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兩人確定關系沒多久,校園裡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徐梔知道八卦消息傳得快,也沒想這麼快,某天下午,在上專業課的時候,朱仰起給她發瞭兩條微信,其中一條是截圖。
朱仰起:【嘖嘖,今天下午第三個瞭,我們一中好幾個女生跑來問我你以前是哪個高中的。】
徐梔:【?】
朱仰起:【跟他談戀愛,很正常,畢竟高中那麼多女孩子暗戀他,他是誰也不搭理,大傢都以為他至少會寡到大學畢業,沒想到,高中一畢業就談上瞭,這多少有點傷我們學校女孩子的心瞭。這陣子肯定會有不少人過來打聽你。不過你放心,他是我兄弟,你的信息我不會亂說的,我告訴她們你是仙女高中畢業的,長得賊漂亮。】
徐梔:【他們班女生好像見過我。】
朱仰起:【格局小瞭,你以為陳路周在我們一中就他們班女生知道他?就我們藝術校區哪個女的不知道他,他還沒發朋友圈呢,要哪天發朋友圈,我估計我手機得炸瞭。】
徐梔:【那現在她們是怎麼知道的。】
朱仰起:【你們學校不少我們以前高中的同學啊,好像是有個兄弟找他的時候不小心把消息發到以前高中競賽群瞭,問他人在哪,然後就有人幫他回瞭句,說陪你在食堂吃飯,緊跟著我就陸陸續續接到各位姐妹的問候瞭。等放寒假你就知道瞭,他以前在我們學校到底有多牛,到時候估計聚餐是少不瞭的。】
陳路周那會兒在球場打球,手機丟在籃球架下的墊子上,他下場的時候,人坐在地上,兩手撐在後面神情專註地看場上幾個人打配合,有人見他手機亮瞭好幾下,於是把墊子上的手機撈起來給他遞過去,“草,你電話。”
手機從肩上滑下來,陳路周穿著一身松松垮垮的灰色運動服和灰色褲子,拉鏈嚴絲合縫地拉到頂,正好擋住他半個下巴,人懶洋洋坐著,伸過去一隻手接住手機,漫不經心地摁在胸口位置,沒急著接,還跟場上人不急不緩地提醒瞭兩句,“讀秒瞭,再不出手要被蓋瞭你。”
為時已晚,話音剛落。
“啪一”球被人從頭頂拍飛,直直沖陳路周那邊飛過來。
他預判精準,反應挺快,輕巧地偏頭躲過,借此調整瞭姿勢,盤腿坐直,嘆瞭口氣,低頭去看手機。
旁邊人對陳路周的預判能力毋庸置疑,由衷感嘆:“草,你預判能力絕瞭哎。”
“角度好而已,”陳路周隻說瞭句,低頭看著手機,頭也不抬地問他,“哪有電話?”
仔細一看,是微信,看那名字還有點陌生,想瞭好久才想起來,是高一承受不住壓力從他們班退出去那個女生。
張妤:【你沒出國啊?】
Cr:【嗯,有事兒?】
張妤:【沒,剛在班群裡,看她們聊起你,我才想起來,之前聽說你出國瞭,沒想到你還是去瞭A大,李科他們也在吧?我在B大,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Cr:【再說,最近忙。】
張妤:【行。】
下一秒,又一條發進來,不是張妤,是一條備註名為TRaincatsanddogsj的微信。
Raincatsanddogs:【在哪兒?】
Cr:【球場,下課瞭?】
Raincatsanddogs:【還沒,有點】
Cr:【餓瞭?】
Raincatsanddogs:【想你。】
他倆剛在一起第一個星期,微信聊天對話還挺正經的。
【在哪?】
【圖書館。】
【等會兒一起吃飯?】
【好,下午有課嗎?】
【沒有,不知道要不要開會?我想吃螃蟹瞭。】
【嗯,等會帶你去。】
諸如這種。
後來,漸漸的,熟瞭,兩個人本性暴露之後,對話才開始略顯直白,不過他倆直白也就說一句想你想我沒之類的,沒多餘的。
陳路周剛要回,正巧有人撞槍口上,朱仰起電話進來,他剛跟室友吵完架,聽陳路周聲音也挺喘,心裡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先發制人:“你這麼喘幹嘛?你又喘不上來氣瞭?女朋友又抱你太緊瞭?"
陳路周笑瞭下,“我在打球啊,下午沒課。”
朱仰起松瞭口氣剛要說話。
陳路周又補瞭句,“不過她剛說想我想得不行,”人往後仰,一隻胳膊肘撐著,不懷好意地問瞭句,“哎,朱仰起,你有女朋友嗎?”
朱仰起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咬牙切齒地問候他老祖宗:“你有良心嗎?”
陳路周收瞭笑,口氣這才正經:“找我幹嘛?”
朱仰起心力交瘁地說:“我實在受不瞭宿舍裡兩個奇葩瞭,天天吵架,我打算下學期自己在外面租個房子住,你要跟我合租嗎?”
陳路周人坐直,換瞭個姿勢,一手舉著電話,一隻胳膊肘隨意地搭在曲起膝蓋上說:“咱倆學校隔這麼遠,怎麼合租?”
朱仰起說:“大不瞭我吃點虧,租個離你學校近點的地方,反正我們課少,一周也就上幾節專業課。”
“不太方便吧。”陳路周仰著腦袋左思右想,喉結輕輕滾瞭下,慢悠悠地說。
朱仰起知道他有女朋友有顧慮,但他剛被室友氣的夠嗆,悶頭灌瞭一瓶雪碧,胃裡火燒火燎地直咕咚,也耐不住性子說:“你是考慮徐梔嗎?我跟你倆住也沒問題"
“想多瞭你,”陳路周說,“我們學校大二才讓通勤,李科那邊也想到時候搬出去,他打算下學期申請創業基金,住外面方便點,我跟他合租,你要想過來,我讓他找個離你們學校稍微近點的地段,下學期你要寢室憋不住,自己先找個地方湊合吧。”
“徐梔不打算跟你一起搬出去嗎?我們學校好些情侶已經在外面租房子瞭。"
陳路周無奈地嘆瞭口氣,看著球場上人影活躍晃動,這地方四處通風,無密封的墻,說:“那到時候學校不知道傳成什麼樣瞭,我倆在學校認真接個吻都得繞大半個教學樓找地方,怕被人撞見。”
徐梔又那麼愛接吻。
被人撞見挺麻煩,有人會拍,到時候朋友圈論壇亂發,影響不好。朱仰起很理解,畢竟在雙一流的高等學府,而他從來又是分寸感十足的人,“也是,畢竟你從小就純。”
熱戀嘛,總是格外黏膩一點,但朱仰起其實這會兒還沒回過神,他這個從小潔身自好、又純又拽的兄弟跟女朋友談戀愛到底是什麼樣的。
在人前肯定是不會騷的,私底下肯定騷得很。
緊跟著,陳路周在電話這邊問瞭句,“這周要不要過來?”
朱仰起心裡一警惕,“幹嘛,喂狗糧啊?”
陳路周笑瞭下,懶散道:我生日啊,我跟她確定關系之後還沒請你和李科吃過飯,順便把生日過瞭。"
“生日你倆不單獨過一個?”朱仰起說,“要是我,寡瞭這麼多年,第一次談戀愛過生日不得讓女朋友好好準備驚喜啊。”
這事兒陳路周想過一陣子,最後還是覺得沒必要,嘆瞭口氣說:“不瞭吧,誰女朋友誰心疼,準備驚喜很累的,她最近忙。”
朱仰起有點震驚,“你少來,你個矯情精不是最重儀式感瞭嗎?”
“徐梔這專業不比別的專業,挺耗腦細胞的,他們系裡的學長學姐都在調侃他們頂多為祖國健康工作五到十年,有時候看她天天熬夜幹圖,我也挺煩的,我還想她活久一點,”陳路周擰著眉說,“開學才多久,她喝瞭不知道多少咖啡瞭。”
所以,早在前幾天,陳路周就跟她再三叮囑,生日不用準備什麼,你陪我過就行瞭。
陳路周身份證上的生日日期是三月,但身邊幾個熟悉的朋友都知道他生日在十一月。正好是光棍節。高中的時候,其實也不太過,朱仰起要不是每年都會叫一幫人出去喝酒唱歌,這天他一般在傢蒙頭睡大覺。因為這個日子對他來說其實不是什麼好日子。
但沒想到,薑成今年還給他寄瞭生日禮物,包括高中幾個可能都說不上太熟悉的朋友,也給他發瞭微信,祝他生日快樂。
陳星齊也給他發瞭一條。
【哥,生日快樂啊。】
法院把陳星齊判給陳計伸之後,他倆就沒再聯系過,當晚他和連惠收拾東西搬離別墅的時候,陳星齊扒拉著他的脖子,像個考拉掛件,死死都不肯放手,哭著問他,哥,我能不能跟著你。我不要跟他倆瞭。
陳路周那幾天狀態更差,嗓子全啞,說出來的話幾乎都是沒聲的,“不能,我自己都要半工半讀瞭,我怎麼養你。”
陳星齊眼睛都哭腫瞭,還是小聲地說瞭一句:“我很好養的,你讓我吃飯就行。”
陳路周當時整個衣服都被快被他扯下來,肩膀半露著,然後看瞭眼連惠,連惠站在車門邊不說話,最後還是把陳星齊抱下來,哄瞭兩句,“在傢好好呆著吧,哥有空回來看你。”
然而,陳星齊知道是騙他的,當場就嘶吼著戳穿他,“騙人!你跟媽媽都不會再回來瞭。"
陳路周沒說話。
最後還是連惠一言不發地走過來把陳星齊拖進屋裡,把門一鎖,也不顧陳星齊在裡面號啕大哭,
像一條小狗似的瘋狂地拍打著門板。
也是那一刻,陳路周仿佛看到瞭當年的自己。
連惠第一次丟下他的時候,走得一定比剛才決絕。
後來上瞭車,氣氛沉默開瞭一段路後,連惠讓司機把車停在路邊,她下去抽瞭支煙,回來的時候,從包裡摸出把新房鑰匙丟給他,沉默地看著窗外片刻,才說:“如果我知道他會把你送你福利院,
當初我也不會把你交給他。我那時候跟他感情出瞭問題,分手之後我發現自己懷孕瞭,本來想把你打掉,但是去醫院的前一個晚上我做瞭一個夢,我夢見你一直叫我媽媽,夢裡那個孩子跟你長得很像,
我沒舍得打。但我跟他已經沒感情瞭,他知道我懷孕後,說要跟我結婚,太可笑瞭。"
她停頓片刻,回憶似乎讓她很痛苦,眼角都皺著:“你沒見過他,你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他謊話連篇,身上桃花爛賬一堆。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是他養我,後來分開之後我沒辦法,我沒生計來源,隻能大著肚子去上工,就遇見瞭陳計伸,那時候陳計伸已經有點小錢,他說不介意我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他養。後來那個人找到我,大鬧瞭一場,場面很難看,鬧到陳計伸的公司,他說如果我要跟他結婚,就讓我把你給他,不可能讓你給別的男人養。他雖然是個人渣,但傢裡多少有點傢底。”
車一輛輛從他們旁邊駛過,橙紅色的車燈忽遠忽近,說到這,連惠無奈地笑瞭下,“我當時想,你要跟著我嫁給陳計伸,我畢竟是弱勢一方,我什麼都得依靠他,我電視臺的工作也是他給的,以後陳計伸有瞭自己孩子,你多少要看別人的臉色。但你如果跟著他,無論他以後跟誰結婚,你都是長子,
你懂嗎?畢竟那是你親爹,他的東西,你肯定有一份。”
“他為什麼又不要我?”陳路周當時靠在後座上,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聲音已經聽不出任何喜怒,啞得幾乎隻能聽見隻言片語。
“他以前跟人飆車,年輕又狂,得罪瞭不少人,後來出瞭車禍,他昏迷瞭三四年,緊跟著因為飆車的事情,扯出他父親的齷齪事被抓瞭,他媽有點精神分裂,把你送進瞭福利院,他醒來可能過瞭好久才想起來他還有個兒子,後來他去找你,但他這人年輕的時候就是混賬,根本記不得你的生辰八字,
出車禍之前也是保姆帶的你。”
“隔瞭三四年,他壓根不記得你的長相,他走投無路找到我,讓我去福利院認人。我當時氣瘋瞭,
但我不能再把你交給他,後來我騙他說你被人領養走瞭,回來我跟陳計伸商量。他同意瞭,但是他要求我等你成年把你送出國。那時候我才知道他怎麼可能那麼大度,真的不介意。”
嗓子眼發緊,在拉扯,陳路周已經說不出任何話瞭,早在前幾天,他就已經把嗓子喊啞瞭,那種極度崩潰和絕望的情緒,他早已經在知道真相的那天消耗幹瞭,那會兒他心裡隻有一潭死水,像一個木偶,眼裡也是,平靜得毫無波瀾,“所以你用八字當借口,騙他瞭?”
連惠嗓子也幹,說到最後,她喉頭哽咽,吸瞭口氣,但話語支離破碎,勉強撐著一絲力氣說:“沒有,陳星齊那陣確實一直發燒,我知道他迷信,就讓他找人算瞭算,有時候命中註定吧,那個算命的說,讓陳星齊認個幹娘,但我不同意,他說認個哥哥也行,說陳星齊命裡還有個哥哥,我當時和陳計伸都心知肚明,去福利院辦手續的時候,那時候你六歲,你絲毫沒有芥蒂,乖乖地對著我們叫爸爸媽媽,特別聽話。我突然不敢告訴你真相,我怕你反而對我有抵觸,也怕你一時接受不瞭,我想著等以後有瞭合適的機會再跟你說。”
她低頭自嘲地笑笑,盡管保養再好,皮膚看著吹彈可破,眼角還是暴露瞭魚尾痕跡,“你一直以來對我們都毫無芥蒂,你十歲那年我本來想告訴你的,但你跟陳計伸好得跟親生的一樣,甚至比陳星齊都好,我不敢打破這種平衡,所以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跟你說。但陳計伸骨子裡還是個腐朽守舊的人,等他生意越做越大之後,他不僅開始防備你,他已經開始防備我瞭,無論我怎麼小心翼翼,他始終覺得,我雖然對陳星齊好,但是私心裡總是偏向你,所以那天你半夜給我打電話,我沒接,我確實沒在臺裡開會,是因為他在旁邊。”
“因為前一秒我剛掛瞭陳星齊的電話,他那幾天總嚷嚷著要買球鞋,我知道他沒正經事就沒接,陳計伸說我對陳星齊態度冷淡,結果後腳你就打來瞭。後來你問我為什麼堅持要送你出國,是因為我的態度越堅定,他才會越放心,我那時候總想,無論怎樣,陳計伸是我們母子倆唯一可以依仗的人瞭,
隻要順著他就行。”
車廂裡靜瞭兩秒,陳路周推門要下車,這會兒情緒已經淡瞭,但他也不知道要跟連惠說什麼,有些東西破瞭就是破瞭,誰也沒辦法粉飾太平,知道真相之後,他隻覺得自己好像完全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
他整個人靠在後座上,先是看著窗外,停瞭兩秒,又仰頭看車頂,然後仰著腦袋靠在車座上,喉結冷淡地滾瞭兩下,嗓子發幹得緊,滾著都澀澀地泛著刺疼,整個人都帶著倦意,直冷冷地看著車頂,才疲乏地張開口,因為嗓子幾乎不出聲,像是卡瞭殼卻字正腔圓的錄音磁帶,自嘲地說瞭句:“人有時候還真的得愛點什麼,才能活下去。”
說話還是吊兒郎當,但卻像一條瀕臨幹涸的魚,心如死灰,已經放棄掙紮瞭,任由雨打浮萍,芭蕉散葉,比以往都消沉,卻偏又帶著一點至死靡它的狠勁兒。
連惠慘白著一張臉,卻笑瞭笑,說:“愛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更多時候,愛在某種程度上,隻是一種廉價感動和精神錯覺。”
陳路周隻是靜靜看著窗外,沒回應她。
陳路周給陳星齊回瞭個電話過去。
那邊掛掉,彈瞭個視頻回來,但是沒看到腦袋,隻看到一堆堆積如山的卷子和作業本,桌上橫七豎八躺著好幾個psp,陳星齊的聲音還沒到變聲期,是他們班最晚的一個,聽起來還是小孩音,“哥!”
陳路周在宿舍,舍友聽見這聲兒,還以為才十來歲,一看那桌上草垛一般的作業本,忍不住調侃瞭一句,“現在小學生作業還挺多啊。”
“初中生,變聲晚。”陳路周回瞭句。
他人敞著腿靠在椅子上,身上就穿瞭件短袖,外套掛在椅背上,被他後背壓著,身型仍舊寬闊而高瘦,陳星齊一見他哥這熟悉的寬肩闊背就安全感油然而生,頓時想起以前窩在他懷裡打遊戲的樣子,隻想往他懷裡窩,眼饞地看著他寬寬的胸膛,“哥,你怎麼還穿短袖啊,北京應該下雪瞭吧?我看東北都下大雪瞭。”
陳路周翹著椅子晃瞭兩下,拿手機對著自己,沒搭理他,“我剛看見個什麼奇怪東西?你把手機對準你自己。”
陳星齊剛點開視頻的時候,忘記反轉鏡頭,所以第一下其實露出的是他的臉,他哥果然看見瞭。
“你染頭發瞭?”陳路周有些一言難盡地看著屏幕,“這什麼顏色?”
陳星齊漫不經心地說:“黃綠色。”
“什麼路子?”陳路周費解地看著他問。
氣死我爸的路子。”
陳路周無語地撇瞭下頭,懶得跟他講道理瞭,語帶調侃地問瞭句:“出過門嗎?”
“出過啊,染瞭都好幾天瞭。”陳星齊一邊玩著psp,一邊抬頭看瞭眼視頻說。
“沒人拿你當紅綠燈嗎?”
陳星齊說:“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我爸昨天開車差點撞倒我,是不是拿我當紅綠燈瞭?”
“他應該真想撞你吧。”@“管他呢,反正他現在就我一個兒子,撞死瞭沒人給他養老送終。”
“陳星齊,”陳路周這才正兒八經地叫瞭他一聲,聽見這聲,對面psp也放下來瞭,一副叛逆少年不聽管教的樣子看著他,當然陳路周也不管他聽不聽,直接點瞭兩句,“沒必要,你過你的,好好讀書吧,把頭發染回去。”
“那我能來北京找你嗎?”
“考上市一中,來北京哥帶你玩。”
“市一中,我又不是你。哥,你那麼聰明,到底吃什麼長大的啊?我們老師昨天還跟我們說,其實一般人努努力都能考上重點大學,但是如果要考上名牌大學一般人還真不行,對學習多少得有點天賦,然後我們老師說,能考上你們A大的,都是天賦異稟但是又極其努力的人。我很難想象你們這樣一群人聚在一起,都是在聊什麼,聊火箭發射嗎?”
陳路周懶得跟他扯瞭,“什麼都聊,天賦異不異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裡的人確實都挺努力的,
你好好學習吧,實在跟不上我給你找個傢教,慶大我們應該有同學。別跟你爸媽說,以後單線聯系。”
掛瞭電話,陳路周把手機丟桌上,回頭問瞭句剛剛那個插嘴的室友,“期中成績出來瞭嗎?”
期中隻考瞭幾門基礎課,專業課都沒考,微積分,英語這些。人文實驗班考得多一些,因為他們學得雜。
陳路周微積分96,英語滿分。
“你很牛瞭,晚來一個月,微積分還能考這個分數。”室友說。
但李科很震驚,“你微積分居然沒滿分?不能夠啊,你們微積分不是最簡單的麼?我剛還聽說人文院有個英語微積分全滿分,我還以為鐵定是你。談戀愛是不是受影響瞭你?”兩人當時正往校外走,旁邊來往都是同學,李科四下張望兩眼,然後悄悄湊到他耳邊鄭重其事、小聲說:“我聽說那什麼,破瞭處之後,智力和精力都會下降,你是不是太不節制瞭?”
陳路周:“”
約的吃飯地點在學校對面的大排檔,他倆過去的時候,朱仰起早早坐在那敲碗等瞭,見就他倆,
往後看瞭眼,“徐梔呢?”
陳路周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李科則自動自發地坐到朱仰起旁邊,陳路周靠在椅子上,先拿過旁邊空位上的塑料包裝碗筷給拆瞭,把塑料薄膜在手心揉成一團說,“在建館上課呢,等會兒過來。”
“過生日吃大排檔啊,你怎麼想的。”朱仰起說。
還坐在馬路邊邊,他看瞭一圈,四周人不多,不過也是這個學校的常態,周五要麼出去玩瞭,要麼都在圖書館。
“搞那麼隆重幹嘛?別嚇她瞭,生日而已。”陳路周無所謂地低垂著眼,說得輕描淡寫,然後把筷子給她擺好,才去拆自己的。
“行吧,就你會疼人。”朱仰起嘖嘖。
@這傢海鮮大排檔前些日子關瞭很久,最近又重起爐灶,聽院裡學長學姐說這傢排擋有點他們傢那邊的味道,徐梔沒吃過,陳路周就定瞭這。旁邊三三倆倆還有兩三桌,不過看著都是研究生從實驗室出來放風的,顯然也註意到陳路周那桌,忍不住看瞭兩眼,感嘆兩句歲月無情,想他們剛來那年也是如此有著星星般幹凈清澈的眼睛。
大排檔背景音樂放著最近很火的一首歌,《茫》
朱仰起不喜歡這首歌,幾乎把孤獨詮釋到極致瞭,歌詞聽著也很紮心,什麼萬傢燈火,卻沒盞燈留我。
李科拿瞭幾罐可樂回來,給陳路周滑瞭一瓶過去,又忍不住提一嘴:“哎,我剛跟你說的那個事兒,你好好想想啊。”
“想什麼?”朱仰起好奇問。
“沒,我倆打算參加數模競賽,但他最近狀態不佳,我覺得他談戀愛多少受瞭點影響,”李科好奇地問瞭句,“哎,你知道熱戀期一般幾個月啊?”
“三個月吧?”朱仰起說,“這得看人,這傢夥難說,一年都止不定,他多少有點戀愛腦。”
“那不行,美賽到時候都結束瞭。”
陳路周樂瞭,嘆瞭口氣,把可樂擰開,回到剛才的話題,也大方承認,“總歸肯定沒高中那麼充沛瞭,精力上肯定會分點心的。”
“分什麼心?”旁邊的椅子被人拉開,徐梔一邊坐下,一邊好奇問道。
兩人穿得還挺搭,陳路周裡面一件灰色線衫和白色t恤疊套,底下露出一點白邊,下面一條松垮的黑色運動褲,外面套著一件黑色的立領外套,襯得整個人線條幹凈利落,徐梔也是一身黑灰,黑色呢大衣,黑色的小腳褲,裡面一件灰色線衫,線條卻柔和。
本來陳路周坐在那,單槍匹馬,帥得挺孤獨,也想象不出是誰能坐在他身邊。然而徐梔一坐下,
畫面渾然天成。旁邊是雙一流的學府,路燈瑩瑩冉冉地照著陳舊泛黃的街道,旁邊馬路上橙紅色的車燈瀉成一條河,混沌澆離的畫面裡,也許是身上輪廓硬朗和漂亮的線條,襯得他倆格外清晰,看著清醒獨立,溫柔堅定。
陳路周靠在椅子上,一隻胳膊吊兒郎當地掛在椅背上,另一隻手搭在桌上,手腕上還綁著一根黑色皮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側著身看她,將她從上到下抽絲剝繭一般地打量瞭一遍,最後眼神若有似無地落在她身後的包上,意味深長、悠悠地扔出來一句,“你男朋友生日,真就空手來?”
馬路邊是白色欄桿,他們那桌就坐在欄桿邊上的,北京那會兒已經入冬,又恰巧是雙十一,校門口停著好幾輛快遞車,正在卸貨,徐梔往那邊心不在焉地看瞭一眼,笑著回頭看他,目光落在他清瘦冷白的手腕上:“不是你說不用準備嗎?”
“行。”
不說話瞭,李科和朱仰起愣愣地看著他倆,但那人還是吊兒郎當地靠著,眼神一動不動地看瞭她好一會兒,拿下巴懶洋洋地指瞭指她放在背後的包,“是不是在包裡?快,拿出來。”一副你不可能沒準備的樣子。
徐梔笑得不行,拿起他的可樂,喝瞭口,但還是說:“真沒有啊。”
“真沒有?”
“沒。”
陳路周倒也沒生氣,就是有點失落。但也知道徐梔最近忙,前幾天為瞭交專業課的期中作業一直在熬大夜,建築系是出瞭名的沒有周末系,作業交完她回寢室補瞭一天一夜的覺。
他人靠著,嘆瞭口氣,低著頭想瞭想,畢竟現在是熱戀期,他能理解,但為瞭杜絕自己以後因為這事兒跟她吵架,於是他努力說服自己,淡淡地抬瞭抬下巴,越過如流水一般密密匝匝、忽遠忽近的橙紅色車燈和正在忙忙碌碌卸貨的幾個快遞車,給瞭自己一個臺階下,環顧瞭一圈,發現附近也隻有一傢籃球店,口氣卻又拽又冷:“你去給我隨便買個籃球,別買斯伯丁那些,不用太貴,就當生日禮物瞭。以後我要是拿這事兒跟你吵架,你就拿它砸我。”
徐梔低頭笑瞭下,陳嬌嬌還是陳嬌嬌。二話沒說,乖乖站起來去瞭。
等她回來的時候,桌上菜剛齊,幾人在聊期中成績,陳路周給她拉開椅子,手一伸,徐梔把一個籃球鑰匙扣放在他的掌心裡,還是斯伯丁定制系列,估計不比普通籃球便宜,他一愣,撂下筷子,狐疑地抬頭看她。
徐梔皮膚本就白,北京幹澀的風一吹,整張臉緊繃輪廓圓潤而精致,皮膚細膩幾乎無可挑剔,黑色的長發半卷不卷地散在背後,她一坐下,然後自然而然地從陳路周手腕上捋下皮筋松松地把頭發綁上說:“我問老板哪種球砸著不疼,老板說,估計也就鑰匙扣不疼瞭。你那麼愛生氣,我覺得買這個保險一點。是不是暑假那根?”
他嗯瞭聲,“掉我臥室門口。”
“不生氣瞭?”徐梔說,“那我可以提個要求嗎?”
陳路周氣笑,一隻手閑散地擱在她的椅背上,側頭看她,“蹬鼻子上臉瞭?”
徐梔覺得這話不好當著對面兩人的面跟他說,於是從包裡摸出手機,噼裡啪啦發瞭一條微信給他。
Raincatsanddogs:晚上可以住外面嗎?
結果徐梔這邊剛嗖一聲,陳路周放在桌上的手機便緊跟著叮咚一聲。
朱仰起和李科:”
你倆可以再明顯一點嗎?
陳路周沒搭理,李科還跟他在聊數模競賽的事情,正說到興頭上,慷慨激亢地給陳路周畫大餅,
說得口若懸河,引得一旁倚老賣老的研究生頻頻打量他,覺得現在的年輕人真狂,不知天高地厚。但也就這股熱血勁兒,卻令人覺得似曾相似,那不就是曾經的他們嗎?
李科:“我問瞭,咱們學校就算不參加國賽也能直接參加美賽,數模競賽拿獎能保研的,高中搞瞭三年的競賽,這怎麼也算我們的老本行瞭吧?不過跟數學競賽不太一樣,數模我覺得更有意思。”
“我考慮下。”陳路周思忖片刻說。
結果徐梔說:“我報瞭數學競賽國賽,微積分。月底初賽。”
李科:“你報瞭啊?那挺好,數學競賽讓你女朋友出戰,你跟我去數模競賽。你以前搞過競賽嗎?”
徐梔說:“沒搞過,所以打算跟你們取取經。”
李科笑著說:“這你男朋友是行傢,他數競國一,進過集訓隊的,要不是我們省去年趕上教改特殊時期,全部取消瞭保送資格,隻給加分,不然早都保送瞭。"
@旁邊的人,不知道是得意還是怎麼樣,還哼上歌瞭,低低沉沉,字正腔圓,很好聽,因為大排檔裡正放著這首歌,他的聲音跟著旋律和在裡面,格外清晰。
“沒有瞭我的浪漫,他們算什麼浪漫,你就隻能夠抱憾”
陳路周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不小心跟著旋律哼出聲瞭,嘴裡啃著螃蟹腿,聽他倆聊天。
等聊天聊沒聲瞭,才意識到一桌幾個人都在看他,陳路周剝瞭隻螃蟹腿扔徐梔碗裡,咳瞭聲,“看我幹嘛,唱歌犯法?”
徐梔笑著問他:“微信看瞭嗎?”
“嗯。”
“可以嗎?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陳路周一隻胳膊還掛在徐梔的椅子上,手上戴著手套,把剝好的螃蟹腿一根根丟她碗裡,表情挺無動於衷,意味深長地瞥她一眼,說:“送禮物?”
“要獎勵吧你?”他要笑不笑地補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