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劉志來說,今年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恢復農業生產,楊秉主持的農書已經正式開始印刷,定名為。
如今正在夜以繼日的趕印,準備等各州長使和郡國計掾吏回程時,一人帶一車回去,作為農事指南。
各州牧和屯田都尉都接到瞭新的朝廷命令,今歲的農桑將作為最重要的政績考核標準。
除此之外,司隸校尉曹騰的擴軍事宜,也是重中之重。
作為皇帝,若是沒有一支能夠如臂指使的近衛軍,終究沒有安全感,邊軍再厲害,等出瞭事遠水解不瞭近渴,鞭長莫及。
從去年底開始,曹騰便赴河南尹等京師屬地,秘密組建軍隊,這事沒有通過朝議,但卻知會瞭三公九卿等高層。
因為在趙戒一事上,許多朝臣都自覺有虧於天子,所以在劉志少有的強硬立場下,最終選擇瞭集體沉默。
如今京師六郡都已征兵完畢,但後續的訓練也不容忽視,曹騰因為此事,過年都沒有回洛陽,一直奔波在京師六郡之間,日夜操勞。
皇宮中,他再次擴大瞭禦前侍衛的規模,如今已然達到瞭上千人,加上司隸校尉和城門校尉的人馬,安全初步有瞭保障。
何況執金吾和衛尉,也借此機會經過瞭徹底的整改,如今已經改頭換面。
這次的教訓可以說是刻骨銘心,劉志也下瞭狠心,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該罷官的也毫不手軟,甚至很多人都加上瞭永不錄用的懲罰。
叛亂逼宮,甚至直接矯詔宣佈駕崩,這樣駭人聽聞的滔天大罪,怎麼罰都不為過。
如此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劉志怎能放過,他迅速出手,將京師軍權牢牢地握在瞭自己的手中。
現在唯一的變數,就隻有虎賁軍和羽林軍瞭,羽林軍在他的授意下,訓練荒廢,軍紀懶散,大有養廢瞭的意思。
虎賁中郎將趙愷,在年底的時候主動申請,接受陛下整改和檢閱,自此也徹底的效忠於劉志。
至於北軍中侯統領的北軍五部,屯騎、越騎、步兵、長水、射聲,經過瞭上次剿匪慘敗之後,幾乎一蹶不振。
目前為止,剩下的三千士卒還駐紮在青州,劉志一直沒有下令讓他們班師回朝。
如今京師他已經建立瞭司隸校尉部兵馬,北軍回京,魚龍混雜,又是一個不安定因素,所以,他絕不可能自找麻煩。
由於年底年初事務繁忙,群臣還沒來得及顧及到北軍動向,劉志一直暗中計劃著,怎樣才能堂而皇之地把北軍調到邊關去。
北軍隸屬於京師,要調去邊關,需得有正當的理由,而且,五營兵馬最好是分散開來,這麼多人集中調去哪一州,也容易擁兵自重。
北軍五部中,屯騎和越騎受到瞭毀滅性的打擊,名存實亡,隻剩下步兵、長水和射聲三部。
損失的兩部都是騎兵,說起來也讓人不可置信,兩千精銳騎兵,放在內陸應該所向披靡才對,結果連個響聲都沒有,就被人給幹掉瞭。
就算是中瞭埋伏,可他們是騎兵啊,而且還裝備精良,劉志怎麼都想不通,北軍的虎狼之師,就這麼點戰鬥力?
可見這些年,北軍也如羽林軍一樣,充斥著混出身的世傢子弟,根本就沒有好好訓練過,整體作戰能力早已嚴重退化。
看來,隻能以加強訓練為借口瞭。
五天後,又是朝會的日子,果不其然,一上朝就陸續有人開始彈劾種暠。
這些年來,種暠不畏權勢,執意孤行的作法,的確得罪瞭不少勢力,能夠逮著機會參奏,他們又怎會放過。
見皇帝一直不表態,那些人更起勁瞭,以前有漢順帝和梁太後罩著他,動不瞭,現在,趁著新帝對他不熟悉,正好給他個下馬威。
“陛下,種暠不顧國情民生,蠱惑陛下對各族用兵,實屬用心險惡。
南匈奴與西羌各族受我大漢感化,早已歸義多年,此舉豈不是要激起各族民憤嗎?”
讓劉志意外的是,九卿之中,居然有三人出面彈劾,可見之前有人說種暠得罪瞭半個朝廷,並不是誇張之詞瞭。
然而三公一直穩如泰山,無一人擺明立場,任殿中吵吵嚷嚷,群情激奮。
劉志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基本上攻擊種暠的,也都是堅定的反戰派,他也想看一看,這些人的能量究竟有多大。
畢竟,這直接關系到他以後的決策方向。
半個時辰之後,該跳出來的都差不多瞭,司空袁湯這才悠然道。
“種州牧為人方正嚴謹,絕無私心,此事確有不妥,但他也不過是個建言罷瞭,算不上居心叵測。”
得,又是一個反戰派,但袁湯雖與種暠理念不同,卻就事論事,並不攻擊種暠的為人,已屬難得。
三公中,為人最低調的其實是司徒尹勛,大部分時候都不站隊,保持中立,很少旗幟鮮明地發表意見。
劉志原本也沒打算他會說話,誰知尹勛卻沉聲開口。
“涼州、益州和西域都護府的情況,各位又瞭解多少?”
尹勛目光如電,刀鋒般掠過全場,他難得如此犀利,眾人都被他鎮住瞭,凝神細聽。
“稟陛下,臣曾經去過西域都護府,南匈奴與北匈奴這些年來,一直暗中勾連,屢禁不絕。
而西羌各族誠心歸化的又有幾何?隻看這些年來反復無常,三五年就要鬧一場就可見一斑。
如此年年撫慰勞民傷財,依然難逃刀兵之禍,種州牧居安思危,為大漢長遠之計,何錯之有?”
這番慷慨陳詞,令得劉志大為意外,也讓在場諸人都住瞭嘴,不過,他們並非因為羞愧,而是不願意與司徒正面對剛。
“陛下,臣以為雙方都沒有錯,都是忠心為國,隻是看法不同罷瞭。
邊境情況復雜,一傢之言不足為信,臣以為朝廷可派巡察使出使西域都護府及涼州、並州等地,調查清楚再做決議。”
黃瓊此議乍聽之下不偏不倚,其實純屬和稀泥之舉,涼州等地的情況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裡,誰能不知。
即使派出瞭巡察使,結果又能有什麼不同?不過是走個過場罷瞭。
不過他身為三公之首,發瞭話平息此議,其他的臣子自然也是見好就收,反正他們已經表明瞭立場,皇帝也聽瞭一大堆種暠的壞話,目的也算是達成瞭。
一場轟轟烈烈的彈劾,就這般無聲無息的收瞭場,可劉志卻從中窺見瞭機會。
朝議過後,他便將三公和尚書令留瞭下來。
“這是北軍五部請求回營的奏疏,諸位都看看吧。”
這份奏疏年前就遞瞭上來,劉志一直壓著沒有批示。
北軍五部本就隸屬於京師,雖然打瞭敗仗,但如今匪患已除,要求回營休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陛下卻偏偏留中不發,此中必然大有深意。
何況由此關聯的有罪之人,都已經處理完畢,五營兵馬不可能常駐青州吧。
奏疏本身中規中矩,沒什麼可看的內容,幾人傳看瞭一遍之後,又還回瞭劉志的案前。
而且,北軍五部屬於光祿勛管轄,但陛下卻並未傳他過來商議,反而越過光祿勛,直接與三公商議。
可見這事情,不是光祿勛能夠解決的。
袁湯看著黃瓊拱手笑道,“這是太尉門下之事,臣不便多言。”
光祿勛分屬於太尉府管理,袁湯這麼說也是情理之中,擺明瞭不想惹事上身。
黃瓊被點瞭名,知道推不掉,便假裝糊塗,“北軍調動和回營,自有規矩,不知陛下這是何意?”
劉志微微一笑,“北軍乃精銳之師,然出師不利,可見其戰鬥力已大不如前。
朕想將五營暫時分別調入各邊軍,以期望能提高其作戰能力,否則,如何保傢衛國,擔得起精銳之名。”
北軍的戰鬥力,著實讓人大開眼界,也讓主管軍事的太尉,飽受非議,雖然這問題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但偏偏在他任期內出瞭醜,鬧瞭笑話。
你說,這個鍋他黃瓊不背,誰來背?
所以,一提起這茬,他就有些心虛,何況歷史上也有將五營兵馬調去邊關的先例。
就在他猶豫不定的時候,尹勛卻開口瞭,“五營兵馬連一群烏合之眾都打不過,更遑論保境安民瞭,若是不能嚴厲整頓,長此以往,恐怕大漢危矣。”
今日尹勛一再表明激進的立場,實屬反常,堵得黃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瞭。
“不知陛下打算將北軍調去多久?”
尚書令袁盱的問話,也清楚地點明瞭態度,支持皇帝。
“這個就要看五營兵馬自己的表現瞭,什麼時候能夠單獨打一場勝仗,就什麼時候回來。”
按劉志的想法,京師有瞭司隸校尉部的七千多兵馬,已經足以應付任何特殊情況。
北軍他根本就沒打算調回來,而且還正好給邊境變相增兵,對那些蠢蠢欲動的異族,形成威懾。
當然,他也知道,如果直接把北軍踢出京師,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但他現在隻是暫時調動,且理由充分,實在沒理由反對。
“陛下既然決定瞭,臣自然是贊成,隻是可否將傷兵遣回京師修養?”
五營中,有許多世傢子弟,且大多都是些中等世傢出身,或者大傢族不受重視的子弟,沒能力進羽林和虎賁,退而求其次,這才進瞭北軍。
此次剿匪,世傢子弟損失慘重,若是再調去邊關,恐怕有很多世傢要不願意瞭。
黃瓊深知此理,他提出接傷兵回京,其實就是給那些有後臺的世傢子弟一個退路。
這樣既不需要去邊關受苦,又可以名正言順地保留軍籍,自然是兩全其美。
“可。”
劉志也爽快地答應下來,那些吃不得苦的世傢子弟,留著也是軍中蛀蟲,不如趁早剔除出去。
他真正要的,隻是北軍五營的編制,哪怕裡面的人全換光瞭,也沒關系。
隻要能把軍權一點點抓到自己的手中,什麼世傢,什麼宗室,什麼祖制……都不在話下。
強權就是道理,劉志暗下決心,與這些朝臣們虛以委蛇,背後一點點掌控軍隊。
見劉志同意瞭自己的建議,黃瓊也放瞭心,北軍也實在鬧得不像樣瞭,該讓他們去吃點苦頭。
“五軍中郎將馬寔戰死之後,一直無人繼任,陛下是不是該考慮一下瞭?”
提起北軍,自然也就想起瞭這茬,五軍中郎將是實缺,早有許多人在黃瓊這裡明裡暗裡的推薦人選瞭。
趁著今日最好是安排下來,免得一直懸著,讓人眼饞。
“我的意思,是暫時不設立五軍中郎將,等五營從邊關休整完畢,調回來瞭再任命。”
皇帝這麼說也有道理,邊軍的級別都比較低,五營兵馬調過去,肯定難以節制,不設立五軍中郎將,就是為瞭這層考慮。
“諾,那就先空著吧。”
黃瓊並未多想,五軍中郎將是他的屬下,如今出瞭事,他多少有點連帶責任,因此在這件事情,一直無法強硬起來。
“既然都沒意見,那我就擬好詔書,讓尚書臺頒發下去瞭。”
劉志心中竊喜,臉上卻依舊淡淡的,隻要五營入瞭邊關,還能由得瞭他們嗎。
第二天,尚書臺就下發瞭皇帝詔書,北軍暫時調入邊關休整訓練,屯騎和長水調往西域都護府,步兵調入益州,而越騎和射聲都調入瞭涼州。
因為屯騎和越騎已經名存實亡,隻餘下一些散兵遊勇,所以眾臣對於涼州和西域都護府分別增加兩營兵馬,沒什麼感受。
詔書中並沒有點明這次臨調的期限,但這不是大傢關註的重點,最後一句話,說北軍出發前,允許將傷兵接回傢中修養。
一時間,許多世傢都聞風而動,這次他們已經損失瞭不少子弟,絕不能讓剩下的再丟到邊關瞭。
畢竟那邊的胡人可不是吃素的,三不五時的就要鬧上一鬧,邊軍打仗那可是傢常便飯。
刀槍無眼,誰能保證自傢的子弟就一定能活著回來呢。
一時間光祿勛府上,門庭若市,絡繹不絕,傢傢都是要求盡快接回“傷兵”的。
與此同時,劉志也給三地負責人下發瞭正式的公函,要求他們對各自接收的兵馬進行整編和訓練,一概待遇參照普通邊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