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梔渾然不覺,掏出手機打算把飯錢轉給他,她覺得任何人之間,隻有AA的關系才最長久,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挺想跟陳路周保持這種長久的飯友關系。
陳路周兜裡的微信叮咚一響,徐梔說:“錢轉你瞭。"
陳路周:“”
於是,陳路周回隊裡之後,抓瞭個人過來,長得也挺帥,就是偏黑瘦。年紀不大,但戀愛經驗豐富,
叫嚴樂同。
“女孩跟你AA能是什麼意思啊,”嚴樂同叼著根煙,振振有詞且斬釘截鐵給他分析,“說明不想跟你有下次聯系瞭唄,要對你有意思的話呢,不然,要麼你買單,要麼她買單,這樣下次見面的理由又有瞭。"
是嗎?
陳路周在調試等會要航拍的飛行器,他這兩天在幫一個摩托車隊航拍,是傅玉青介紹的,說他一個朋友的摩托車隊正在找航拍攝影師,他二話沒說就答應瞭。同隊還有幾個其他攝影師,陳路周隻負責航拍,而且,隊裡都是年輕人,沒想到來的幾個攝影師也都這麼年輕,沒一個晚上,大傢就已經打成一片。
嚴樂同說完,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看著陳路周站在那兒,認真調試機器的樣子,覺得挺匪夷所思,“還有女孩對你沒興趣?”
@鬼知道。陳路周把無人機定格在U型賽道的入口。
嚴樂同無法想象,畢竟陳路周剛來隊裡第一天,幾個女攝影師一改往日死氣沉沉的狀態,連著對他們都簡直格外殷情,怎麼看出來呢。那幾個女攝影師是他們隊裡常駐的攝影師,有什麼比賽都是讓她們拍,平日裡私底下玩得也不錯,他們之間已經達成瞭一種平靜且和諧的默契狀態,誰也不願意去打破這種平衡,畢竟以後還要合作的,所以她們每次來隊裡拍攝也從來不化妝,結果聽說隊裡來瞭個大帥哥,第二天上工所有人都妝容精致地宜情宜雨、宜室宜傢。
陳路周蹲下去,一手撐著,索性坐在草坪上,另隻手上拿著遙控器,抬頭看著天上的飛行器說,
笑瞭下說,“她不是一般女孩,無論你怎麼逗她,她都不會生氣,反正挺有意思。”
嚴樂同身經百戰,笑笑給他科普:“這你就不懂瞭,跟你談戀愛之前吧,這女孩子的心啊,就有宇宙那麼大,反正無論你怎麼逗她,她都能包容且滿足地跟你說‘沒事啦我可以的’,等跟你談戀愛之後吧,她的心就會變得跟針眼那麼小,”他還比瞭個手勢,信誓旦旦地表情,“反正你做什麼都不對,做什麼都能生氣。”
陳路周坐在草地上,一條腿抻著,一條腿曲著,胳膊肘搭著,試飛過一遍後,就把飛行器降下來,也沒看他,專註地看著遙控裡的畫面,說:“你知道這是為什麼麼?”
“為什麼?”
等飛行器降落,陳路周才放下遙控器說:“因為你就是她的宇宙啊。你把她的宇宙填滿瞭,她心眼自然就小瞭,要怪怪你自己吧。”
嚴樂同莫名醍醐灌頂,狗腿地追著陳路周屁股後頭,“牛啊,哥,你好會啊。”
陳路周:“還行吧,去幫我把機器撿起來。”
“OK,以後多教教我啊哥。”
“得瞭吧,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話音剛落,手機在兜裡震瞭震,陳路周直覺是徐梔,於是撈出來看瞭眼,果然。
徐梔:陳路周,我剛剛被瑩瑩嚴刑逼供,她知道我明天要去找你,她說也想跟著,明天可以帶她嗎?
Cr:隨你。
徐梔:灬我們的攝影師…也被他聽見瞭。
這麼快就跟他我們瞭是嗎?
Cr:…隨便你啊。要說幾遍?
陳路周發完就把手機扔包裡,不想再看,也不想再回瞭。決定她要發來再也不回瞭。
然而,徐梔再也沒發來,等她再發過來大概已經是半小時後,那時候陳路周已經在拍攝。摩托車訓練的場地是跟人租借的,一天費用很高,他們車隊本來也沒什麼經費,隻是這次為瞭俱樂部成立十周年的紀念,為瞭拍一個紀念視頻,隊長把傢底都掏空瞭,所以大傢都挺珍惜在這裡的每分每刻,車手們幾乎是沒日沒夜的訓練,想把最好的狀態展現在鏡頭裡。
陳路周來的第一天就知道這裡條件比較艱苦,除瞭幾個女攝影師住小旅館,男生們都是睡在樓上的大通鋪,工作餐基本也都挺素,但這都好說。主要是這個拍攝環境,訓練基地雖然在臨市的郊區,
四周也沒什麼高樓大廈,全是湫隘破敗的平層樓,人跡罕至,荒草叢生。但附近有個軍事區域,無人機不能隨意升空,航線需要申請,批準通過才允許拍攝,而且,白天大部分時間都不讓拍,隻有晚上九點之後才允許飛行。
所以一旦進入緊鑼密鼓的拍攝狀態,整個團隊都是按部就班,沒有人會停下來等誰,車手更不會,車手的狀態爆發都在千鈞一發。一旦錯過沒抓到,估計再練個兩個月都出不來同樣的成績。昨天就因為有個攝影師開小差沒抓到他的最好成績,車手氣得直接跟他打瞭一架,至今兩人都沒說上話。
陳路周看到徐梔後來回復的那條信息,已經快十二點,他剛收工,在棚子裡處理完手裡最後幾個空鏡,困得不行,掏出手機最後看瞭眼信息。
徐梔:那,如果不太方便,要不明天就算瞭,你先忙,等你忙完,我們回慶宜再見也是一樣的。
“啪”一聲,手機被摔在棚內的桌上。攝影棚就在賽車道的邊上,方便剪片和修片,他們臨時在旁邊搭瞭個棚子,有時候視頻拍完當場剪,不滿意還能補拍。棚內設施簡陋,就支瞭幾張桌子,放瞭個插板,插著幾臺電腦,不過幾天功夫,充電線已經雜亂無章到難分彼此。所以陳路周往桌上摔手機的時候,旁邊袒胸露乳的剪輯師大哥,下意識有點緊張地看瞭眼插線板,生怕給扯斷瞭。
這邊沒有空調,隻有幾架立式風扇,女攝影師不在的時候,幾個身材挺有料的剪輯師一般都直接脫瞭衣服幹活。隻有陳路周不脫,每天穿得都挺嚴實,隊裡的小男生開他玩笑,問他是不是身材太差不好意思脫。陳路周要麼開玩笑懟回去一“身材太好瞭怕你們看瞭眼饞”,要麼就是幹脆不搭理,他可以說是沒什麼脾氣,從入隊到現在,條件確實艱苦,有些一天拍幾個小時的攝影師抱怨連連,一會兒要回去一會兒又要加錢什麼的。陳路周一天拍十幾小時,也沒見他說過什麼。
所以這會兒見他發脾氣,連平日裡不怎麼跟他們聊天的剪輯師,都忍不住開口關心句,“你怎麼瞭?傢裡有事兒?”
月亮盡職盡責地掛在天邊,照著山川,照著大地,照著草坪,照著少年滾燙的心。
“沒事,你忙吧。”他搖搖頭,沒有傾訴欲。這種事兒也不好說,根本拿不上臺面,他壓根連什麼都還不是。
剪輯大哥沒有追問,丟瞭包煙過去,“你抽煙嗎?會抽可以抽我的。”
陳路周扯瞭扯嘴角,謝瞭好意,他真不會抽。也沒再說話,一副反躬自省地樣子靠在椅子上,長腿踩在地上,椅子往後推,翹著凳腳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仰著腦袋,盯著棚頂上光禿禿、接得很潦草的白熾燈,那燈不算亮,大概就十幾瓦,但看著一會兒也暈,再撈過桌上的手機時,情緒已經調整好瞭,剛才是兇瞭點。
Cr:睡沒?
徐梔:沒,你忙完瞭?
Cr:嗯,在幹嘛?
徐梔:看劇,你之前發在朋友圈的,還挺有意思。
Cr:翻我朋友圈瞭?
徐梔:嗯。
陳路周想問,什麼意思,為什麼翻我朋友圈,到底什麼路子。徐梔立馬又鍥而不舍地發過來一條,似乎怕他誤會,在解釋。
徐梔:實在寫不出來稿子,想在你朋友圈找點靈感的,按你說話的水平,我覺得這活你能接。
Cr:
謝謝,徐梔,不是每件事都用解釋。有時候風刮那麼大,花草樹木跟誰說理去,都是自然現象,理解。
徐梔:對哦。
Cr:你上次問我的問題,我剛剛想瞭想。
徐梔:什麼問題。
Cr:你問我心裡的墻倒瞭怎麼辦。
徐梔:哦,有答案瞭嗎?
Cr:要聽嗎?
徐梔:嗯,你說。
Cr:微信上不說,明天過來,當面說。
徐梔:好。
素第二天,陳路周本來要過去接她,被徐梔拒絕瞭,一想她三個人過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便沒再堅持,發瞭個定位過去,讓她到基地之後給他打個電話。
徐梔這才發現自己其實還沒有陳路周的電話,兩人都是微信聯系。不用她提醒,陳路周很自覺地發瞭一串號碼過來。
陳路周:1838991xxxx,有事電話,微信聽不見。
徐梔存號碼的時候默念瞭一遍這個號碼,馮覲坐在副駕駛座,他這會兒還並不知道徐梔帶他們去的地方會見著誰,但是這個號碼他聽著很熟悉,就是想不起來是誰,反正就是在哪見過,因為最後四個是連號。那時候這種號碼很少,他去移動公司申請的時候,人傢放出來的號碼都是一些比較難記的。
車子抵達訓練基地門外的時候,陳路周已經在瞭。他雙手抄在兜裡,站在訓練基地門外的花壇牙子上。
馮覲此刻還沒認出來花壇上大帥比是誰,反倒是陳路周一眼認出他瞭,他倆雖然沒正式見過面,
但是好歹視頻過幾次,在朱仰起的手機上也打過兩次招呼。
“馮覲。”
幾人一下車,陳路周走到徐梔旁邊,高高大大的個子挺自然地罩住她,反倒先跟馮覲打瞭招呼。
馮覲盯著他看瞭老半晌,太陽曬在頭頂上,徐梔感覺自己都快烤化瞭,馮覲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過還是被陳路周捷足先登地做瞭自我介紹,“我是陳路周,你應該認識我。進去再說。”
說完,他低頭看徐梔,“熱?”
徐梔點頭,“臨市好像比咱們那邊熱很多,昨天瑩瑩都中暑瞭。"
陳路周帶她們往裡走,“這裡面沒有空調,不過稍微會比外面涼快一點,等會我找兩個風扇給你們,我還有個組要拍,你們先到處逛逛,拍完瞭我再找你。”
@馮覲還在身後滋哇亂叫,臥槽臥槽,一連幾個臥槽都無法平復他此刻的心情,蔡瑩瑩耳朵都快被他喊聾瞭,“馮覲,你夠瞭,我見到劉德華都沒你這麼激動。”
“那不一樣好吧,我們倆有個共同的樞紐,叫朱仰起,但一直都沒見過彼此,我老聽朱仰起吹他有多牛有多牛,而且本來朱仰起是打算找個時間介紹我們認識,但是沒想到我們提前先認識瞭!”
蔡瑩瑩:“你沒覺得,陳路周並不是很想認識你啊。”
剛剛那聲馮覲,連蔡瑩瑩都聽出來有點冷颼颼的。
馮覲:“不可能,他一眼就認出我瞭,肯定對我也是仰慕已久。”
蔡瑩瑩無語翻瞭個大白眼。
基地人還挺多,來之前,徐梔就聽他說瞭大概的情況,是一個摩托車隊俱樂部,大多都是男生,
除瞭幾個女攝影師。徐梔一走進去就聽見外面車道上傳來轟鳴的發動機聲,應該是有人在訓練,陳路周把他們帶到剪輯棚那邊,陳路周難得帶人過來,還是倆美女,要換作其他地方估計早就沸反盈天瞭,但這個基地吧,比較特殊,一波男人隻愛車,一波男人隻愛攝影,對美女都免疫,反而看到脖子上掛著相機的馮覲,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激動,倚老賣老地說:“怎麼樣,這行辛苦吧,哥們勸你,你還年輕,趁早轉行。”
蔡瑩瑩和徐梔備受冷落,蔡瑩瑩備受打擊,她比不過柴晶晶就算瞭,居然連馮覲都比不過。
徐梔看陳路周半天沒走,於是對他說瞭句:“你忙你的啊,不用管我們,等會如果實在待不住,我們打算去附近逛逛。”
“附近就一個軍區,別瞎亂走,在這等我,”陳路周不知道跟誰要瞭兩瓶藿香正氣水過來,放桌上,“隊裡沒醫生,要是不舒服,你先喝點。”
徐梔坐在他平時的剪片子的位置上,接過,仰臉問他,“你什麼時候結束?”
“一小時左右,”陳路周把自己的psp丟給她,“先玩會兒,吃晚飯叫你。”
徐梔嗯瞭聲。
然後陳路周走瞭,徐梔坐在棚內,順著他走的方向望過去,一眼認出他那臺無人機。他的機子和設備全在賽道那邊,旁邊站著一個男攝影師,和一個女攝影師,兩人在閑聊似乎在等他開工,他走過去,女生笑盈盈地遞瞭一瓶水給他,陳路周沒接,下一秒,彎腰從地上撈起一瓶水,就去開機器。
夕陽沉在天邊,隱沒在山脊背後,散發出最後一抹餘光,像脫瞭妝發的洋娃娃,透著一種灰敗的生機勃勃。剪輯棚裡其實味道並不好聞,黃昏的風一吹,熏味沖天。
但藏鴉的暮色裡,那抹餘光像有人輕輕撕開的天光,試探性地摸瞭摸少女的臉龐。
今天白天有一小時可以航拍的時間,審批過的。賽車手還在一旁爭分奪秒地做準備活動,想把最好的狀態拿出來,而陳路周則一副慣常老姿勢,胳膊肘擱在膝蓋上懶洋洋地坐在草坪上,仰著頭最後在檢查一遍,附近有沒有幹擾物。
等他確認完畢後,距離準確的飛行時間還有五分鐘才能開始,賽車手仍然沒停下來,一直認真嚴謹、毛發倒豎地在鍛煉身上的肌肉記憶,徐梔來之前沒想到氣氛是這麼劍拔弩張,旁邊的剪輯師大哥給她們解釋說“是這樣的,陳路周他們是負責幫這個車隊拍十周年的紀念視頻,就這個開大排的車手比較難伺候,很龜毛的。前幾天還因為沒拍好跟我們其中一個攝影師打瞭一架,鼻梁骨都給打斷瞭。陳路周特意申請瞭白天的航線給他補幾個航拍鏡頭,而且據說他已經把狀態調整到最佳狀態,說是今天一定會出自己前所未有的好成績,說實話,我都替陳路周捏把汗。”
確實,難怪徐梔一走進來,就感覺這邊氣氛這麼壓抑,整個現場看著比國際比賽還緊張,看那位賽車手在那邊八公草木抓緊訓練的樣子,連剪輯棚這邊幾位觀望的老大哥都忍不住開始為他屏氣凝神。
然而,這最後的五分鐘,連徐梔的心臟都跟著緊瞭下,陳路周倒是在那邊老神在在地玩瞭四分鐘手機。
他身上穿著黑t黑褲,今天不一樣的是,不是運動褲,是修身的黑色工裝褲,腦袋上還是頂黑色的鴨舌帽,不過logo不一樣,他應該有很多這樣的帽子,襯得下顎線清晰,骨相確實優越,整個人幹凈利落,他又愛穿一身黑,所以身上線條最為鋒利。@蔡瑩瑩都看不下去,忐忑不安地說:“這都什麼時候瞭啊,陳路周怎麼還有心思玩手機?”
馮覲都不知道陳路周有沒有女朋友,大膽猜測道:“是不是給女朋友回信息啊?”
大概是拍攝開始的最後幾秒,陳路周終於一副“黑雲壓城城也不催”的姿態慢悠悠地收起手機,緊跟著,徐梔的手機猝不及防地叮咚一響。
Cr:那天你問我的問題,我昨天想瞭想,如果我心裡的墻塌瞭,那我想我會再建一座更堅固的城堡;如果世界上的河流都幹涸,那我會用眼淚融化冰河和山川;如果太陽也不再升起,那我會嘗試點亮所有的燈。
Cr:月亮圓或者不圓,都沒關系,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