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段熲回來瞭。”
張讓的稟報令他憋悶的心中,多瞭絲安慰。
“我馬上去見他,走。”
反正呆在宮裡他也起不瞭任何作用,不如去另想辦法。
一月多未見,段熲的臉上多瞭些許風霜之色,看來這一路上也不容易啊。
不過,他帶瞭兩百多人回來,都是身經百戰的壯士,以一當十,現在已經分批進入城內。
“如今的情況你也看到瞭,我想請你即刻趕赴郾中,保護李公的兩個兒子。”
說著又歉意地看著他,“你剛從邊塞回來,又讓你奔波勞碌,辛苦你瞭。”
“為陛下分憂,是臣之本分,況且臣對李公也是萬分敬佩。”
段熲的話不多,接受瞭任務就立刻上路瞭,時間緊迫,必須要趕到梁冀下手之前。
“楊將軍,李公的幼子已經帶走瞭嗎?”
“已經帶走瞭,安置在妥當的地方,請陛下放心吧。”
聽到楊儉的回稟,劉志松瞭口氣,他沒能力保護李固,但最起碼還是保住瞭他的三個兒子,不至於被梁冀抄傢滅族。
李固的長子李基,次子李茲都在郾中,而小兒子李燮卻在傢侍奉父親。
以梁冀一貫的行事風格,是肯定會斬草除根的,現在他隻擔心段熲趕不及救護。
“夏門那邊,你們要控制下局勢,梁冀此舉就是為瞭激怒百姓,想讓後面的人自動跳出來。”
“諾,臣等會小心應付的。”
楊儉躬身應諾,時間不等人,安排好一切事宜,就分頭行動去瞭,這次的事件,劉志手底下幾乎全員出動。
就連樊超的那些人都混在夏門前的人群中,在那裡冒充激揚憤怒的群眾。
這對劉志來說,是個十分嚴峻的考驗,他還從未親自指揮過大的行動,各種絞盡腦汁,深思熟慮。
仍然感到力所難支,他的大局觀和掌控力,還太不成熟,不僅僅是因為可動用的人太少的緣故。
深吸一口氣,迎著凜冽寒風,劉志的眼中露出堅毅的神色,他絕不可能就這樣認輸瞭,即使頭破血流,也要繼續堅持下去。
因為現在他肩負的已經不單是個人的生死,還有無數人的命運。
之前,他從未覺得需要對他們負責,但現在,他卻漸漸融入瞭皇帝這個角色,知道他所代表的巨大含義。
我,劉志,一定會做個好皇帝,為天下,為萬民,更為瞭他自己,他的親人和朋友,永不言棄!
今日的夏門亭前,萬頭攢動,裡三層外三層地圍瞭個水泄不通,許多人都面色悲戚,壓抑地哭泣著。
那個被高高掛起的瘦弱身軀,花白的頭發在寒風中凌亂飛揚,戳痛瞭所有人的眼睛。
一排排甲士持戟嚴陣以待,面對群情洶湧的百姓,他們的手也忍不住在微微顫抖。
可即使心有不忍,也無可奈何,軍令如山,如果他們不對那些硬闖的百姓動手,那麼自己就會被軍法從事。
幸好前面那些靜坐示威的儒生們,擋住瞭百姓的腳步,他們個個頭戴白巾,神色悲憤,但仍然克制著自己的行為。
一名披麻戴孝的青年秀士,展開一篇鮮血寫就的祭文,高聲吟誦:
“嗚呼!潔白之節,情同皎日,忠貞之操,好是正直,卓冠古人。
元精所生,王之佐臣,天之生固,必為聖漢,宜蒙特徵,以示四方……
忠以直言,德以輔政,念國忘身,隕歿為報,而坐陳國議,遂見殘滅。
嗚呼!賢愚切痛,海內傷懼。冤感皇天,痛入後土,賢愚悲悼,小大傷摧……”
其聲慷慨激昂,動人心魄,身後許多文士都潸然淚下,
百姓們也忍不住大放悲聲。
見此情景,負責看守的武士臉色大變,厲聲呵斥道。
“大將軍有令,李固謀逆不軌,畏罪自殺,曝屍以儆效尤,若有吊念祭拜者,一律同罪。”
那名年輕秀士冷笑一聲,“吾乃汝南郭亮,李公弟子是也,若不能祭奠亡師,但請同罪!”
“對,李公殺身成仁,我等也願舍身取義!”
……
一幹太學生被徹底激怒瞭,橫眉立目地怒懟道。
“嗆~”
那小頭目嚇瞭一跳,唰地抽出佩劍,色厲內荏地吼道:“爾等想造反不成?”
面對鋒利的劍尖,儒生們非但不懼,反而被激起瞭血性,鼓噪得更厲害瞭。
眼看著一場流血沖突就要發生,廈門亭長孫懷趕緊擋在瞭中間。
“你們這些讀書人好不曉事,李公犯瞭國法,自當懲處,我勸爾等速速離開,莫要惹禍上身。”
他本是一番好意,可惜郭亮等人此時義憤填膺,哪裡聽得進去,依然雙目怒視,巋然不動。
孫懷心中焦急,便故作發怒:“爾等真真是迂腐至極,竟敢公然冒犯皇命,再不退下就命人將你等抓起來。”
郭亮毫不退縮:“我等為義之所至,何惜此身?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孫懷不禁沉默瞭,心中愈加佩服,可他知道,再這樣堅持下去,這幾人都難逃毒手。
遂長嘆道:“如今之世,各位當獨善其身,若覺得有冤屈,更要能屈能伸,忍辱負重,否則豈不是沒有平冤之日瞭?”
這話終於打動瞭他們,此時儒生中也有人開始勸解,郭亮低頭尋思瞭一會兒。
似乎最終下瞭某種決定,一聲不吭地退瞭下來,這讓那些甲士們也松瞭口氣。
他們其實也不想殺這些讀書人和手無寸鐵的百姓,隻是迫於軍令罷瞭。
崇德殿的後殿中,劉志剛剛送走瞭幾位前來請願的臣子,這些人明知他無權下旨,卻偏偏在這裡來言辭激烈,聲淚俱下。
整個情況搞得他也是很尷尬,他甚至懷疑,其中有人是梁冀派來試探他的。
隻要他敢隨聲附和或者是深表同情,弄不好就要去跟李固做伴去瞭。
所以他隻能皮笑肉不笑地安慰瞭幾句,又說瞭些模棱兩可的套話,好容易才將他們打發出去。
劉志疲憊地嘆息一聲,跟這幫老狐貍打交道,真是心累啊。
人事一件不幹,專門咬文嚼字,給人挖坑下套,整日裡賣弄文字遊戲。
若不是他默默地旁聽瞭一年,早就熟悉瞭他們的套路,隻怕要被這些老傢夥耍得團團轉。
累瞭一天,正準備回北宮去,唐衡進來稟報。
“陛下,李公的弟子郭亮,帶著血書和斧頭,正在宮門前跪地請願,要向您上書申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