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也許隻是不適應環境,等過一晚上就可以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林晴薇在理智上認同醫生的話,但是心中總是帶著那麼幾分僥幸。
“林小姐,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名專業的醫生,如果你是為瞭葉小姐好,那麼還是盡快聯系凌長官,我也會做到我該做的事。”醫生看著林晴薇的臉色,義正言辭道。
林晴薇的心臟狠狠地顫瞭顫,她和醫生對視良久,然後,徹底地挫敗下來。是的,如果想要問晴變得更好一點,她的確應該聽醫生的話。
林晴薇閉瞭閉眼睛,然後妥協般地點點頭,“我知道瞭,凌朗那邊我會盡快聯系,隻是我想知道,如果我在這裡陪著她的話,會對她造成什麼影響嗎?”
“在心理醫生過來之前,最好不要對她做任何情緒上的刺激,你要知道,葉小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醒來,本身就是一個奇跡,所以我們還是盡可能地順著她的意思行動,等專業的心理醫生過來之後,自然會給病人最好的引導。”
所以,她今天晚上隻能看著問晴縮在被子裡,一動不動,什麼都不能做?
林晴薇呆呆地坐在床邊,醫生看瞭她一眼,然後無奈地嘆息一聲,隨即便著急地走掉瞭。
這位葉小姐是上面的領導佈置下來的任務,他們這些人隻是執行人士而已,哪裡敢出一點點差錯?
問晴把自己的頭蒙在被子裡,肩膀不停地抽動著,發出微弱地哭聲。
林晴薇隻是看著她,然後用手輕輕蓋住瞭自己的眼睛。
於是,一個清醒的人,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共同處在一片空間裡,相對無言。
凌朗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林晴薇呆坐在床邊,看著床上鼓起的一個小包,小包裡的身體似乎是受瞭什麼刺激,微微顫抖著,微弱的哭聲從被子中央傳來。
凌朗的身邊跟著整個軍區最有名的心裡治療師,他有二十年左右的專業經驗,而且技術水平在全國范圍內首屈一指。
“這位是艾醫生,我們請來給問晴治病的。”凌朗對林晴薇介紹道。
可是林晴薇卻仿佛聽不到他說的話,隻是不停地喃喃自語,“這孩子根本就不認識我們瞭,看她這樣子,為什麼當初要將她帶到這裡來呢?在山裡好好生活不是很好嗎?”
凌朗的耳力一向是出奇的好,聽到林晴薇這樣的聲音,心也不由得跟著顫抖起來。
“艾教授,不好意思,您看您是不是先給那個孩子看一下?”凌朗說著,走上前一把將林晴薇從座位上拽瞭起來。
林晴薇似乎被問晴傳染一般,隻是呆愣愣地,任由凌朗將她從椅子上拽起來,拽到瞭醫院裡一個十分偏僻的地方。
“晴薇,你現在是怎麼回事?”他皺著眉頭,語氣裡帶著幾分質問的味道。
在他看來,林晴薇是個很成熟的女人,多年的歷練再加上本人的性格使然,都讓她在分析和處理問題的時候帶上幾分謹慎和理智。
可是現在看來,她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成熟,甚至多瞭幾分的多愁善感。
這是凌朗完全沒有想到的。
“我怎麼回事?”原本林晴薇就處在失控的邊緣,現在面對著凌朗的質問,心中的火猛地燃燒瞭起來。
“凌朗,問晴已經受到刺激變成那樣瞭,你竟然還可以冷情冷意無所謂嗎?當初問晴是你帶過來的孩子,你以為她變成現在這幅樣子,你沒有任何責任嗎?”林晴薇的話像是停不住一樣,如同機關槍一般對著凌朗發射。
凌朗的眉頭幾乎要擰成一個川字。
林晴薇看著他的表情變化卻冷冷一笑,“你們都是瞭不起的人,認為問晴是葉傢唯一的一條血脈,打著為葉傢平反的幌子,究竟又做瞭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們想過問晴嗎?也許當年葉傢的人把問晴送到山裡去就是為瞭讓她不要接觸這樣復雜的社會,可是你們將人從那樣一個單純的地方接出來,自己又做瞭什麼?”
面對著林晴薇的咄咄相逼,凌朗一時說不出話。
林晴薇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與她無關的一件事,卻讓她不由自主地關心,生氣,憤怒。
她隻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問晴那樣一個好好的孩子,會莫名變成這幅模樣。
當時,她輕松地以為,隻要按照凌朗他們的決策走,總是沒錯的,隻要能夠找到那個孩子,一切便成功瞭,也許,甚至可以知道對問晴下手的那個幕後黑手。
所以,她自己也沒有過分著急,沒有過分堅持著,要去找那個孩子。
然後,他們每一個人都保持瞭最完美最冷靜的思考方式,做瞭認為他們做得對的事情,到頭來,卻得到瞭這樣一個結果。
“呵,我為什麼竟然開始指責你瞭呢?”林晴薇說著說著,淚水順著眼眶不斷地流下,“明明我和你們也做瞭同樣的選擇,隻不過是沒有想過,那個孩子會被傷害成如今這般模樣罷瞭。”
“我以為她會和我一樣堅強,我也以為,那些人隻是想要將她帶到一個我們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防止你們繼續調查葉傢這件事,我為什麼會這麼天真呢?我也是被綁架過的人,那些人,明明就不可能這樣良善。”林晴薇說著說著,然後整個人都蹲在瞭地上。她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去指責誰,應該去咒罵誰。
是她自己做錯瞭,如果當初真的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就不應該任由凌朗他們苦苦追尋所謂那個最完美的計劃。
醫生在和她說出問晴可能遇到的結果的時候,林晴薇隻是有點難過,但她並不認為,這樣一件事情會讓那個孩子長久地沉睡不醒。
問晴醒過來的時候,她的心情是多麼的激動呢?
隻是在看到她整個人縮在被子裡,隻要有人上前觸碰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顫抖的時候,她才意識到,也許,這個孩子的一輩子就那麼毀瞭。
醫生是非常瞭不起的職業,理應得到所有人的敬重,可是醫生不是上帝更不是天使,他們既不能讓病人起死回生,也不能讓自閉的小孩痊愈。
隻要想到這些,林晴薇便覺得更加難過起來,仿佛自己最親近的人不見瞭,一輩子隻能昏昏度日。
凌朗一動不動地站在林晴薇的面前,那抽泣的身影仿佛在一瞬間和那個躲在被子裡的孩子重疊在瞭一起。
他猛然想起前一夜他在部隊的醫護室內守護問晴時候的場景,那種從心底裡升起的不安,還有那種空虛和茫然的感覺,是不是早就已經預示瞭一切?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將林晴薇從地上拉起來,可是手在半空中懸瞭兩秒鐘,便又僵硬地抽瞭回去。
晴薇說的對,他們凡事都在考慮最完美的解決方案,而且那個計劃也得到瞭最令人滿意的結果——對方佈置的線人被他們識破,而所謂的幕後主使者的范圍也隨著越來越多的人的暴露緩緩浮出水面。
唯獨那個叫做葉問晴的已經十八歲的女孩兒,明明完全沒有感受過大世界的繁華,便已經將她自己封閉在內心的小世界裡,也許,就這樣一輩子,都不可能醒過來瞭。
不是身體上的清醒,而是靈魂。
老人常說,為什麼有些孩子癡傻呢,是因為啊,他們的魂魄已經不全瞭,沒有完全的魂魄的人,就已經脫離瞭大社會大環境的意識,自然也就變得傻瞭起來。
隻是想到這些,凌朗仿佛瞬間理解瞭林晴薇的心情,心也跟著密密麻麻地疼痛起來。如果說,前一晚的心痛是那種疼惜的痛,那麼這一次,便是真正的痛苦瞭。
明明做瞭對的事情,為什麼還是要感到後悔呢?
凌朗死死咬住自己的牙齒,將林晴薇從地上拉瞭起來,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時間過去瞭很久,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也許,事情並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悲觀。”
林晴薇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隻是,這一次,明明應該向他們伸出援助之手的醫生,並沒有給出他們想要得到的答案。
艾教授和問晴在房間裡待瞭很久,等到他出來的時候,眉宇間的溝壑顯得愈發深邃起來。
“艾教授!”見到老人出來,林晴薇和凌朗頓時緊張地站起瞭身子。
艾教授看著兩個人焦急的模樣,有些話不忍心說出口,但是卻又不得不說。
“那孩子原本就心神脆弱,又受到瞭雙重打擊,心傷恐怕一時難愈啊。”
“您說難愈,是不是也代表著其實是有治療方法呢?”林晴薇問。
“隻能一點一點來,她這種自閉癥狀其實在孩子中十分常見,一般智力發育不足的小孩子若是因為受到外界刺激,便很容易產生不適應性自閉癥狀。不過因為葉小姐已經成年,各方面發育還算健全,說完全沒有治愈的可能也顯得太過決斷瞭點。”艾教授盡量用通俗易懂的詞語和林晴薇和凌朗解釋。
“我們會開展後續治療,我會馬上回去制定一個治療方案,隻不過這個方案可能是長期的,而且需要葉小姐親近之人的配合,若是治療得當,恢復百分之八十大抵不是問題。”
“不過我還是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我說的這個長期,有可能是一年五年,也有可能是十年二十年。想要將人治療好,恐怕是需要極強的耐心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