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以為自己聽錯瞭。
又點瞭一遍播放。
“求我。”
2S的語音,聽出瞭世紀冰河的效果。
怎麼會是張澍?
盛夏又播放瞭一遍。
確實是他。
想想已經有十天沒有見面瞭。
再聽他的聲音,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盛夏不知道怎麼回復瞭,裝死還是打個問號過去?
下一秒,又收到一條語音,她忐忑點開。
這回是辛筱禾:“我也不會,就找張澍給你看看,你別理他,求什麼求,不就是一道題嗎,你等著,
我去問楊臨宇!”
看來楊臨宇從冬令營回來瞭,不知道成績怎麼樣。
盛夏繼續先做別的題。
手機響的時候盛夏嚇一跳。
[宋江邀請您進行語音通話]
她稍作思考,沒什麼結論,點瞭接聽。那頭傳來書本扔桌面的聲音,以及椅子拖地的聲音。
她好像能想象出畫面:他一邊給她撥語音,一邊從教室走出來,把筆記或者草稿本什麼的隨手扔走廊桌上,然後拉開椅子,落座“剛才那題,跟你講一下。”他語氣淡淡。
盛夏:“啊?喔好。”
趕忙翻回剛才那題。
那邊停頓許久沒有聲音,盛夏看一眼屏幕,還在正常通話中呀?
隨即,他咳瞭一聲,開始講:“這題主要…
你看答案第二行.
…"
他說著,她也跟著思路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半晌,他又頓瞭頓,“你信號不好?”
盛夏不解:“沒有呀。”
“給點反應啊?”他聲調高瞭些,能聽起來些許不耐,或者說是,不高興。
“嗯好。”盛夏避開鋒芒,乖巧地應答。
但是她並不知道要給什麼反應,畢竟是他在解答呀?
接下來,他每說兩句,她就適時地在他停頓的時候“嗯”一聲,表明自己有在聽。
但是這個“適時”不好掌握,有時候打斷瞭他,他也停下來,就有點尷尬。
最後她光想著什麼時候“給反應”比較好,後面的思路壓根就沒聽進去。
以至於在他問“明白瞭沒”的時候,有些心虛。
解答完瞭,可是雙方誰也沒有掛電話。
她能聽到走廊偶爾經過的同學的笑談聲,甚至是那頭的風聲。
“那我…”盛夏率先打破沉默,“先掛瞭”三個字還沒說出口,被對面打斷。
張澍:“你做這麼高難度的題幹什麼?”
他忽如其來的問題把她問懵瞭。
做題還需要理由嗎?
“你隻要過瞭會考就能畢業,美國人到瞭大學都未必學得到這個程度,你大半夜的,折磨自己做這種壓軸題做什麼?”
大概是聽不到她回答,他兀自解釋自己的問題。
“我,我還是要參加高考的…”她回答。
那邊又靜默瞭許久,張澍聲調變沉。
“盛夏,我之前說過的每一句話,都仍然有效。”
盛夏下意識道:“什麼?”
仍然,是指,“到此為止”後,仍然麼?
張澍:“我說過,有問題就問我,別出去丟人,"
“嘟”的一聲,一切歸於靜謐。
他掛斷瞭。
盛夏:
一模的前一天,盛夏交稿瞭。
盡人事,聽天命。
高考不能放,SAT考試仍然要參加,機構給她報瞭5月第一個星期六的考試。盧囿澤報瞭3月的,
已經出發去瞭澳門,不參加一模瞭。
還好她語言課拖的時間夠長,否則她也參加不瞭一模。
清晨6點,盛夏來到教室,驚訝地發現幾乎已經坐滿瞭人。
倒計時牌鮮紅的兩位數,讓她瞬間緊張瞭起來。
他們離夏天的果實,已不到百步之遙。
李詩意先看到她,連忙把放在她桌上的卷子、本子都拿走瞭,訕笑,“夏夏你來啦,不好意思哈哈,霸占瞭你的桌子。"
“沒關系。”
周圍同學也都看到她,紛紛同她打招呼。
“盛夏,你沒去澳門考試嗎?”
“沒有呢。”
“我以為你和盧囿澤一塊去瞭?”
“我還沒學完。”
“你什麼時候去呀?”
“5月吧。”
“要是我,就不來模擬考瞭,好緊張啊”
張澍進教室的時候,就聽見一群人圍在那嘰嘰喳喳聊天。
他一眼就看到瞭站在桌邊,面目沉靜的女孩。
最近天很熱,他還納悶她怎麼每天還能穿針織衫出門。
她有各種各樣,顏色不同的針織衫。
買相同款式衣服的不同色,這種怕麻煩的行徑,一般隻有男生做得出來,在女生裡倒是很少見。
今天不同,她也換上瞭短袖校服,胳膊捂瞭一個冬天,更白瞭。
@盛夏稍一抬眼,也看到瞭張澍。
他應該剛理過發,額前細碎的劉海短瞭許多,隱隱能看到一雙劍眉。
劍眉下目光看起來並不愉快。
也不知怎的,笑鬧聲消弭瞭,大傢默契地給四目相對的二人騰出氛圍。
盛夏先移開目光,坐下整理最近發的卷子。
半個月的時間,卷子摞起來都快有一本《百年孤獨》那麼厚瞭…
看著百年也寫不完,真的很孤獨。
臨近考試時間點,班長指揮大傢挪桌子。
盛夏和李詩意你幫我我幫你,把桌子挪好瞭。
“我不在的時候,辛苦你瞭。”盛夏抱歉地說。
她桌子就是搬瞭許多書回去,也還是很沉,她兩周沒來,應該挪瞭兩次瞭。
李詩意擺擺手:“不不不,不是我挪的,每次都是張澍來挪的你桌子…”
盛夏眼睛先是一亮,隨即長睫微顫,又斂瞭眉。
李詩意抿抿嘴,也不說話瞭。
誰不知道這對“班對”因為前途規劃掰瞭?經過誓師大會,許多人也都看到瞭,盛夏傢世不一般,
連盧囿澤的爸爸都對她爸爸恭恭敬敬的。
說實話他們旁人都覺得挺可惜的。
可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畢業即分手的多瞭去瞭。與其消耗那麼幾個月,不如早瞭結少牽絆。
大概是很久沒有做過整套題瞭,盛夏手感不太好,尤其數學和理綜,自己考完都能感覺要砸,倒是英語,因為托福課,她語感好瞭許多,以往最頭疼的完形填空也能輕松應對,自我感覺良好。
一模是全市聯考,改卷也統一改,因為所有老師都要去改卷,所以周末改成瞭自習。是真正的自習,可以不去。
盛夏連日來過於奔波,沒白沒黑,整個思維還在詩詞歌賦裡,有點轉不過來,所以打算給自己放一個周六的假。
倒也不算是放假,隻是起得稍晚瞭一些,然後在傢自習,中午還給王蓮華打下手做瞭頓飯,晚上出發去機構上課。
王蓮華隻當她是周末休息,還勸她大晚上的不要去學校瞭。
盛夏在門邊又回頭,問:“媽媽,如果我能考上比南理大學更好的學校,但是離傢很遠,怎麼辦?”
王蓮華顯然是懵瞭一下,隨即明確答復:“那要看是什麼學校,隻稍微好一點的話,那還是在南理大學好,以後就業有優勢,人脈圈子全是你同學”
“嗯,知道瞭。"
她關上門走瞭,王蓮華站在屋內若有所思。
天低雲亂,雨也不按理出牌。
明明三月的雨,卻絲毫不溫柔,嘩嘩地潑。
盛夏站在屋簷下,慶幸自己還沒騎車出發,否則就要變成落湯雞。
她隻好打車。
雨太大,街燈在水霧中氤氳,十字路口堵成瞭塞子,鳴笛聲此起彼伏。
兩輛救護車亮著警示燈,徒勞叫囂著,卻提不起一點速度,有醫生從副駕駛探出頭來,吼道:“讓開讓開!快讓讓!”
吼完還沖著電話那邊吼:“請求交警疏散!快!”
“小姑娘,我們繞一段吧?給後邊救護車騰個車道。”出租車師傅問道。
盛夏自然同意:好,應該的,快點讓吧!”
師傅艱難往旁邊左轉道加塞,前後的車也紛紛鳴笛讓路,救護車從他們車邊呼嘯而過,濺起一路泥濘。
“哎,這麼急,不知道出瞭什麼事。”
“喲,還是兩輛救護車,估計是出事故瞭,今天天氣不好啊,估計又是車禍…”
師傅兀自嘀咕著,語氣裡有嘆惋,但更多的,隻是局外人的一句閑談。
盛夏上完課出來九點多瞭,雨勢見小。
正要打車,就在大堂看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鄒衛平。
“我在公司加班,就在隔壁樓,你爸讓我送你回傢。”鄒衛平表明來意。
盛夏婉拒:“不用麻煩的,我打車回去就可以。”
鄒衛平解釋說:“今天附近發生瞭暴力襲擊事件,嫌疑人瘋瘋癲癲地跑瞭,你爸不放心你自己回去。”
“好。”
路上,盛夏摸出手機,想看看今天的新聞,鄒衛平在前排隨口聊天:“今天有位見義勇為的小青年,說是你們附中的。”
盛夏也震驚,聯系前邊聽到的話,她問:“今天的暴力事件嗎?”
“對。”@“人沒事吧?”盛夏關心道。
“現在還不清楚,說是被捅瞭一刀。”
鄒衛平說:“就今天傍晚的時候,有一個瘋瘋癲癲的男人持刀到處亂砍,在便利店砍傷瞭收銀員,
又沖到路面,很多人到處逃跑,這人典型就是報復社會的,哪人多往哪去,最後進瞭書店,把老板砍瞭一刀,又沖進去對看書的學生們下手”
盛夏聽著,越來越緊張,“書店?哪個書店?”
這附近人多,且在路邊的書店,就隻有一方書店瞭,老板被砍傷瞭嗎?
又是哪個同學?她從來沒在一方書店碰到過附中的同學啊?
“我記不清瞭,你爸也就跟我說瞭一嘴,現在警方通報還沒出來,所以也不敢亂傳播,”鄒衛平答道,“這件事處理不好會是非常大的輿論事件。”
盛夏趕緊打開班群,覺得應該會有聊的。
不知為什麼,她心跳越來越快,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班群消息99+
盛夏心一沉,點開。
熱烈的討論正在進行,消息就像流水一樣迅速刷過,晃得人看不清。
“靠,天吶!真的不是騙我嗎?”
“希望平安!”
“祈福!老天啊不要天妒英才!”
“樓上閉嘴你說的什麼話,不會有事的!”
“報復社會的傻逼原地爆炸好嗎為什麼要這樣!”
“張澍!天啊澍哥不要啊!”
“哭死瞭,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神啊,求求瞭!"
“現在什麼情況啊,有沒有傢裡人在醫院的啊!”
“我問問我小姨!”
“大傢不要慌,澍哥這麼好一定沒事的,老天舍不得的!”
“澍哥別出事啊!”
“不行啊警察封鎖瞭什麼也問不到!”
“老王你去問問學校那邊啊快啊!”
“澍哥要好好的啊!”
盛夏感覺什麼東西直直戳著嗓子眼,穿不透,又窒息。
她的眼睛裡隻看見兩個字張澍。
手幾乎是顫抖著往上翻消息,動作稍微不流暢又會被新消息彈上來,她反反復復往上翻,手是顫的,嘴唇是顫的,心也是顫的,控制不住地鼻酸眼熱,眼眶開始潮濕。
鄒衛平嚇壞瞭,趕緊靠邊停車,從駕駛座來到後座,幾乎不忍詢問,但還是開口:“是,關系好的同學嗎?”
盛夏看著聊天框裡密密麻麻的張澍,澍哥,眼淚終於決堤。
被,被捅瞭一刀嗎?
怎麼會如此?
怎麼會是他?
他怎麼在一方書店?
盛夏緩緩抬起頭,對上鄒衛平焦急的雙眼,頭一次,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女人面前,盛夏繃不住一點情緒:“不是”
鄒衛平稍稍放心,但仍舊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安撫。
良久,又聽見盛夏幾乎破碎的聲音:“不是同、學是我、特別、特別喜歡的人”
鄒衛平也整個僵住瞭,看著少女六神無主的模樣,也有些手足無措瞭。
她沒有孩子,更不知道怎麼安慰孩子,隻把盛夏抱進懷裡,一邊摩挲她的背給她順氣,一邊掏出手機給盛明豐打電話。
“今天的事件有什麼進展,打聽打聽快些回復…
…別問瞭快些!”
盛夏已經聽不到鄒衛平在說什麼瞭,她腦子嗡嗡的。
一方書店暴力襲擊事件見義勇為…
砍傷張澍她艱難地咽瞭口唾沫,找回一點正常的呼吸頻率,找出張蘇瑾的電話撥瞭過去。
午托這麼久,她從來沒有什麼訴求,也從未撥打過這個電話。
嘟嘟嘟無人接聽。
如果是張澍,是真的,那這時候最無暇顧及其他的就是張蘇瑾。
不能再煩她瞭盛夏拂去淚水,看清瞭屏幕,想起辦一方書店會員時加過客服的微信,她急忙點微信,找到客服。
才發現在晚上7點左右收到客服的群發消息:
【一方書店的尊貴會員:您好,本店今日遭遇暴力事件,緊急閉店,具體營業時間等候通知,給您造成不便,非常抱歉。】
真的,真的是一方書店。
她已經沒有辦法安慰自己,消息有誤瞭。
她撥通瞭語音電話,占線班級群裡,有人轉瞭微博鏈接過來。
#一方書店##南理砍人#太可怕瞭,我就在對面報刊亭,親眼看著我身邊的小兄弟飛奔過去盛夏艱難地咽瞭口唾沫,感覺這幾個字就像針一樣,直直紮進她的皮肉裡。
博主配有視頻,還未點播放就能看到封面,拍攝視角在一方書店對面,場景盛夏很熟悉,穿著黑色T恤奔跑的背影更是印刻在骨子裡微博轉發已經過萬,她實在沒有勇氣點播放,先往下刷看評論。
[這就是少年的力量嗎]
一周圍人都是死的嗎?隻有他一個是男人嗎?
一最帥背影一是真的帥,從身到心,帥到靈魂。
一世間因少年挺身向前,而更加瑰麗。
【一定要平安啊@南理警方快點出通報你們是吃屎的嗎?]
一@南理警方出來挨罵一那個神經病抓到沒有?死刑吧操!
一如果害瞭一個狀元,輕飄飄一句神經病就能免責嗎?這世界太魔幻瞭。
[聽說是南理今年的狀元預備役啊天吶!]
一是,他是我們學校一直以來的第一,全市聯考斷層第一。
一還是校草,優秀到無法想象。
一他上學期不是第一啊?
一閉嘴吧尼瑪幣,他永遠是第一!
定要平安,我暗戀的人,我還沒有告訴你。
一人優秀,品格還高,這是棟梁之材啊,不要有事啊一是真的,你們不知道他有多好。
[拍你麻痹拍!去幫忙啊!]
一換作是你,你敢嗎?
一靈魂拷問,其實真的很難做到。
盛夏還是顫抖著點開瞭視頻。她還是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的生活裡,會發生在自己身邊人的身上.
嘈雜的尖叫聲和議論聲傳來,恐懼、倉皇交雜著,剛點開就令人感覺窒息。
發出聲音的人很多,一言不發沖上前的,隻有張澍。
道路因為司機紛紛停下來圍觀而變得擁堵不堪,到處是焦急的鳴笛聲。
張澍疾步穿梭其間,大雨瞬間將他淋透,衣衫擺動不再,頭發蓬松不再,顯得十分狼狽,他長腿跨過道路中間的圍欄,極速飛奔,推開人群就沖進書店裡。
奮不顧身義無反顧。
距離太遠,畫面被拍攝者放大。
又抖又糊。
隻能看見玻璃窗裡邊,一個高大的男人左手菜刀,右手水果刀,四處揮舞,張狂兇悍。人眾倉皇逃竄,他直直朝著窗邊座位而去。
那裡坐著一個穿白裙子的女孩,低頭看著書,不知是為什麼,她好似聽不見動靜,一點反應都沒有。
就在砍刀即將落下的時候,男人的腰被人從身後摟住猛地一把往後拖。
重心不穩的兩個人都栽倒在地。
隨後的畫面是視野盲區,看不見瞭。
怎麼搏鬥的,又是怎麼受傷的,傷到哪裡,除瞭書店裡的人和攝像機,再無人知曉。
視頻在一聲聲“臥槽”中,戛然而止。
他們驚慌,他們感慨,他們旁觀。他們按下拍攝鍵,成為瞭流量,提供瞭談資。
衡量與顧忌,人之常情,可盛夏多麼希望,有人能幫幫他的少年.
盛夏止不住地發抖,整個人像是墜入冰川,沒瞭知覺。
肩膀處,鄒衛平的手一直上下摩挲安撫:“別著急,等你爸爸那邊的消息,沒事的,會沒事的,
上天會庇佑善良勇敢的小孩。”
盛夏點頭如搗蒜,她希望鄒衛平說的都對,都能應驗。
今天那兩輛救護車,那麼著急,上面竟然載著他。
他到底傷瞭哪裡?傷得重不重?他會是怎樣的狀態?他還有沒有知覺?
原來,她曾與遍體鱗傷的他擦身而過那麼近。
而她平靜如水,沒有感知他的一點疼痛。
捅瞭一刀是哪裡?還有沒有別的傷?
他很痛吧?
阿澍,很痛吧阿澍你別,我還沒有告訴你,我好喜歡好喜歡你,我一直在努力,我一直沒有放棄阿澍.
求你求你,求你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