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大人,你向百姓強制攤派的“剿餉”,讓我很難做啊!”
王立開門見山,盡量壓制著怒火。
張漢儒知道王立的不滿,卻面露難色。
“廠公啊,蜀王發瞭話,我真的很為難啊!
加征剿餉的告文,是各州各府的衙門頒佈,與西廠毫無關系!
關於這一點,我已經要求各級官員,耐心地向百姓解釋過瞭!”
“是麼?”
王立冷哼一聲,真想一拳打在張漢儒的鼻子上!
再把他剝皮實草!
“四川六百萬的百姓,你全都解釋過瞭?
就算你解釋過瞭,也是在打我西廠的臉!”
“唉!廠公啊,我真的很為難啊!”
“靠!你有什麼為難的?
按大明的律法,“田稅”是由土地的所有者按畝上繳!
如今,我手上的土地都是租種的!
不該由我上繳的三十萬田稅,我也代蜀王上繳瞭吧?
你有什麼好為難的?
再說瞭,地方上征兵剿賊或者興修水利,都應該從收取的“田稅”中支出!
難道,三十萬兩的銀子,你這麼快就花完瞭?
到底花在哪瞭?”
王立寸步不讓,說話話有理有據,張漢儒越發著急瞭,額頭大汗直冒!
差一點,就要跪下來!
“廠公啊,這個……我這個三品巡撫,確實有很多難處啊!
你也知道,我夾在你跟蜀王之間,兩面不是人,真的很難做啊!”
難處?
其實,王立知道張漢儒的“為難”之處!
隻不過,他不想跟蜀王有過多的交集,隻能給張漢儒施壓瞭!
“張大人,四川出兵支援河南,萬歲爺下撥瞭二十萬兩吧?
這筆銀子,足夠招募十萬大軍瞭!
那麼,這筆銀子哪去瞭?
三十萬的地方稅款,又到哪去瞭?
現在的四川,黃冊上有六百萬百姓吧!
每個百姓攤派二百錢,那就是一百二十萬兩!
這筆銀子,你打算用在何處?
如果我向萬歲爺奏上一本,你這個巡撫,恐怕要剝皮實草吧?
你認為,這點小事兒,西廠還需上奏?
萬歲爺欽賜的尚方寶劍,上斬一品大員,下斬貪官污吏!
難道,你認為是破銅爛鐵?
前日,萬歲爺派瞭曹公公過來,你以為隻是宣旨?
嘉定王朱平櫸當街被斬,寧州王朱至淥滿門被誅,曹公公是否問過你半個字?
萬歲爺的心思,你還不明白?”
這話一出,張漢儒猶遭當頭棒喝!
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
在張漢儒奏書中,兩位郡王“欺壓百姓、暗招兵馬、意圖謀反、證據確鑿”!
張漢儒呈上這樣的奏書,自然是被王立所逼!
如果不這樣寫,根本就到不瞭京師!
夾在西廠與蜀王之間,他確實很為難!
不敢倒向任何一方,隻能盡量緩和雙方的矛盾,希望能左右逢源!
本以為,秦書到瞭朱由檢手上,他必會徹查此事!
哪知道,曹化淳入川,竟然隻字不提!
難道,真如王立所說?
難道,大同的代王蹊蹺遇害,真是廠衛所為?
在地方上,皇室宗親的巧取豪奪,早就是公開的秘密!
難道,朱由檢真的要大義滅親瞭?
我去,還真像這麼回事!
越說越像!
尼瑪!
如果,自己還跟蜀王糾纏不清,會不會遭到牽連?
“呃……這個……廠公的意思是……”
“張大人,很多事情你不該問我,應該問曹公公才對嘛!”
搬出司禮監的曹化淳,張漢儒又犯瞭難!
曹化淳已經乘船離開,還能怎麼問?
難道,還能追上去問?
不想活瞭?
“這個……廠公啊,加派“剿餉”之事,你看……應該……”
“張大人,我說得非常清楚瞭!
私自加派“剿餉”之事,你敢捅到京師?
就算你辯稱是蜀王的指使,萬歲爺會放過你?
東廠的魏公公,正在調查南方各級官員的貪腐,你會不知道?
曹公公這次入川,專程走訪瞭多少百姓,你會不知道?
兵部尚書申用懋被查,牽連瞭多少人?
你,真想步他的後塵?”
“呃……不敢,不敢……”張漢儒汗珠涔涔,顫顫巍巍地問道:“廠公,依你之見……”
“我去!還“見”什麼“見”?
話都說到這份上瞭,如果你還不明白,你這巡撫也做不瞭多久瞭!
不過,我這個人啊,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
應該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
說罷,王立大步而出。
若不是扶著桌子,張漢儒早就癱倒在地!
王立的恐嚇,確實奏瞭效!
被各地縣府強抓的百姓,連夜送回!
已經征收的部分“剿賊”,一個不少地退還百姓!
連日來,到錦衣衛府謝恩的百姓,多不勝數!
王立,幾乎成瞭四川百姓的“青天大老爺”!
各種糾紛,各種冤案,全都找上瞭錦衣衛府!
當然,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王立懶得去管,全都推給瞭張漢儒!
他是巡撫!
這些事情,本就歸他管嘛!
“廠公啊,熬制肥皂的作坊,小婢覺得……應該建在華陽的碼頭附近,方便運往其他地方嘛!”
“好!你想建在哪裡,就建在哪裡!”
“廠公啊,小婢覺得……那些男子毛手毛腳的!采桑養蠶、紡紗織佈這些事情,還是應該女人來辦!”
“是啊,這種事情,本就該讓女人辦啊!”
“可是……小婢說起這事兒,宋指揮使堅決不同意呢!”
“哦?”
王立扭過頭,看看柳如嫣,又看看宋哲:“這事兒,我沒說過?”
“沒有啊!”
宋哲搖搖頭,十分肯定地說道:“四川一百二十八縣,除瞭比較偏遠的六十個縣,西廠建瞭五百多個集中的養蠶作坊;
當時,秦漢民寫來報告,說要征招五萬徭役,你親自批準的啊!
紡紗織佈的作坊,預計征招三萬徭役,也是你批準的啊!”
“唉!你們這些死腦筋啊!差點誤我大事!”
王立氣得直跺腳,差點栽到瞭錦江河中:“誰跟你們說徭役隻能是男子?
那些摳腳大漢,你讓他們養蠶也就罷瞭,還讓他們學織佈?
去年的第一次徭役,你難道忘瞭?
那些小腳女人,一個個的,路都走不穩!
不在作坊裡織佈,難道還能種田?
那首歌怎麼唱來著,“你耕田來我織佈嘛”!
織佈這種事啊,男人一輩子都學不會!
就算學會瞭,也是毛手毛腳的!
女人就不一樣瞭!
不僅有耐心,而且細心!
每月隻給五百錢,也會有大把的女人搶著做!
你給我記住:賺得一兩銀子,隻是毛利!
省下一兩銀子,是純利!
所以,絲織作坊,隻招女的!
必須!
各地的養蠶作坊,也要盡快換成女子!
”
王立劈頭蓋臉,長篇大論,說瞭一大堆。
雷得宋哲一愣一愣的!
過瞭好一會兒,終於憋出話來:“可是……絲織作坊隻招女子,恐怕有些難辦啊!”
“嗯!這個……確實有些難辦!”
柳如嫣的附和,讓王立大惑不解。
稍一細想,很快就明白瞭“難辦”之處!
這個時代的女子,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少女,一般到瞭十五歲,完成“笄禮”之後,全都呆在傢裡瞭!
嫁人之後,為瞭維護自己的清譽,更不會獨自出門!
大街上,哪怕被某個男子調戲幾句,她的“貞潔”就沒瞭!
必會要死要活的!
如果真的尋瞭短見,還可能被上奏朝廷,表為“烈女”,獲建貞潔牌坊!
電視劇裡,女子滿街跑的現象,真的很難遇到!
況且,九成以上的女子都裹瞭小腳!
就算在院子裡澆花種草,也走得搖搖晃晃的!
根本就走不瞭多遠!
絕無可能滿街跑!
絲織作坊,要用到各種各樣的織機!
不可能在每個縣都建幾個!
隻能集中建在成都的周邊,方便運往外地!
作坊中的織工,預計每日上工六七個時辰!
幾裡到幾十裡的路程,她們很難“每日歸傢”!
最多,每月抽個一兩天“放假”!
這是必須的!
這個時代的生產效率很低,要保證作坊的產量,隻能如此!
然而,滿大街跑的女子,夜不歸傢的女子,絕非“良傢女子”!
必遭左鄰右舍的唾罵!
她們的父母或丈夫,很難允許!
所以,要招到足夠的織女,還得下一番功夫!
“廠公……魚……魚……”
“我去!”
還是宋哲的速度快!
王立剛剛轉過身,他已經搶先一步,控制好魚竿。
呵!
這條鰱魚,至少有四五斤!
拉到岸上,仍然蹦個不停!
扔到桶裡,竟然竄起兩尺多高!
眼看就要逃掉,柳如嫣的速度更快!
一把將它捉住,再猛地摔在石頭上!
奄奄一息瞭!
註意到王立的目光,柳如嫣趕緊收拾儀態。
頃刻間,又變得溫婉賢惠瞭!
這個時代的女子,全都是溫婉賢惠的!
除瞭妓女!
就算是妓女,離開青樓也是溫婉賢惠的!
其實,王立並不討厭她的“野蠻”!
就怕她再捉蛇,再弄得滿屋都是蠶蟲!
“呃……廠公,若想隻招女工,又不想多付錢,小婢倒有一法,不妨一試!”
“哦?你說說看?”
“各地勾欄中的女子,如果樣貌不好的,又不能精通某種才藝的,最多就十兩銀子一個!
如果運氣好,三五兩銀子也能買到一個!
前期,咱們隻需買上三五百個,給她們良好的衣食,以及安全的上工和住宿環境。
然後,再邀請有意向的百姓前來參觀!
隻要“織坊中隻有女子”的消息傳開,必能打消百姓們的擔心!”
稍加思索,王立點瞭點頭。
這個辦法,值得一試!
畢竟,這個時代的人,最在意的就是名節!
既能保住名節,又能為傢中掙錢,應該沒人會反對!
“好!征招織工的事,也交給你辦!
各縣的蠶繭,很快就能送到,這事得抓緊瞭!”
“絕不讓廠公失望!嘻嘻!”
柳如嫣飛跑著離開,看得宋哲一愣一愣的!
沒有裹腳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跑得就是快!
“對瞭,咱們的絲織作坊,要特別註意寢舍的安全與隱私!
你趕緊去看一看,該改的地方馬上改,該增建的就增建,這方面的銀子絕不能省!
要是搞不定,隻能招募摳腳大漢瞭!
到時候,你去教會他們紡紗織佈!
如果教不會,你就永遠留在絲織作坊!
明白?”
“呃……明白……”
宋哲心頭一緊,飛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