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裡,程英姿的眉一直微微地皺著,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問題。
她那同學見她如此,就問她:“有心事?還是放不下他,是嗎?”
程英姿苦笑瞭一下,沒答反問:“如果是你,你會不會剛一結婚為瞭準備懷孕,就專門跑一趟醫院做體檢?”
她同學想瞭想,搖瞭搖頭:“如果是結婚多年沒有孩子,可能會考慮來查一查。但若是才結婚,我想我不會。除非…”
程英姿很認真地看向她,“除非什麼?”
她同學像是很隨意地道:“除非夫婦倆可能誰有問題,所以才需要慎重其事地對待。”
程英姿的眼微咪瞭一下。她想,蕭天的身體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至於那個周采月嘛,一看她的臉色就不太對勁。漂亮倒確實是漂亮,但卻明顯是一副弱柳扶風的樣子。難不成…
一道閃電一樣亮的光,在程英姿的心頭突閃而過,照亮瞭她心底最黑暗的一處角落。她在一片接近絕望的黑暗中,仿佛一下子就看到瞭一道希望之光。
蕭天陪著采月一個科室一個科室地跑下來,有些體檢的結果當場就可以出來,但有一些卻需要第二天才能出得來。
婦科方面沒什麼大問題,雖然采月流過產,流產後也沒有得到足夠和充分的休息,但這並沒有太影響到她做母親的能力,隻是,她可能會比一般人懷孕困難些而已。但這種困難,也完全在正常的可接受的范圍以內。
他們到達的最後一個科室,是神經外科,之所以要來這裡,就是因為采月的腦部傷口。
蕭天並沒有帶采月再做什麼CT掃描和共振檢查。因為諸如此類的檢查,采月已經做得夠多瞭。所以,蕭天隻是將采月之前最後一次做檢查的片子和醫生的詳細書面結論帶瞭過來,交給醫生查看。
以前,他關心的隻是采月常規情況下的狀況,但現在,他要詢問的是采月懷孕時,可能會發生的一些情況。
因為這個問題十分重要,所以蕭天對醫生亮明瞭他的身份。醫生的解答果然是十分地詳盡和周到。
按醫生的說法,以采月目前的年齡和目前的這種身體狀況,她如果真的懷孕的話,的確不能排除一些可預見性的風險。尤其是懷孕後期,很可能會因為腦供血不足而出現局部顱內壓不穩定等情況,到時可能會發生些什麼,誰都不敢保證。而且,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非常之大。
雖然醫生的話實際上說得還比較委婉,但情況就是這樣瞭。
回傢的路上,采月一路沉默。蕭天想安慰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夜裡,兩人靜靜地躺在床上。蕭天少見地沒有對采月動手動腳。他隻是輕輕地摟著她,終於把他的想法說瞭出來。
“不要孩子也不是什麼大不瞭的事,對吧?隻要你可以平平安安地守在我身邊,我就滿足瞭!能把你等來,能娶瞭你,我覺得老天已經對我很不錯瞭。”
采月趴在瞭蕭天的懷中,眼淚慢慢地奪眶而出。
沒人比她更知道,蕭天有多想擁有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孩子。她在終於可以嫁給他以後,也是十分地盼望能盡快給他生一個孩子的,所以一和他在一起後,她立即就戒瞭煙。可是現在,她卻又要在懷孩子和保全她自己的生命之間,做出艱難的選擇。
不管如何選,她都要失去。要麼是失去做母親的權利,要麼是失去生存的權利。
她原以為就算她隨時可能會離開,但或許她還能夠再有幾年的時光,用來陪伴他,甚至她也許還可以為他留下一個屬於他和她的孩子,以陪伴他後來的餘生。可現實卻總是比她期待的要殘酷。
蕭天感覺到胸前的那一片睡衣濕瞭。
他很難過,他甚至比采月更難過。因為采月的傷是為他而受的,所以,是他間接地剝奪瞭她做母親的權利,甚至是他間接地剝奪瞭她更好地生存下去的權利。
他愛她,他也欠她!這筆債已沉重得他今生今世都還不清。
不管如何心傷,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天一亮,兩人都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就仿佛不曾聽到過體檢的結論一般。
已是深秋快要入冬瞭,昨夜一場寒潮來到,天一下子就冷瞭起來。
趙若飛正是快速發育的時候,個子長得飛快,去年的衣服今年就都穿不瞭瞭。而且這也是采月從C國歸來的第一個冬季,所以,她自己也需要準備過冬的衣物。正好今天是周日,采月想出趟門給趙若飛、也給自己買幾件冬衣。
采月想讓趙若飛和她一起去,由他自己挑,他卻死活不肯去,采月也就不想勉強他。
穿好瞭外套正要出門,門鈴卻響起來。傭人開瞭門,程英姿提著一個大大的購物袋出現在一傢人的面前。
簡單的招呼過後,程英姿一邊從購物袋裡取出件衣服,一邊沖趙若飛道:“若飛,英姿阿姨給你買瞭件新的羽絨服,過來看看,喜不喜歡。”
趙若飛開心地蹦噠瞭過去,連款式都沒看,就連聲地說著“喜歡”,還說“英姿阿姨最好瞭。”
采月站在原地看著,沒說什麼,直接上瞭樓。
她現在實在沒心情去裝什麼大度,更沒心情去和誰鬥。她也不想去做什麼女強人,強自堅強。她心裡難過瞭,她就自自然然地是難過的樣子。她心裡不高興瞭,她也就不想去強裝歡笑。
蕭天微微地皺瞭皺眉,上前去沖程英姿道瞭聲謝。
程英姿頗有些不高興的樣子:“我給若飛都買過多少東西瞭,你以前可從來不會跟我這麼客氣地說謝字。”
程英姿說的是事實。雙方實在是太熟瞭,所以,蕭天對程英姿對趙若飛的好,也習慣地接受瞭一般。不僅僅是程英姿,還有程叔和程夫人,其實他們也常常給趙若飛買各種東西,就仿佛趙若飛是他們程傢的親孫子一般。
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同瞭。
趁著趙若飛去瞭一樓的洗手間照鏡子沒在客廳的空檔時間,蕭天還是對程英姿直述瞭他的意思。
“英姿,對不起!可能我這麼說實在是不太近情理,但我還是覺得,以後你最好不要再給若飛買太多東西瞭。”
程英姿聽瞭這話,臉色有些發僵。沉默瞭一會兒,她強裝沒事地道:“我知道瞭,以後不會瞭。”
趙若飛試完瞭新裝,從洗手間走瞭出來,小臉上是一副很滿意的神色,因為程英姿買的那衣服的顏色和款式,都是他很喜歡的。
程英姿站起來走到趙若飛跟前,疼愛地端詳瞭他一會兒。
趙若飛的外貌雖然偏向趙飛,但他的神態舉止卻仿佛是縮小版的蕭天。所以,程英姿對他的好,的確並非隻是為瞭討蕭天的歡心,而是她真的喜歡這孩子。
“若飛,英姿阿姨還有事,先走瞭。”
趙若飛先是有些意外的樣子,他看瞭一眼在一旁的蕭天,見幹爹臉上的表情仿佛有些陰鬱。孩子雖並不全然明白這裡面的事情和關系,但多少也知道瞭一些事情。於是,他的臉上顯出瞭失望、生氣,還有無奈。
程英姿將趙若飛的表情都看在瞭眼裡,她心裡很是難過,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不管她心裡多麼地不願意、不服氣,現實是,她已經沒有資格再像以前一樣地對他表示關心瞭。
程英姿傷心地走瞭,趙若飛也生氣難過地上瞭樓。客廳裡,隻留下瞭蕭天一個人。
他緩緩地在沙發上坐瞭下來,又有瞭想要抽煙的沖動。
雖然他已戒煙,但傢裡依舊備瞭煙,那是為客人準備的,就是他身上,也偶爾還會帶煙。隻是,他的手已經將煙摸瞭出來,卻還是又放瞭回去。
他站起來,慢慢地上瞭樓。
這裡不像本市的東郊海邊別墅,可以直接看著大海發呆。但這裡的主臥,同樣有一個陽臺。若是天暖時,陽臺的外面倒也是一片美麗的碧色,但這會兒,樹上不少的葉子都在秋風中已漸漸飄落,很有一些蕭瑟之感。
采月坐於陽臺的靠椅上,從蕭天的角度來看,她的背影甚是落寞。
蕭天在妻子的身邊坐下來。他並沒有安慰她,就隻是拉過她的手來,握在瞭他的手心中。采月也沒有說什麼,就隻是將頭慢慢地歪著,靠在瞭蕭天的肩上。
周邊的風景依舊是蕭瑟的,深秋的風也依舊是寒冷的,隻是這裡,卻一直是溫暖的!
這,就足夠瞭!
趙若飛越來越沉默寡言瞭,他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陰鬱瞭。這樣的表情,原是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的身上的。
不僅如此,采月有一回還發現他的臉上有一小塊青腫。問他,他隻說是踢足球時不小心撞的。
趙若飛剛上初一,上個月年級裡剛成立瞭足球隊,他毫不猶豫地就加入瞭,而且還當瞭隊長。這陣子他時常踢球受傷,采月倒也沒多想。
但不久,采月卻發現事情有些不大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