一次舉世震驚的爆炸,怕是要毀掉都城一整條街道,在大玉國留下永遠的痕跡,不管是廢墟上,還是人們的心裡。
卻正在這時,一隻幹枯的手,憑空而來,仿佛扒開空間,從時空裂縫中鉆出來一樣,在沒有人註意的情況下,穩穩的接住瞭那枚絲舞。
又有一隻手伸瞭過來,在絲舞上快速的點瞭幾下,那微微散發著亮光的絲舞才再度歸於平靜,安穩的躺在那幹枯的手心上,好似枯木之上結瞭一枚甜美的果子。
“這又是何苦?這值得嗎?”
手掌的主人先是嘆息瞭一聲,隨後抬起頭來,沖著陸羽輕聲的說著。
陸羽眨瞭兩下眼睛,隨後搖頭道:“不值得。”
“那為何還要做?”
“想做。”
“呵,”手掌的主人苦笑一聲,繼續道:“人人都以為你是個低調的傢夥,卻都忘瞭你在臨江城門之上,展旗嘯天的場面……可惜老夫沒有眼福,沒能親眼瞧見,要不然光是那般情景,就足以下酒。但那終究是有所依據,不像此次,卻顯得毫無目的瞭。”
“人生難得幾次狂放,心情不佳……這理由便足夠。”
陸羽平靜說著,仿佛說著別人的事。
老者又是一愣,抬起頭來禁不住皺起瞭眉頭,突然好奇問道:“陸公子不想知道老夫是誰?”
“之前想,現在不想瞭。”
“為何?”
“我已經知道瞭。”
“為何之前不知,現在卻知?”老者疑惑。
陸羽笑道:“因為你剛剛說瞭。”
老者更加疑惑道:“老夫方才說過?”
陸羽道:“我身穿從四品官袍,世人皆見。你卻稱我為陸公子,而非陸大人,便因為你職位比我高,若稱官職,便有以大欺小之嫌。我那絲舞,機關已經打開,世間能關上它的,除瞭我自己之外,便隻有研究過那枚悶雷的人,而且那人還必須研究過我的那柄小刀……悶雷有絲舞的結構原理在,而小刀有絲舞的氣韻在,兩者缺一不可,若是缺瞭,便不能想出這種看似粗笨但卻依然有效的手法。此三點相合,位高於我又知我者,工部,能從那六個笨蛋手中窺探悶雷的,必是工部高層。能夠研究小刀的,卻隻有我那嫂子的傢人。而她的傢人,卻正是工部的主事者。所以你是工部侍郎。”
老者整個人都懵住瞭。
錯愕道:“就憑老夫喊瞭一聲‘陸公子’?”
“細微之處能見大秘密。”
陸羽說的理所當然。
工部侍郎卻是眉眼抽搐,感覺不可思議。
他好一會才無奈說道:“明明心智如此機敏嚴謹,卻也能做出如此不計後果沒有益處的瘋狂事……老夫當真是越發的看不透你瞭。到底是天才?亦或是狂徒?到底是大玉國福星下凡,還是災星臨世?當真也不好說瞭,隻是……”
工部侍郎抬起頭來,直勾勾的看著陸羽,良久後才說道:“隻不過此事決斷也隻能由陛下來做瞭……如今洪淵你也殺瞭,整個都城也被你震撼瞭,你應該……算是滿足瞭吧?那麼能否請陸公子暫且離開?”
不是抓,而是要讓他走,一句話,又是全場皆驚。
而陸羽就真的走瞭,站在小黑之上,領著陸茜小阮平靜的離開瞭。
隻不過在離去之前,他卻說瞭一句起奇奇怪怪的話。
“我的運氣從來都不是很好,所以我從不依靠運氣。”
太多人不懂,但工部侍郎卻懂瞭。
所以他再次苦笑,隨後道:“也好……都城平靜的太久瞭,多出一個你來,倒是熱鬧。”好若書吧,書友之傢!唯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