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情緒·穩定

作者:耳東兔子 字數:4913

慶宜的冬天很少下雪,但是也冷,而且沒有供暖,所以在室外都手腳冰涼,骨子裡都忍不住打顫。

徐梔一下子還沒適應,她穿得少,在北京大衣一裹,裡頭頂多也就一件薄毛衫,因為室內都有暖氣。

所以沒走兩步,她就打個激靈,整個人凍得哆哆嗦嗦,老徐看不過去,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嘴上還不忘數落兩句:“我怎麼跟你說的,多穿點多穿點,你就拿我的話當耳旁風。”

徐梔怕他念叨個沒完,拉開車門上車,趕忙轉移話題,“老爸,你買車瞭?”

徐光霽坐上車搓瞭搓手,抽瞭張紙巾,邊擦反光鏡邊說,“二手的,泌尿科那個老張你還記得吧?

他兒子今年賺瞭點錢,給他換瞭臺新車,就把這車便宜賣我瞭。"

是一輛黑色的帕薩特,空間還算寬敞,就是有些年頭瞭,方向盤都快磨白瞭,腳墊也坑坑窪窪破瞭幾個洞。不過對於老徐來說,這是一個大進步,肯花錢就是好事,他以前一直覺得車是消耗品,加上平時也沒什麼娛樂活動,基本都是傢裡醫院兩點一線跑,小電驢足夠應付。

徐梔環顧一圈,贊揚地點點頭,“好事兒,早就想勸你瞭,錢留著給誰花啊,該花就花,冬天騎小電驢多冷啊。”

車子駛出航站樓,緩緩駛上高架橋,並入如水的車流中,兩人沉默瞭好一陣,徐梔看著車窗外熟悉的路景,兩旁白楊樹高大挺拔、一如既往地屹立在這座風雨城,樹木光禿,毫無生機,可她心裡卻宛如春風,綿綿的春意占滿她的心頭。

因為,今年的冬天,是第一個有陳路周的冬天。

車子駛過市中心,徐梔忍不住往窗外多看瞭一眼,旁邊就是慶宜市歷史最悠久的老街,夷豐巷。

徐梔一眼就看見那幢屹立在眾多高樓大廈裡的高三復習樓,那是幢斑駁破舊的筒子樓,周圍墻壁上爬滿碧綠通盈的爬山虎,即使在這樣滲人的冬天,那綠植照舊茂盛生長,耐寒得很,在一眾冷冰冰的高樓裡顯得格外突兀,卻又生機勃勃。

夜裡,所有大樓關瞭燈。唯獨那棟樓燈火通明,甚至三四點都還亮著燈,那種真金不怕火煉、抓著每一寸光陰去挑戰自己極限的拼勁,是陳路周,也是談胥。更是這裡的每個尖子生,甚至是這座城市的希望,也是政/府一直不肯放這塊地的原因。

曾經有企業傢試圖將這塊地跟旁邊的商圈共同開發,被政府駁回瞭,盡管那位企業傢做瞭很多商業規劃,認為拿下這塊地,帶來的經濟效益絕對是無窮盡的,最後還是被駁回瞭。徐梔雖然沒有親口聽見相關部門給出的答案,但是蔡院長跟官方打交道比較多,偶爾談起這個事情的內幕,從相關單位負責人私下透出的口風是領導們認為我們可以推翻一座樓,推翻所有不合理的政策。但還是希望給學生們留一塊地,那棟樓在慶宜學生的眼中成為瞭信仰,也因為他們的努力,越來越多人在傢裡也學到三點,四點。連我兒子經過那的時候,都知道裡面都是學霸,出瞭不少高考狀元。一座城市能有這麼一座學生標桿,我們不要輕易推翻。

慶宜大概就是這麼一個充滿人情味的城市,建設者們默默建設,學生們孜孜不倦地努力,他們試圖去點亮燈,有人試圖幫他們守護這盞燈。而徐梔媽媽也是這城市建築者之一,是守燈人。這也是她最後選擇建築的原因,燈火然然不息,守護燈火的人也應當前仆後繼。

徐梔提著行李進門,伸手去按墻上的開關,“老爸,燈又壞瞭。"

徐光霽解開脖子上的圍巾,也去摁瞭下,“還真是,你去洗個澡,我等會去買個燈泡換上,順便買點菜回來,晚上瑩瑩和老蔡過來吃飯,”@徐梔把行李拎到房間,半個腦袋探出來,“瑩瑩放假瞭?”

“沒有,高復班哪有這麼早,你回來,老蔡不得放她一天假,”徐光霽一邊洗手一邊說,轉頭擦瞭擦毛巾,“她手機被蔡院長沒收瞭,你倆沒怎麼聯系過吧?”

“是啊,我給她發過幾次微信,她都沒回,我猜也是被蔡院長給收走瞭。"

蔡瑩瑩還沒進門,徐梔就聽見她的聲音,人大約還在四樓就聽見她撼天震地的聲音,一遍遍山崩地裂地叫她名字,“徐梔!!!徐梔!!!!你奶奶來瞭!!你蔡奶奶來瞭!!!!"

一旁還能聽見蔡院長聲音渾厚地訓她:“你能不能有點女孩子的樣子!"

徐梔老早開瞭門,人抱著胳膊倚在門框上等她。

腳步聲幾乎是咚咚咚,一口氣兒都沒停,兩三步就蹦到她面前,倆人在樓梯口一打照面,蔡瑩瑩整個人就繃不住瞭,尖叫著朝她撲過來,氣兒還沒喘勻,“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徐梔,我好想你,好想你。”

徐梔都沒看清她的臉,就感覺一個黑黑的頭茬紮在自己懷裡,簡直不敢相信,把人從懷裡撥出來,“你剪平頭瞭?!"

蔡瑩瑩有苦難言。

蔡院長從後面踱步過來,“她現在可愛學習瞭,嫌紮頭發、洗頭麻煩,我就拿瞭個推子給她推平瞭。"

徐梔:“”

蔡瑩瑩五官不算特別精致,但很耐看,她是細長的鳳眼,加上跟徐梔一樣是一張小臉,這樣看著還挺英氣。不過蔡瑩瑩一向不太寶貝她的頭發,以前也剪過很短的,幾乎就沒有留過特別長的頭發,

一般到肩膀她就忍不住去剪瞭。

“我現在洗頭真的超級省力,你洗個手的功夫,我就把頭洗瞭。”蔡瑩瑩說。

徐梔才笑起來:"牛,可以申請吉尼斯紀錄瞭,來,抱抱,真的好久沒見瞭。"

蔡瑩瑩抱上去,感覺觸感好像跟從前不太一樣瞭,咦瞭聲,低頭看她的胸部,“徐梔,你胸大瞭好多。”

徐梔:“”

最後,蔡瑩瑩被徐梔捂著嘴拖進房間裡,兩人輕手輕腳地貓著腰從廚房路過,見老徐和老蔡正專心致志地研究著三文魚的做法。

“三文魚哪有人煎熟瞭再吃的?”

“生吃有寄生蟲!”老徐可不敢吃,但徐梔說想吃。

“深海魚的寄生蟲在人體裡很難生存徐梔關上房門,才松瞭一口氣,欲言又止地看著蔡瑩瑩,才說:“我有個事告訴你。”

蔡瑩瑩眼睛一亮,“我也有事要告訴你!”

“那一起說。”徐梔抱著個枕頭坐在床邊上。

蔡瑩瑩坐在一旁,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三,二,-。"

蔡瑩瑩:“我二模數學考瞭120!"

徐梔:“我談戀愛瞭。"

房間裡靜瞭三秒,畫面仿佛靜止,窗外光禿禿的樹枝也有落葉飄下,順著寒風打著旋兒,悄無聲息地落在窗臺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蔡瑩瑩發出第二次聲嘶力竭地尖叫,瞬間被徐梔捂住嘴,聲音戛然而止,“唔唔”

“你輕點,”徐梔捂著她的嘴,坐立不安地看瞭眼門外,“我還沒打算告訴我爸。”

蔡瑩瑩扒開她的手,眼神興奮,但也理解:“哦對,你爸這麼依賴你,肯定會覺得自己被拋棄瞭。

不過那狗男人是誰啊?”

“你是不是手機都沒看,跟朱仰起也沒聯系嗎?”

“嗯,被我爸沒收瞭,”蔡瑩瑩說,“主要也不想用瞭,拿起手機想起翟霄那隻狗,你問朱仰起幹嘛?我跟他幹嘛要聯系?哎呀,別賣關子瞭,快說啊,你男朋友到底是誰啊?”

徐梔想起那個人,心裡就熱熱的,低聲說:“就暑假那個,你見過的。”

暑假?

蔡瑩瑩絞盡腦汁想瞭一會兒,她見過的?朱仰起?肯定不是想來想去也沒想起個能在北京跟她談戀愛的人。

蔡瑩瑩想起個名字,滿腦袋疑惑,一點兒都不興奮瞭,興致厭厭:“馮覲??不會吧,你品味好特別哦,他是個照騙哎,本人都還沒朱仰起帥呢。”

徐梔觀察著她的表情說:“朱仰起現在是個肌肉猛男。”

真的嗎?”蔡瑩瑩想象瞭一下畫面,朱仰起那張長得稍微著急瞭點的熟男臉,配上一身賁張的肌肉,不忍直視,嫌棄地咦瞭聲,好油膩,“不是朱仰起吧?”

“瑩瑩,你忘瞭陳路周嗎?”

這個名字剛剛其實從她腦海裡閃過,但是很快就抹掉瞭,但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是被掩蓋在歲月蒙塵的寶盒裡,雕刻的一個名字,很久遠,也覺得很遙遠。

對大多數女生來說,陳路周這樣的人,但凡自己沒點底氣,是不會去招惹的,多半駕馭不住。

見證過那段曖昧關系的人,都會覺得,替他倆惋惜,別說徐梔沒走出來,連蔡瑩瑩都好久沒走出來,所以再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蔡瑩瑩頓時又心潮澎湃起來。你看,有人抓住光瞭。

蔡瑩瑩莫名替她眼熱,小心翼翼地問瞭句,“你男朋友是陳路周,暑假我認識那個陳路周,對嗎?”

徐梔笑著點頭。

蔡瑩瑩心頭大震,仿佛吞下一個悶雷,生怕自己叫出來,自覺地拿兩隻手捂著自己的嘴,眼睛盈盈發著激動的亮光,看著她,“我的天,他不是出國瞭嗎?怎麼又去北京瞭?我還以為你倆悲瞭。"

“說來話長,以後告訴你。”徐梔沒多解釋。

“他在學校是不是很牛逼啊?”

“還行,A大都是學霸學神混戰,差不瞭太多的,”徐梔仰躺在床上,晃悠著腿,嘆瞭口氣說,“努力已經是常態瞭,周末也都是窩在圖書館看書,晚上也得看到兩三點,沒比我們輕松多少。”

“那我就平衡瞭,”蔡瑩瑩看著她說,突然開始色瞇瞇,“難怪我說你胸大瞭不少呢,嗯?嗯?是不是幹壞事瞭?”

徐梔剛要說話,外面突然叫瞭句,“瑩瑩,徐梔,吃飯瞭。”

兩人從床上爬起來,蔡瑩瑩說:“我今晚不用去上晚自習,等會兒讓他出來請我吃飯,泡走瞭我的閨蜜,怎麼也得好好補償我一頓吧?”

徐梔去開門,手剛扶上門把:“他沒回來,在北京參加數模競賽。”

“過年都不回來?那朱仰起呢?”

“嗯,美賽時間剛好在過年那幾天,今年不知道回不回來,可能下暴雪,朱仰起留在北京陪他瞭,”徐梔噓瞭聲,“別讓我爸知道,先瞞一陣吧,我想讓陳路周有機會先跟他多接觸接觸,等能接受瞭,再告訴他。”

蔡院長端著菜正打算從廚房出來,還在跟徐光霽擠眉弄眼地使眼色,“你姑娘瞧著又瘦瞭很多,不會是在北京想你想的吧?”@徐光霽還在跟那條三文魚較勁,非得煎瞭,聞言瞥他一眼,可驕傲:“那可不,她別提多依賴我瞭,一天三個電話往傢打,生怕我一個人在傢吃不飽穿不暖。你那件是夾襖,穿著漏風,我這件可是純羊毛,穿著暖和。”

蔡院長啪放下菜盤子,“我呸,瑩瑩現在別提多乖瞭,誰叫她出去玩都不去,就二模,數學120,

語文110,分數蹭蹭蹭往上漲,我攔都攔不住。這麼下去,A大的電話我都摁不住!哎,韋主任最近沒聯系你?”@“瑩瑩本來就是個聰明孩子,從小就是給你耽誤瞭,”徐光霽一狠心朝著那條三文魚剁下去,小聲說,“你等會別提韋主任的名字,小孩子敏感,會多想的。她現在在北京肯定是一門心思學習,別影響她情緒。”

於是,一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關懷備至,體貼入微,令人誠惶誠恐。

徐光霽揚著筷子:“囡囡,多吃點魚魚,在北京學習很辛苦吧?我怎麼瞧著,又瘦瞭一圈。”

徐光霽到現在哄徐梔都還喜歡用疊字,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徐梔禮尚往來,也盛瞭一碗雞湯給他,放在他面前,“老爸,喝雞湯,補補腦子。”

“來,囡囡,紅豆湯,暖暖身子。”

“爸,你怎麼不吃蔬菜啊。”

蔡賓鴻:…”

蔡瑩瑩:“”

蔡賓鴻:“蔡瑩瑩。”

蔡瑩瑩:“到。”

蔡賓鴻:“給你爹拿個勺子。”

蔡瑩瑩吃得正歡:“你自己沒手嗎?我剝蝦一手油。”

蔡賓鴻罵罵咧咧、嘀嘀咕咕地走去廚房,漏風?哈哈,我都快給刮走瞭吃完飯,蔡瑩瑩和徐梔又回房間說小話,老蔡和老徐在廚房洗碗,怎麼也想不通倆小姑娘怎麼有那麼多話說,等到九點,蔡院長把人帶走瞭,蔡瑩瑩一副仿佛白娘子被法海收進金缽的表情,手腳並用扒拉著徐梔的房門口,痛苦無邊:“我不走我不走,我今晚要跟徐梔睡,我們攢瞭好多話沒說呢寶貝,答應我,下次等我放假,你把故事全部告訴我!我賊想知道男女主角是誰先開口表白的!”

等樓下車子啟動,屋內再次安靜下來。

徐梔走過去打開電視,“爸,我陪你看會兒電視吧?流星蝴蝶劍?”

徐光霽剛看手機有個未接電話,準備進屋去偷偷給韋主任回個電話,把電話放回褲兜裡,假裝若無其事地走過來,“好,看點別的吧,流星蝴蝶劍我看兩百遍瞭,看鄉村愛情吧。”

徐梔:“好。”

約莫兩小時後,徐梔和徐光霽都有點撐不住瞭,都想走,又怕對方起疑,撐著又坐瞭半小時。

徐梔最後故意打瞭個哈欠,“老爸,我困瞭。"

徐光霽也跟著打瞭個哈欠,“我也是,睡瞭睡瞭。"

電視一關,兩人一溜煙關上房門。

徐光霽迫不及待地掏出電話,“喂,韋主任”

徐梔悄悄鎖上房門,也迫不及待地給陳路周發瞭一條微信。

徐梔:【匯報一下今日戰況,我爸情緒很穩定。】

那邊很快回過來一條。

Salt:【現在是你北京的男朋友情緒不太穩定。六小時,沒一條消息,我以為你上廁所被炸死瞭。】

徐梔:【我是怕我爸看到我回消息太頻繁,會懷疑,等會視頻好嗎?】

Salt:【不好,想都別想。】

徐梔笑瞭下,回:【啊,那我睡瞭,晚安。】

Salt:【你最好祈禱北京的暴雪能把你男朋友困住,不然回慶宜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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