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月頗感意外。
對趙飛,她的感覺很特別,那是一種既親切又尊重、既喜歡又疏離的狀態。她能感覺趙飛是真的把她當成“大嫂”在對待。在心裡,她對趙飛也是極其尊敬的。而且趙飛還多次在她危機時救過她。不過,私下她和趙飛的接觸卻並不算多,她不知道趙飛會因為什麼事找她。
“好啊,那我們找個地方坐坐?”
趙飛猶豫瞭一下,點點頭:“天嫂可以陪我去海邊走走嗎?”
采月再次有些意外。醫院附近就有不少環境雅致的咖啡廳和茶餐廳,但從醫院到海邊卻需要至少開車半個多小時才能到。
但她還是點瞭點頭:“好。”因為她相信趙飛這樣做一定有他認為必要的理由。
兩輛車一前一後地停在瞭本市有名的觀景道海邊棧道旁。趙飛和采月從車裡下來,慢慢走上瞭棧道,兩名保鏢在離他們不遠之處跟著。
“前陣子您事多,所以我不敢去找您。雲天反收購的事現在也算是塵埃落定瞭,天哥那邊也有瞭好消息,所以我想我是時候來找您,告訴您一些鐵幫的事瞭。”趙飛的聲音聽起來讓人感覺有些沉重。
采月的眉皺瞭皺。
她和蕭天在一起後多次問過蕭天關於鐵幫的事,但蕭天都沒有對她講太多。她還記得那次蕭天專門約瞭劉艷紅江靜等人一起陪她吃大排檔時,蕭天曾說過鐵幫最初是無心插柳,後來是他有心栽花的結果。
趙飛是鐵幫的具體負責人,就如同陳明濤是雲天的執行總裁一樣。正因為有瞭這兩個人,蕭天才能在他的多重身份之間保持基本的平衡。
“你認為我有必要瞭解鐵幫的事嗎?”
對雲天,因為她是裘巖的秘書,所以她和蕭天在一起時會有意回避瞭關於雲天的事務。可是鐵幫不存在這種忌諱,所以采月的想法是既然蕭天一直沒有對她過多地提及鐵幫,那應該表示蕭天是不願意她介入鐵幫之事的。
“很有必要。因為鐵幫其實也是天哥的產業。既然天哥將所有產業交由您來打理,那麼鐵幫的事您理應過問。”趙飛回答得很肯定。
“我對鐵幫的事幾乎一無所知,你先告訴我鐵幫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吧?”
趙飛點點頭,雙手扶著棧道的護欄,看著艷陽下的大海,仿佛陷入瞭一種回憶狀態。
“天哥起初根本沒想創立什麼鐵幫,那會兒我們都隻是二十不到的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為瞭俯就我們這群書都沒怎麼讀過的社會邊緣人,當年的天哥選擇瞭從開廢品回收站開始幹起。他腦子好使,弟兄們也都樂意聽他的,幹得很拼,不到三年,我們就建起瞭全省規模最大的再生資源加工站。
後來天哥轉向建材、地產和高新材料研發,公司管理越來越正規化,有許多弟兄思路就跟不上瞭,也不習慣那種坐班坐點的日子,所以天哥就專門撥瞭一筆錢用來做這些弟兄的創業基金。現在的鐵幫雛形就是在那時真正開始形成的。”
“這麼說,鐵幫其實隻是你們互幫互助的一個小團體?”
“是啊。一開始隻是誰有需要就來申請,但後來慢慢就變瞭。天哥做任何事總是會有異於常人的想法。他希望建立起一種正向的自動循環,讓鐵幫可以形成一種良性的自我發展。我們的創業基金按低於銀行同期貸款利率出借給弟兄們,弟兄們盈利後把錢還回基金,並以自願的原則每年另外繳納一筆基金款,建立一個專門的資金庫。有資金需要的弟兄都可以從這個資金庫得到資金。說得直白些,這就像我們鐵幫內部的一個小銀行,我們有自己的金融系統。”
采月聽得有些迷糊瞭:“這不違法嗎?”
“不違法。我們所有資金往來都以私人借條的形式走,而且我們不面向大眾,所以在性質上這純粹是私人自願的借貸行為。隻不過我們有自己的審核和一套內部的自我約束機制,因為基金要正常運作需要靠大傢的信用。所以這些年,鐵幫內部也淘汰瞭不少人,留下的都是講信用講規矩的人。我們的利益和感情都聯結在一起,所以外面的人叫我們鐵幫。”
“借瞭款不還的怎麼辦?基金如何保證收支平衡?”
“我們有自己的信用分級辦法,不同信用級別的人借款額度和借款程序是不同的。我們也有自己的項目評估方法,這些都可以降低借款的風險。因為有借條,對於惡意不還錢的人我們還可以走法律途徑要回借款或是抵押品。
其實我們和外面的銀行大同小異,隻是針對對象不同而已。再就是一切以自願為原則,不願意的自動退出,沒人會說你。而且我們的目的也不像銀行是為瞭賺錢。但這些年我們的風險控制得不錯,所以創業基金一直運營不錯。”
采月聽得很認真,趙飛所說對於她這個學金融管理出身的高材生來說很容易理解。其實不少大企業內部也有所謂的互助基金,隻不過鐵幫的基金制度更嚴密、規模更大、運作更規范。
“鐵幫在選項目上是不是也不是隨機的?”關於這一點是因為采月已經通過觀察和一些渠道瞭解瞭鐵幫在幾大行業的集中經營現象。
趙飛點瞭點頭。
“沒錯。我們除瞭借錢給內部人,在選項目和項目的具體經營上也都有一套互助機制。比方天哥的很多項目就是從做建材的弟兄那裡進貨,弟兄們生意往來上的吃飯應酬很多都是到弟兄們自己開的餐廳。這還隻是一小部分明面上的互助行動。這也是鐵幫之所以發展迅速的原因之一。獨木難成林嘛!”
趙飛說著就笑瞭一下,不像一位社會大哥,倒像一位憨厚的小弟。
“這些事現在說著很簡單,但當初天哥是花瞭許多功夫和精力才辦成的。他又要顧雲天又要顧鐵幫,蠟燭兩頭燒,他隻能煎熬自己。所以天哥的身體才會落下不少舊傷,連調養的時間都沒有。鐵幫有現在的規模很不容易。外界傳我們是黑社會,看怎麼說吧。我們的確是有自己的小團體,也有自己的一套規矩,但殺人越貨、欺男霸女的事我們從來不幹。”
采月直到這時才明白,為什麼蕭天年紀輕輕就可以贏得如此多人的尊敬和跟隨。為什麼一幫子年紀比他大的人都願意由衷地稱他一聲“天哥”!
她也想起瞭當初趙飛生日宴上蕭天當眾吐血的事。現在聽到趙飛所說的這些,再回過來頭一想,采月覺得蕭天的確是在透支著自己的生命。
“我現在需要為鐵幫做什麼嗎?”采月再次湧起來想要為蕭天盡量分擔些什麼的念頭。
趙飛的目光從大海轉向瞭采月。
對面前這位年輕的天嫂,趙飛起初完全是因為蕭天才尊敬她的。但經歷瞭蕭天昏睡整整一月的事情後,趙飛對她的印象已大有改觀。在蕭天剛受傷倒下的那種突然意外之下,一個女人要做到采月的這種程度是很不容易的,何況她還同時承受著喪母喪子之痛。
“鐵幫自從建立起自己內部較完善的機制以後,天哥就很少具體插手鐵幫內部的事務瞭。除非有一些我們解決不瞭的事才會請天哥裁決。而且天哥自己也不希望鐵幫無限度地發展下去。我今天找您,也並沒有具體的事,隻是覺得我應該讓您知道鐵幫的事。”
采月想蕭天之所以不告訴她鐵幫的事,應該是不想讓她太過操心。雖然鐵幫也是他辛苦的成果,但畢竟幫內每一個弟兄都是更加獨立的個體,而不像雲天一樣是一個正規的企業。
或許蕭天的想法是如果他不在瞭,鐵幫就自我發展地另選一位首領就好瞭。
也或許蕭天本來就沒有想讓鐵幫發展到太大的規模。因為歷史上有許多團體起初都是好的,但規模一旦大起來,就免不瞭發生改變,慢慢地真的就成為瞭罪惡的組織。趙飛剛剛的話也的確印證瞭她的猜想。
說到底,鐵幫應該是蕭天想要印證他心中某些想法的一個實驗品。實驗的結果是,鐵幫可以在現實中存在,但規模不能太大,否則會難以掌控。
“謝謝你,趙飛!”采月感激地看向趙飛。
她想趙飛或許是想讓她更明白蕭天才這麼做的。當初她和蕭天的關系處於僵持狀態時,也是趙飛費心安排瞭不少事用以解開她和蕭天的心結。
“天嫂,”趙飛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自傢兄弟,有話就說!”采月含笑望著趙飛,她一直覺得趙飛臉上那道疤怎麼看怎麼帥、怎麼看怎麼喜歡。
“我…說不好。我就是有兩個請求。”趙飛看起來好像微微有些不安,那樣子與他一貫的冷峻和沉穩很不相稱。
采月的笑容更盛,“什麼請不請求的?別說得這麼見外。你說吧,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