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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任憑舟 字數:4935

張澍已經能自己行走,其實不需要扶著。

隻是躺下的時候扯著腹部會疼,他皺眉,盛夏也跟著皺眉。

盛夏:“做題的時候,傷口疼吧?”

一坐就是半天,怎麼受得瞭。

張澍瞥見她的表情,好像明白瞭,她忽然過來,是因為他的成績。

“沒有,”他老實回答,“做題的時候忘瞭。"

她知道,他既然去瞭,一定會全力以赴的,“語文隻是因為寫得太慢瞭,我算瞭算,如果你這次語文成績到120分的話,情況就好很多,你別太擔心”

張澍下意識道:好很多是多少?”

再好,對比他以往,也都是不好。

盛夏還未想好怎麼勸慰,張澍開口:“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目標,我能考完,已經是這個階段的勝利。排名隻是一個參考,它能用來明確自己的定位,但太過在意它,對提升毫無益處。”

盛夏被他眼底的堅定感染,也點點頭。

張澍瞧她:“你怎麼樣,成績?”

盛夏這次考得不錯,高出一本線二十多分,維持瞭之前的最高水準。特別奇異的是,她考數學的時候,那麼困,可成績卻出乎意料的好。

“還挺好的。”她隻能這麼答。

“看來,這下擔心去不瞭河宴的,變成我瞭。”他笑道。

原隻是隨口調侃,竟不知她如此在意,嘴巴抿成一條直線,一臉歉意地望著他。

他趕緊轉瞭話鋒道:“沒事的,我還半個月就能出院,我有分寸。”

盛夏眉頭稍稍舒展,誠懇道:“那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就告訴我。”

話剛說出口她就覺得不對,這樣好像,她覺得自己多厲害似的,他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比她成績好啊?

張澍摸瞭摸下巴,一副仔細思忖的模樣,“還真有件事,你得幫幫我。”

盛夏:“嗯?”

“刮胡子。"

盛夏:

刮胡子?

“幫我刮胡子,三四天沒刮瞭。"

“我,我不會呀?”她訥訥道。

“我教你。”

幾分鐘後,盛夏端著一小盆水,站在床邊不知所措。

“水放床頭櫃,先毛巾擦擦臉,塗上剃須泡,勇敢下手就行。”張澍在一旁言簡意賅地指揮。

盛夏放下水盆,盯著手裡的刮胡刀出神她明明在洗手間看到電動剃須刀瞭呀?那個好像不需要這麼麻煩吧?單手就能操作,基本不用彎腰。

“那個,電動的…”她還是提出疑惑。

張澍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個不是我的。”

搞笑,那玩意嗡嗡嗡響,吵死瞭。

盛夏:“喔。”

她把毛巾擰個半幹,又為下一步犯愁,直接蒙上去一頓擦?還是先照顧細節,眼角嘴巴?還是讓他自己擦擦?

畢竟他有一隻手還是活動自如的。

正為難,張澍道:“不靠近點怎麼擦?你手有這麼長?”

言下之意,是不想自己擦瞭。

盛夏俯下身,“那,那你閉眼。”她提要求。

張澍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再一次驚訝,怎麼會有人皮膚這麼好,白凈得像沒有毛孔。

也不知是不是他鬼迷心竅,他總覺得她自帶一股香氣,很難形容的一種香,他從沒在別人身上聞到過,以前坐一塊,隱隱能聞到,沒現在這麼明顯。

“不要。”他答。

她主動靠近的機會很多麼,為什麼不看?

盛夏看見他眼皮緩慢掀起,目光從她的下頜開始遊移,經過嘴唇,鼻尖,最後落進她眼睛裡。

四目相對,莫名膠著。

盛夏連忙把視線移到毛巾上,也不跟他多理論,認認真真開始給他擦臉。

她動作過於輕柔,張澍隻感覺像撓癢癢。

擦到嘴唇,她仔細避開唇瓣,指尖包著毛巾,描過他唇邊輪廓。

張澍倏然嘴角一扯,笑瞭笑。

盛夏被這忽如其來的動作驚到,下意識停頓,瞥他一眼,隨即又繼續不過停頓那麼一下,空氣仿佛在升溫。

盛夏觀察他青淺的胡茬,神思飄飛。

為什麼男人和女人相差這麼多,他們會長胡子、喉結,而女人都沒有,女人有別的打住。

她放下毛巾,拿起那罐形似噴霧的東西,“這個,擠出來就行嗎?”

“嗯,哪裡有胡子就塗哪裡。”

她往手上擠瞭一點,滋滋的聲音顯得很突兀,不如說,因為她神經緊張,一切聲響都令她草木皆兵。

她緩慢上手,往他臉上抹。

肌膚觸碰的當下,兩人皆是神情一變。

張澍身體瞬間緊繃,微瞠的眼,目光炙熱。

盛夏感覺他像是個電極,一觸及就滋滋過電,她整條手臂都麻瞭。

不留神手一抖,泡沫落在張澍胸口,她手忙腳亂拿毛巾擦掉,又跑到洗手間拿瞭條幹毛巾把他脖子團團圍住。

他像戴瞭個圍兜。

盛夏抱歉道:“不好意思,我”

“你做得很好瞭,別急。”

她是想說,不好意思她不行,請他自己塗一塗的。

“沒事,再抹就是。”他微微抬下巴,方便她塗抹。

這動作像是邀請。

盛夏硬著頭皮,又擠瞭些,從他腮處開始抹。細看下來,男生胡子的范圍還挺離譜,嘴邊比較密,周邊稀疏一些,下頜線下邊也有一點點。

她還以為胡子隻長在嘴邊。

這回她把他的臉想象成蛋糕胚,把奶油抹勻就行,如此果然自如許多。@張澍低眉,目光把她的五官描摹瞭無數遍。

燈光下,她長睫忽閃,在眼下覆蓋一層陰影。

整個人恬靜、柔和。

她好認真,認認真真摸他的臉。

這麼想著,腹腔升騰起一股燥熱,張澍喉結滾動,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刮個胡子像打瞭場仗。

前期備戰過於艱難,到瞭後來正面進攻,反而沒瞭緊張感,隻想速戰速決。

刮胡刀在她手裡像致勝的武器。

刀片所過之處,剃須泡被推走,露出潔凈的肌膚,她竟覺得很舒爽。

“疼嗎?”

“沒刮到吧?”

她時不時問。

“不疼。”

“沒。”

他配合度滿分,抿嘴巴抬下巴側過臉,極其乖巧。

她順順利利刮完,還無師自通地把泡沫卷進毛巾裡.

然後她雙手輕托他的臉,左右看,好幹凈,好有成就感。

她不由露出一抹輕松的笑。

嫣紅的唇,無暇的肌膚,純粹的笑靨,一切都近在咫尺,張澍隻覺光線忽明,天使降臨。

非常俗氣的形容,卻是張澍的第一想法。

他想要親近。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來不及細思,身體已經率先行動,就著她俯身的姿勢,他抬手輕松就摟住瞭她的腰。

盛夏呆住瞭,猛然抬眼。

他隻是淺淺摟著,並沒有貼近和進一步動作。

可就是這樣小心翼翼的動作,更顯得曖昧不明而她正捧著他的臉,見他神態也有一絲不可思議和慌亂無措。

明明,在操場那一晚他們有過更深層的擁抱,可是遠遠不及這隨手一搭來得叫人驚惶。

如果那晚是情緒的宣泄,當下的觸碰就是清醒的試探。

一個躺著,一個俯身。

姿勢過分旖旎。

盛夏感覺她的腰不會動瞭。

半點知覺都沒有瞭。

她想直起身,但是僵瞭,思維好像指揮不瞭身體,整個掉瞭拍。

她是誰,她在哪,她在幹什麼?

“叩叩”兩聲,門被意思意思一敲,打開瞭。

大概是盛夏站得太靠床頭,小窗壓根看不見。

來人沒想著裡邊有別人,忽然停下腳步。

盛夏猛然直起身,和護工茫然的眼神撞瞭個正著。

盛夏回想剛才的畫面,剛才,剛才她那個動作,就好像是她要親他!

不是啊!

不是的啊!

盛夏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醫院,車都是張澍給她打的,過程中他眉目間那隱而不發的笑意愈發外顯。

一路她都處於一種像是發燒的狀態,於是沒回班裡,打電話讓王蓮華提前來校接她。

回到傢盛夏開始研究張澍的試卷,她復印瞭一份。

語文自是不必說,失分緣由很明顯,卷面不夠整潔,閱讀題答得過於簡略,扣分重災區。

英語除瞭作文全是選擇題,他寫得比較順。

數學,卷子被畫得亂七八糟,可以想見,他沒用草稿紙,可能手不夠用覺得麻煩,答題紙上也不算幹凈,寫錯瞭也沒用修正帶,直接大片劃掉,空間不夠,最後寫得密密麻麻,看都看不清。

理綜也一樣。

看卷子就感覺,他寫得不順。

她把他的錯題都整理出來,準備等講解的時候給他錄視頻。

他在這個分數段,她能為他做的不多,隻希望他能學得輕松一點。

整理完竟已凌晨,盛夏不由想起此前他為她整理附中過往的卷子,那麼多套,不知道廢瞭多少功夫。

她在心底裡打氣,為他,也為自己:我會讓你行的,阿澍。

盛夏不能總跑醫院,侯駿岐跑腿,三天兩頭給張澍送近期試卷。

講解卷子的時候,盛夏聽得尤其認真,老師說的答題思路,甚至題外點撥的話都記錄得清清楚楚。然後把筆記和視頻配套發給張澍。

他還有不清楚的,會打視頻或者語音來問。

盛夏剛開始也解答不清,為瞭給他講,她先跟老師問清楚,然後在腦子裡自己講解一遍,再給他講。

賴意琳誇她:“你這問題問的,都很有針對性啊,這樣下去,估計不用自招也能上985瞭。"

盛夏坦白,是給張澍當傳聲筒罷瞭,學霸問問題的切入點都很不一樣。

賴意琳驚訝道:“這些他都不會?”

盛夏:“有些是,有些,他說會瞭但還不太清晰。”

賴意琳若有所思,笑瞭笑:“這樣啊,那你好好傳聲吧。”

4月20日,河清大學強基計劃發佈公告,公示入圍考核名單。

古漢語文學專業通過強基計劃擬錄取人數3,入圍考核人數1.

全國隻有盛夏一個人入圍。

隻要能夠考過一本線,並在投檔之前出書,錄取就是板上釘釘,跑不瞭瞭。

盛夏忙得忘瞭時間,沒及時查看,她是從盛明豐口中得知的消息。

盛明豐說:“全國就隻有你,說明你在這方面確實突出,但全國就隻有你,也意味著冷門,爸爸仔細瞭解過,這個專業是新成立的,就業前景未知,即便是參考漢語言文學專業,也不算樂觀。”

盛夏:“如果是做文字研究的話,我覺得我可以做一輩子的。”

盛明豐不置可否,隻道:“留學那邊給你留著,高考結束再做決定也不遲。”

雖然他堅持他的想法,但這話也就等於,把選擇權完全交到盛夏自己手裡瞭。

王蓮華很驚喜,又有點悵然,嘀咕瞭一句:“怎麼已經感覺你要離開我瞭。"

最後囑咐她,別分心,好好準備高考,就當做沒有這回事,考出最好的成績。

盛夏應下。

她感覺父母都有點變瞭。

王蓮華,沒有那麼強勢瞭;盛明豐,好像也從柔裡帶剛變成剛中帶柔瞭。

@是激烈的矛盾已經被時間漸漸磨平瞭嗎?

似乎沒有。

他們還是針鋒相對。

但是他們都在聽她說話瞭。

在認真地聽她說話,考慮她的意見瞭。

她不再是他們拉扯的一團橡皮泥瞭。

是因為,她長大瞭嗎?

天氣越來越熱,晚霞越來越晚,風都裹著一股躁意。

夏日限時供應的青瓜汁上市瞭,盛夏吃過晚飯買瞭一杯,心滿意足回教室。

通常晚修前半小時,高三教學樓和高一高二形成鮮明對比。

前者鴉雀無聲奮筆疾書,後者沸反盈天嬉笑唱和。

今天的六班卻不同,大夥三五成群圍在一起,不知在討論什麼。

見盛夏進教室,個個望向她。

李詩意拉盛夏坐下,把手機遞給她,“看,張澍在線懟傻逼!”

屏幕上是一個博主截的圖,足足有九張。

博主文案:【笑不活瞭,在信風看到這個號一直在評論,沒想到是本人@SHU_abcdef,我喊你一聲南理懟王你敢答應嗎?】

“信風”是附中學長開發的社交小程序,在附中是比貼吧、微博都火爆的存在。

可以匿名發帖,但是評論會顯示昵稱。很多人用來表白,所以也被叫表白墻。

這條微博的截圖就是昵稱為“SHU_xxrmm”的用戶最近發的評論合集。

匿名貼:【李濤,張澍真的不行瞭嗎?這結局算撿瞭芝麻丟瞭西瓜吧?】

SHU_xxrmm:張三,信風真的不行瞭嗎?這帖子算咸吃蘿卜淡操心吧?

[人傢再炒作炒作就出道瞭,誰在意一個狀元?他什麼出院啊?我賭又要上新聞。]

SHU_xxrmm:他下周就出院,你這麼關心你爹是要去三拜九叩晨昏定省嗎?

[很難瞭,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個多月從三百名到狀元。]

[我覺得行,張澍YYDS]

[樓上是暗戀張澍的腦殘吧,都這樣瞭還能吹?]

SHU_xxrmm:樓上是嫉妒張澍的弱智吧?都這樣瞭還能吠?

匿名貼:【張澍真的是為瞭救他們班那個女的被捅傷的?那女生可怎麼有臉呆下去啊?是我我反正不行,愧疚得要死瞭。】

SHU_xxrmm:張澍真的是被樓上這個造謠的人捅傷的,這人可怎麼有臉發帖子啊?是我我反正不行,愧疚得要死瞭。

[是啊,上周他女朋友不還因為這個和兩個憤憤不平的女生打起來瞭,跟演偶像劇一樣。]

SHU_xxrmm:是啊,上周他女朋友還因為這個和兩個造謠的女生講道理來著,跟對牛彈琴一樣。

[不是,是認錯瞭,以為書店那女的是他女朋友。]

SHU_xxrmm:我女朋友美若天仙哪來這麼多像的?我認錯誰也不會認錯我女朋友,謝謝。

@[他女朋友蠻漂亮的,就是命裡是不是帶點什麼?]

SHU_xxrmm:他女朋友很漂亮的,還命裡帶點旺夫。

匿名貼:【哇,是張澍在回那些陳年舊貼嗎?】

SHU_xxrmm:對,是張澍在回那些歪瓜劣貼。

盛夏一頁一頁翻著,還有許多,簡直嘆為觀止。

他自己的一些表白貼,他沒有回,但提及“女朋友”的貼,幾乎都回瞭。

在他這,她總算學到什麼叫做:以牙還牙。

他這牙用得也太順瞭點?

他這女朋友是不是叫得太順瞭點?

還有他這昵稱是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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