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戰馬昵稱,鐵銹叮咚

作者:烽火戲諸侯 字數:3764

一標五十騎,在涼莽邊境草原上疾馳向重兵把守的一座牧場,北涼重視馬政的程度舉世無雙,這一標人人佩刀負弩,戰馬已是匹匹甲等,顯然是一等一的精銳戰力,無它,他們便是北涼的遊弩手,北莽八十種馬欄子,除去董卓用無數黃金白銀喂養出來的烏鴉欄子,就再沒有遊弩手放在眼中的敵對斥候,這並非遊弩手一味自負,而是用無數場短兵相接的血腥接觸戰慢慢積攢出來的自信,至於又算是遊弩騎中頭等雄壯的白馬斥候,直白說來,那就是隨便拎出一騎,尋常邊軍的都尉見著瞭,那都得老老實實繞道讓路,而且心服口服!這一標小雪營遊弩手舊部,剛剛積攢下足夠戰功,得以全部躋身白馬斥候,因此被北涼都護褚祿山特賜準許前往纖離牧場揀選戰馬,這五十騎如果不配驕傲,天底下誰配在他們面前驕傲?此標在去年那場把南朝打成篩子的奔襲戰中,為八千龍象軍跟大雪龍騎軍開道,拔除北莽烽燧十餘座,斬首不下兩百人,五十名深入腹地的斥候最終隻剩下四人!分別是標長李翰林,副標陸鬥和李十月,伍長方虎頭。四十四名新騎,大多是老斥候出身,但也有從涼州邊軍中抽調到小雪營的好手,就像標中最年輕的伍長,同時也是年紀最小的伍長,綽號跳蚤的一個娃娃臉少年,曾經就是一名龍象軍騎卒,親身參加過葫蘆口戰役,殺敵四人,這不算太過驚世駭俗,可殺馬十八匹,讓時候詳細記載軍功的記錄官都咋舌,這個祖代都是邊關牧民的少年也讓人哭笑不得,不要軍功,就蹲在戰死的心愛坐騎旁邊哀嚎,把當時途徑的袁左宗跟騎軍副統帥何仲忽都給驚動,何老將軍蹲在這個孩子身邊耐著性子勸慰半天,屁用沒有,氣得老將軍一巴掌拍在這兔崽子腦袋上,氣咻咻讓貼身扈從牽來一匹才騎乘沒半旬的神駿,少年沒跟何統領客氣什麼,不情不願收下瞭,還一副我收下是給你面子啊的混賬態度,如果不是袁左宗拖走,脾氣暴躁的何統領就要伸腳去踹這個小王八蛋。這一標都?標都不喊少年姓名,反正兩匹戰馬就叫小跳蚤大跳蚤,都習慣喊他跳蚤,別人要是敢摸一下如今的大跳蚤,少年伍長保管跟你拼命,比摸瞭他媳婦還大動肝火,這可不是玩笑,他剛成為遊弩手的時候,伍長洪潤就吃過苦頭,結果被身手靈活如野猿的少年硬生生揍成豬頭,少年的武藝沒有章法,都是不知道從哪裡學到手的野路子,尤其是馬術,精湛嫻熟到能躺在狂奔中的馬背上睡覺,他們這一標,也就標長李翰林可以摸上一摸大跳蚤,若說打架,其實重瞳子陸鬥也能隨便掀翻少年,可扛不住這愣小子屢戰屢敗,能跟你糾纏幾天幾夜,陸鬥又不好真打死這個死心眼的孩子,加上他也沒興致去逗弄這名手下,到頭來,隻剩下李翰林可以“一親芳澤”。

已經臨近北涼數一數二的纖離牧場,空中彌漫著濃鬱的馬糞氣息,五十騎幾乎同時用力嗅瞭嗅,滿臉陶醉,很多漢子在青樓勾欄趴在細皮嫩肉的娘們身上,也不見得如此舒坦。少年伍長站在那匹大跳蚤的馬背上,就跟雙腳牢牢釘入馬背一般,環視四周,迅速做瞭個小雪營遊弩手獨有的手勢,收到“敵情”的副標李十月笑罵道:“跳蚤,想打仗想瘋瞭,連女人滋味都沒嘗過,你好好一個精力旺盛的小夥子,上次標長好不容易帶咱們開葷,到瞭青樓,兄弟們叫一個都嫌少,生怕墜瞭標長大人的威風,你看方虎頭,就喊瞭三個姐姐,一點都不擔心咱們傢大業大的李大人錢囊不夠鼓,你倒好,蹲在房門口,說是給咱們望風,你丟人不丟人?”

生得兇神惡煞性子卻極其溫和的方虎頭嘿嘿一笑,摸瞭摸嘴唇,有些得意。

跳蚤撇嘴不屑道:“什麼姐姐,喊姨嬸都喊小瞭,以前老伍長都說老牛吃嫩草,方虎頭倒好,嫩牛吃老草,白瞎瞭,這跟馬駒啃草根有啥兩樣,還說我?我還覺得丟人呢!”

方虎頭呲牙咧嘴。

李翰林輕聲笑道:“那座青樓在涼州邊塞還算湊合,不過比起我傢鄉陵州那邊,確實差瞭十萬八千裡,以後隻要有機會,我帶你們去陵州那兒‘騎馬’去,豐腴的,清瘦的,高挑的,嬌小的,下巴尖尖的,屁股翹翹的,胸脯大大的,應有盡有。”

騎馬是北涼邊軍的術語,李翰林身後四十多騎都是垂涎三尺的嘴臉,還有李十月這般直接就抹嘴擦口水的,隻有少年白眼道:“你們瞎鬼混,別帶上我。我有大跳蚤就行瞭。以後真有對眼喜歡的姑娘,我是要跟她拜堂成婚的。”

一個盤膝坐在馬背上的光頭騎卒嘴裡叼瞭根甘甜草莖,笑道:“跳蚤啊,你該不會是喜歡大老爺們吧,你看我咋樣?哥哥我兩百斤重的漢子,要肌肉有肌肉,要體力有體力,要槍術有槍術,你要是萬一試過不中意,可以退貨嘛。”

跳蚤雖然是個雛兒,但從軍多年,什麼亂七八糟的葷腥言語沒聽過,斜眼瞭一下那顆大光頭,“謝拱,你乖乖騎你屁股下的那匹母馬去吧,難怪每天晚上都聽你的小棗在馬廄嘶喊,你悠著點,善待戰馬是咱們北涼鐵律,萬一小棗被你謝拱真給拱壞瞭,咱們標長也罩不住你。”

李十月方虎頭這幫糙漢子一起哈哈大笑,謝拱也不以為意,搖晃著那顆光頭自顧自笑,還不忘彎腰拍瞭拍坐騎的背脊,這個曾經用手指把北莽斥候眼珠子摳出來吃掉的漢子,用異常溫柔的嗓音說道:“小棗啊,別跟咱們伍長一般見識。官大欺負人,麼的道理好講。”

這一標遊弩手原本沒有給戰馬取綽號的習慣,隻是少年給一標五十匹戰馬都取瞭個,比如謝拱的小棗,還有方虎頭的大圓,李十月的梅兒,還有康真的老丈人,等等,沒誰能逃過一劫,久而久之,所有人也就默認。

跳蚤突然喊道:“標長!”

李十月白眼道:“就你小子屎尿多,大的還是小的?你就不能再忍忍,就這麼幾步路就到纖離馬場瞭。”

少年破天荒難為情道:“小的。”

李翰林打瞭個響指,五十人一瞬間人馬分離,然後站成一排,把北涼刀扯向身後,然後齊刷刷解開褲腰帶,而五十匹戰馬幾乎同時停下馬蹄,各自調轉馬頭,緩緩停在主人身後。

北涼三十萬鐵騎,戰馬就是他們真正相依為命的媳婦。

而且比真的媳婦要聽話太多,更是不離不棄。

有多少北涼鐵騎戰死沙場,又有多少戰馬在主人死後,絕食而亡?!

“標長,聽說上回你跟陸副標李副標去北莽烽燧那邊,一路往北殺過去,就喜歡把蠻子頭顱當尿壺?”

“瞎扯蛋。”

“標長你還客氣謙虛個錘子哦,小雪營兄弟們都這麼說,連都統都沒否認。陸副標,你說是不是?”

“勺子,你還是太年少無知啊,你問陸木頭有卵用,問我英明神武玉樹臨風的李副標李大人才行嘛,我跟你說實話啊……”

“李副標李副標,你尿褲子瞭。”

“啊?你娘的!敢騙老子,勺子行啊,才去青樓開過葷,就敢拿你的副標大人開涮瞭?接招!”

“日你仙人板板啊,李副標,你老人傢行不行啊,你尿我一身做啥子哦,你倒是尿勺子去啊……”

“行瞭行瞭,收功!老規矩,誰尿得最遠,誰的戰馬第587章中兵力,尋找機會,一舉擊潰盧升象楊慎杏閻震春,一錘定音,要打,就要直接打散他們的軍心士氣。第587章制楊慎杏閻震春這些春秋功勛老將?何況……”

裴穗笑道:“謝半句,下半句不用你說瞭,我知道瞭,趙傢天子自負無比,未嘗不是有意讓我們嘗到一點甜頭,如你所說,幾支藩王之師都是魚餌,既然離陽朝廷膽敢存有這份輕視心思,我們不妨大大方方順桿子往上爬。”

謝西陲會心一笑。

孫希濟走入烽燧,登上樓梯,來到頂點,眺望山腳滾滾東逝水,除去曹長卿薑泥,其他人有意無意都退遠瞭。

老人淡然道:“朝廷讓我回到這裡當廣陵道的經略使,無非是四個字,請君入甕。”

曹長卿輕聲道:“逐鹿山勢力,還有黃三甲在廣陵道周邊的諜子,都為我們所用。”

老人轉頭望向親眼看著這位儒聖,愴然道:“長卿,大楚拖累你瞭。”

曹傢龍鯉最得意,年少入宮之後,師從國師李密,更是頭秀於大楚皇宮,之後十數年籍籍無名,始終做個君王侍臣的棋待詔,如同伶人。大楚覆滅後,若不是這位曹官子,以一人力敵太安城,誰還能記得大楚仍有人在?!

曹長卿搖頭道:“老太師,你當知我所求,知我無憾。”

老人雙手撐在墻磚上。

洛虎丘烽燧一名正當值的年輕烽子給這麼一大幫大人物站在頂樓,隻得受持大戟,縮在角落,但是壓抑不住滿腔的激動,老太師,曹官子,還有公主殿下,原本隻要見著任何一個,這輩子都算值瞭啊!

當腰間佩劍的烽子看到那紫檀劍匣女子朝自己走來,呆若木雞。

以禦劍太安城名動天下的絕美女子輕輕伸指,烽子佩劍出鞘,落在她手上,她凝視著那柄才從武庫搬出重見天日的舊劍,用手指抹去幾絲常人難以擦拭的鐵銹,叩指一彈,發出一串叮咚聲,如同悅耳風鈴。

烽子都不知道如何從公主殿下手中接過的佩劍,整個人都魂不守舍。

孫希濟和曹長卿相視一笑。

薑泥輕聲道:“我去西壘壁再看一眼。”

曹長卿點瞭點頭。

年輕女子雙指並攏,向前一抹,大涼龍雀鏗鏘出鞘,她站在劍身之上,飄然欲仙,禦劍墜下,然後一個急轉,沿著大江水面,趕赴西壘壁古戰場遺址。

呂思楚快步走到樓邊,癡癡望向那抹身影,少年早就在江南那山清水秀的紅鹿洞見過公主殿下,不過記得那時候的薑姐姐練劍憊懶,境界也算不得高深,她隻學瞭禦劍這一門神通,可禦劍當空,也高不過地面幾尺,還搖搖欲墜。少年隻知道薑姐姐去過一趟北涼北莽,境界便一日千裡,他根本就拍馬不及,以前就需要仰視高高在上的她,覺得以後更是如此瞭。少年嘆瞭口氣,不知道薑泥姐姐以後會喜歡怎樣的男子,反正不會是他呂思楚的。

孫希濟突然壓低聲音,憤憤不平道:“那徐傢小兒何德何能,配得上我們公主殿下!”

曹長卿眼神溫柔,輕聲說道:“不知所起,不知所終。”

老太師仍是氣不過,冷哼一聲。

曹長卿有句話放在瞭心底。

徐鳳年,若是我曹長卿有朝一日由儒轉霸,一生之中兩次躋身陸地神仙境界,仍是無法保護公主殿下,你可莫要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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