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正文·完結

作者:耳東兔子 字數:8598

某人一回傢就趴在床上,整張臉都生無可戀地埋進枕頭裡,疲沓又絕望的樣子,無論徐梔怎麼哄都不肯把腦袋伸出來。

徐梔坐在床邊憋著笑,又不敢笑,隻能拿手去摸他枕頭底下的臉,一下一下捏著,好聲好氣地低聲哄他說:“爸爸都跟他們解釋瞭,說你是打球受的傷,身體很健康呢。”

“是嗎?”他聲音悶在枕頭裡,“那為什麼韋林還來問我?”

徐梔啊瞭聲,明知故問逗他:“韋林問你什麼啊?”

剛剛吃完飯,趁人都走瞭,韋林悄悄湊過去問瞭陳路周一句:“哥,你是不是快男?”

陳路周當時還在吃飯,其他人都吃差不多瞭,他在掃尾,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快男?沒參加過。”

韋林就直白給瞭一句:“就是射得比較快。”

陳路周當時差點飯都噴出來。

他側過頭,在枕頭裡露出半張臉,線條流利幹凈,眼皮懶懶地耷拉著,沒精打采地瞥瞭眼徐梔問,“我快嗎?”

誇誇我,快誇誇我。

徐梔愣瞭一下,立馬反應過來說:“不快,你一點都不快。”

某人很難哄,眼神放叼撒潑地沖她挑瞭一眼:“認真想想,你男朋友有沒有掉過一次鏈子?”

徐梔還真故作深沉地想瞭想,而後想起來,試探著:“除瞭第一次?”

他自然死不認賬,又把腦袋鴕鳥似得埋回枕頭裡,悶悶不樂地說:“那不算,那是炮友,不是男朋友。”

徐梔笑得不行,掀開被子鉆進去,手從他腰腹間伸出去,男人一動不動,像一條死魚直板板地貼著床,死都不肯看她,整張臉牢牢地埋在枕頭裡,正兒八經地警告她:“別鬧,窩著火呢。”

徐梔親他耳垂,順著他肩頸一路親下去,“馬上開學瞭,陳路周。嗯?”

陳路周生生把那半截火壓回去,無奈地翻身,把人摟過來,低頭埋進她肩頸,精疲力盡地深吸瞭一口氣,是真沒心情,聲音都昏蒙,沙啞著說:“困,想睡會兒。”

看來今天在拳館確實挺難受的。

徐梔也沒舍得再逗他,手指穿進他的發間,輕輕摸著,低低哄瞭句,“好吧,那你睡會兒,我回去瞭,老徐估計等會兒要上廁所,今晚喝瞭不少酒。”

“憋著。”某人開始狹私報復瞭。

徐梔拿手指戳他腦門,“陳路周,說好的,你愛老徐呢?”

“愛不起瞭,”他聲音悶悶地,徹底哄不好瞭,想想還是很無語,"

服瞭。"

徐梔發現陳路周這勁兒一時半會兒估計是過不去瞭。

“要不,咱倆開學也分開回北京吧,不然看到我你也煩,影響咱倆自己的感情。”徐梔說。

“你敢,”他頭埋著,抬起困乏的眼皮如同槁木死灰地撩瞭她一眼,說,“咱倆這個傢,你自己看看,最堅固的也就剩下咱倆的感情瞭。"

徐梔啊瞭聲,用手拍瞭一下床板:“是嗎?這床不是還挺堅固的嗎?”

他儼然沒脾氣瞭,“你耳朵是不是不太好使,嗯?”眼睛都沒睜,隨便抬腳生無可戀地踹瞭一下,“聽見瞭嗎,嘎吱嘎吱還不夠響?”

“做的時候我怎麼沒聽見。”

“因為那時候你叫的比它響。”

“放屁!陳路周!”

他笑出聲,涎皮賴臉地,“說認真的,這床真經不住咱倆幾下折騰。”

反正馬上回去瞭。”@“嗯。”

徐梔瞥他一眼,“那你別氣瞭。"

“沒氣,就無語。無語。無語。”

徐梔忍俊不禁,也沒再拱火,好一陣兩人都沒說話,屋內安靜,直到耳邊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哎,可算哄睡著瞭。

@徐梔剛準備下床回傢,旁邊又傳來動靜。

半晌,某人又萬念俱灰地把頭整個埋進枕頭裡,銳挫望絕地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睡不著,無語,操操操。”

徐梔笑瘋。

那幾天不光陳路周不敢見徐光霽,連老徐看見陳路周都覺得尷尬,想熱情又怕自己格外熱情讓人覺得心虛,好在,馬上要開學瞭。徐光霽已經迫不及待想把他倆打包扔回北京瞭。

徐梔收拾行李還依依不舍,“爸,你沒有一點舍不得我嗎?我暑假不回來哦。”

徐光霽腳崴瞭之後還在恢復期,這陣子還沒去上班,父女倆朝夕相對,多少也有點膩瞭,靠在沙發上看電視,拐杖丟在一旁,一邊剝著橘子一邊匪夷所思地說:我也挺佩服陳路周的,你倆這個寒假天天待在一起,回北京還要天天待在一起,他就一點都沒跟你待膩?我都膩瞭。"

徐梔把一年的衣服都塞進行李箱裡,行李箱鼓鼓漲漲地有點合不上,她索性坐在箱子上,一邊封拉鏈,一邊頭也不抬地說,“怎麼可能。”

隻能說陳路周太會談戀愛瞭,反正她是怎麼都跟他待不膩的,哪怕什麼也不做,陪他安安靜靜看會兒書,都覺得特別有趣,兩人現在也就剩下看書那幾個小時還算正經,其他時間都在說騷話。

徐光霽突然想起來,杵著拐杖進臥室去,拿瞭兩包東西出來扔到她的行李箱上,“給你帶回北京吃。”

徐梔看著那兩包熟悉的零食包裝酥餅,心裡頓時才反應過來,頭皮一跳,嗓子眼發澀,仿佛被堵住瞭,老半晌,才哽著喉嚨問瞭句:“爸?你別告訴我,那天去松柏路是為瞭給我買酥餅?”

徐光霽自然不知道女兒這些小心思,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徐梔在那磨磨唧唧什麼,很莫名地說:“對啊,你之前不是打電話說想吃傢裡的酥餅嗎?老爸那天想到你馬上要回去瞭,就下班過去給你買瞭。"

晚上兩人和朱仰起李科吃完飯回來,沿路往傢走,徐梔忍不住把這事兒告訴陳路周。

陳路周捏捏她的臉:“高興瞭?”

徐梔笑瞭下,“也不是,就是覺得有些東西可能需要時間慢慢去接受吧,知道我爸沒那麼快就投入另一個傢庭,心裡當然舒服很多。”

其實陳路周也一樣,有些東西,需要時間去慢慢接受。

時間是最好的劊子手,也是最好的良藥。

徐梔想起來說:“我爸今天還問我們倆是不是膩瞭?”

兩人當時走在照舊的老路上,陳路周牽著她的手揣在自己的兜裡,低頭看她一眼,“膩瞭?”

“沒有,我爸覺得我倆應該膩瞭。"

“看來老徐同志對我還是有意見啊。”他笑瞭下。

徐梔也跟著笑笑,在兜裡把手插/進他的指縫間,十指緊扣著說:“老徐對你真沒意見,不過我媽好像對你有意見。”

“又夢見你媽瞭?”陳路周停下來看她說。

徐梔嘆瞭口氣,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甕聲說:“嗯,在夢裡罵我呢。”

“罵你什麼瞭?”

“罵我不好好學習唄,天天跟你廝混在一起,說我不適合學建築,讓我別浪費時間,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句車軲轆話。”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傢裡太熱鬧,驚動瞭林秋蝶女士,那幾天徐梔幾乎每天晚上都能夢見她,夢裡兩人永遠在挑唇料嘴,徐梔夜裡總是被驚醒,然後再也睡不著瞭,偶爾會給陳路周發消息,他永遠都秒回。

這點讓徐梔很震驚,哪怕是半夜三四點,他都會回,有時候直接電話打過來哄。那時候徐梔還不知道,後來才知道。有過之前北京那一次前車之鑒後,他手機晚上除瞭她的消息都屏蔽瞭,隻有她的消息有提示音,就放在枕頭下面。

那陣桃花都快開瞭,零星有幾朵花苞迎風捎在枝頭,路邊縈繞著陣陣清香,偶有車輛粼粼滾過,

兩人慢悠悠地走著。路燈昏一盞,亮一盞,昏暗不明。

徐梔緊瞭緊他的手,“我外婆說是傢裡變化太大,得跟媽媽告知一聲,我過兩天去給她上個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這事兒徐梔前幾天就已經跟他提過瞭,陳路周點點頭說好。正要安慰兩句。

徐梔笑著把腦袋靠在他的肩上,仰頭指著頭頂幾盞或明或暗的路燈,說:“沒事,我想通瞭,人生嘛,你看總有亮的時候,也總有暗的時候,亮的時候我們就大膽往前走,暗的時候呢,我們就抓緊對方的手。”

兩人難得沒鬥嘴,陳路周也忍不住笑瞭下。

徐梔還在鍥而不舍地抒發感情:“我以前沒覺得啊,說這話覺得矯情,但是跟你談戀愛之後,我就希望世界和平。然後特別希望這世上的愛恨都圓滿”

他慢悠悠地停下來。

“徐梔,你知道人生最幸福的是什麼嗎?”

“什麼?“

“就是滿大街都是單身狗,隻有咱倆在談戀愛。爽不爽?”

陳路周指瞭下沿路形單影隻、零零散散的路人,不說徐梔都沒註意,這條街上居然隻有他們這一對情侶。

徐梔笑瞭下,“陳路周,你做個人吧,不怕被人打你就少說兩句。”

他又表情懶散地補瞭一句,“那你知道人生最慘的是什麼嗎?”

“什麼?”

“就是他們都有傘,就咱倆沒有,”說著,陳路周兩手揣在兜裡,還倒著走瞭兩步,一邊走一邊謔她,笑得不行,“下雨瞭,還在那世界和平呢,傻不傻。”

徐梔收住笑,一抬頭,額頭瞬間沾上幾滴濕意。

下一秒,一聲悶聲炸開天地,春雷轟隆隆震在天邊,慶宜的春天來得好像特別早,徐梔甚至隱隱聽見去年夏天的蟬鳴聲,在她耳邊響起。

臨回北京前一天,他們一夥人去慶宜沿海的一個小島上玩。

陳路周帶著徐梔,李科帶著張予,薑成帶著杭穗,剩下個朱仰起和蔡瑩瑩大眼瞪小眼。

慶宜那幾天春回大地,氣溫和天氣都不錯,但海風依舊很冷也刮人,下海是萬萬不行的,頂多在海邊踩幾腳水。

幾個女生脫瞭鞋,跑去淺灘興致勃勃地踩水瞭。

張予是第一次見徐梔,確實沒想到徐梔這麼漂亮,雖然知道陳路周的眼光不會太差,但是乍一眼瞧見,覺得這姑娘真是美得讓人欲罷不能,明明巴掌大的小臉,圓潤又緊致,看著還有點嬰兒肥,但是卻恰到好處,很純。五官很精致,皮膚也白,在陽光下連毛孔都看不見,細嫩得好像剛剝殼的荔枝,蘋果肌飽滿,化著淡妝,眉眼又很清冷,瞧著特別幹凈漂亮的一個女孩,然而,身材又很辣。

杭穗和張予都是一中的,自然有話題聊,提著鞋子劃開水走到她身邊說:“聽說陳路周追她追瞭很久,看不出來是不是,以前高中那時候多拽一個人,以為他隻對學習打球有興趣。我還跟薑成說,陳路周多半是沒開竅。薑成斬釘截鐵跟我說,他老早開竅瞭,就是沒遇上喜歡的。”

張予笑瞭下,“我那時候跟他同桌的時候就知道他賊開竅,懂得很,多半是沒看上我們學校的女生。”

杭穗:“你怎麼看出來的?”

張予說:“那時候我喜歡李科,全班都不知道,就他看出來瞭。"

杭穗也笑瞭下,“難怪。”

蔡瑩瑩喊瞭聲,“你倆幹嘛呢,這邊有海螺,要不要聽聽大海的故事啊?”

杭穗劃開水過去,“來瞭來瞭!張予,快點。“

張予:“哎,來瞭。“

幾個女生滿岸找海螺,每個都敲敲打打,放在耳邊聽,也不知道在聽什麼,玩得不亦樂乎。

杭穗:“這個好聽,這個聲兒大。”

徐梔也撿瞭一個,放在耳邊:“這不就是玻璃杯放在耳邊的聲音嗎?”

張予:“確切來說,就是這個原理。海螺聽聲就是個騙局。”

蔡瑩瑩畫風很不一樣,一個人狐疑地對著海螺敲敲打打,自言自語喃喃說:“我怎麼聽著像我爸的腸鳴聲呢?”

徐梔:“”

張予:"……”

杭穗:“”

陳路周和薑成幾個坐在旁邊的沙灘椅上點瞭幾杯飲料,打牌加閑聊,眼睛時不時往那邊瞧一眼,

確定人還在自己的視線,眼看徐梔把褲腳越撩越高,越玩越來勁,海水已經沒過她的膝蓋。

他弓著背,兩胳膊肘撐在膝蓋上,手上還在漫不經心地插撲克牌,蹙著眉,揚聲叫瞭句,“徐梔,

走那麼遠幹嘛?”

徐梔沒回應,不過也沒往前走瞭。

朱仰起嘖瞭聲,扔出兩張牌,“給你倆捆一起得瞭,這麼一會兒功夫也不讓走開?”

陳路周喝瞭口椰子汁,他們打得是紅五,還是慶宜本地的紅五,玩法比較精巧,也費腦子,他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牌,慢悠悠地把牌算瞭一圈,扔出兩張牌說:“打你的牌吧,現在就你一隻單身狗。”

李科咳瞭聲,難得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表情,“嚴格來說,哥現在也還沒脫單,還處於互相瞭解的階段。”

朱仰起痛心疾首地說,“你倆回去就馬上從我的房子裡搬出去。”

陳路周:“稀罕。”

李科:“就是,誰稀罕。”話音剛落,一搜羅桌面上的牌型,瞬間破口大罵:“靠,朱仰起你能不能看著點打?我這邊給你堵死瞭大哥。”

朱仰起:“你那一手爛牌,堵死算瞭。“

李科迷惑地看著他:“咱倆是一傢,朱哥?“

朱仰起:“下把換傢,我要跟陳路周一邊,他打牌沒那麼多廢話。“

李科看瞭陳路周一眼,“他腦子裡這會兒全在算計,你還跟他一邊,要論紅五,我跟他水平不相上下,你跟薑成水平有點差距,我們這個組合有點吃虧。”說完,扔出一串梅花牌型。

陳路周笑瞭下,李科頓覺不對勁,見他不緊不慢地抽出一打牌,扔在桌上,剛好順上,李科咋舌:“你梅花斷張瞭?吊主瞭?”

“我早就吊瞭好吧。”

“靠,你算我,剛朱仰起扔梅花,你那副狗表情,我還以為你手裡還有。”

“打牌靠表情嗎?”陳路周笑得不行,輕松又散漫,一邊同他說著,習慣性地往徐梔那邊看瞭眼,“你不算牌啊?我以為你算到瞭。"

李科:“剛被朱仰起分心瞭。"

朱仰起立馬給他摘清:“別,你自己技不如人,陳路周紅五水平我爸那個老牌鬼都來不過,每年過年都得給他兩份壓歲錢。”

李科數瞭數他們撿的分,面無人色:“死瞭,這把直接下臺瞭。”

一連幾把,李科和朱仰起就沒再上過臺,陳路周和薑成直接翻身農奴做地主,直接從小二打到老K,把牌做清瞭。

徐梔幾個回來的時候,他們正好一局結束,朱仰起嚷嚷著再來一局。

“你們在玩什麼?”徐梔問。

“紅五,來嗎?”陳路周回瞭句,把人拉過來。

“算瞭,不太會。”

徐梔說完,自然坐進他懷裡,陳路周兩腿敞著,人往後坐,中間騰瞭個位置給她,下巴抵著她的肩,把桌上的飲料擰開遞給她。

“嗯?”

徐梔接過,喝瞭口,把飲料遞回去,一副顯然被人伺候慣瞭的樣子,舒服地往後一靠,整個人愜意地靠在陳路周懷裡,腦袋頂著他的肩,仰頭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同他說話,內容沒什麼營養,諸如“踩水好好玩,而且一點都不冷。”

“我剛剛在沙灘上寫你和老徐的名字,你猜誰先被沖走瞭。"

陳路周低頭認真聽著,時不時笑笑,撥她頭發,偶爾應兩句,“無聊不無聊你。”

朱仰起:“服瞭服瞭,這倆熱戀期比我青春期都長。哎,李科李科“

沒回應,朱仰起茫然一回頭,看見李科紋絲不動,對他視若無睹,手裡舉著一瓶旺仔小牛奶殷勤地問一旁剛踩水回來的張予:

“要不要喝點飲料?“

朱仰起:“”

傍晚,幾個人靠在沙灘椅上看日落,欣賞著緋紅色的霞光落在海面上,將整個慶宜市照的溫馨又熱烈,好像打翻瞭五顏六色的調色盤,混雜出一種奇異的光芒和色彩,將海天混然一色,那奇景著實瞧得人心潮澎湃。

一群風檣陣馬的少年在金淘萬浪的海邊肆意說笑,聲音穿在無拘無束的風裡,被四周群山阻擋,

笑聲在一次次潮漲潮落中褪去,直至沙灘上留下一排排深淺不一、踏足過的腳印,也漸漸淹沒在奔騰不息的翻滾潮汐裡。

“下雨啦!”

“快跑。”

旁邊人群四散逃離,往酒店跑的,往馬路上跑的,提著鞋子往車裡跑的,還有幾個傻文青往海裡跑的。

陳路周下巴還搭在她的肩上,看著海面上漸漸泛起瞭一圈圈漣漪,水花激蕩著,低聲在她耳側詢問瞭句:“跑嗎?”

兩人坐在海灘椅上,頭頂是遮陽篷,徐梔往後仰,後腦勺跟他交錯著蹭在他的肩上,“不跑,反正你在,愛下不下,不是有遮陽篷嗎,又淋不著。”

頃刻間,暴雨如註,霹靂吧啦地打在遮陽篷上。

陽篷下,再無其他聲音,沒再說話,兩人在忘情的接吻。

大女淋瞭一身雨,徐梔洗完澡,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玩瞭會兒手機,陳路周還在洗,浴室裡水聲嘩嘩地砸在地上,徐梔從床上爬起來,在他房間裡轉瞭會兒,地上攤瞭個收拾一半的行李箱,就幾件衣服和幾個相機鏡頭,他剛穿過黑色的棒球服扔在上面,似乎要帶回北京。

底下還壓著一本書,徐梔好奇地抽出來看瞭眼。

@市一中優秀作文集錦。

這種東西還留著啊,不愧是陳大詩人。

徐梔笑瞭下,漫不經心地往下翻瞭一頁。

第一句話就猝不及防地躍入她的眼簾,徐梔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收,心頭恍然一撞,那句話太眼熟瞭,那字眼好像跳動的火苗映在她眼底,徐梔一直覺得這句話曾在某種程度上對她有很大的開解,也曾因為這句話,一度對談胥產生好感,覺得他太成熟瞭,不同於一般的十八、九歲的男孩。

然而,她沒想到這句話出現在這。

世上沒有真正的絕望,隻有被思想困住的囚徒。J眼睛再往下一瞥。

宗山一班,陳路周。

然而,還沒等徐梔反應過來。

書頁裡緩緩掉下一張紙,她以為是書簽之類的,也沒在意,就打算給他塞回去,等撿起來,才發現是一張薄薄的信紙,字跡熟悉,但比他平時寫題時的字體更端正,一筆一畫都蒼勁有力,力透紙背,筆墨也新,仿佛剛寫不久。

以為是他剛寫的讀書筆記還是什麼,徐梔匆匆瞄瞭一眼,就打算給他塞回去。

然而,起頭三個字,就把她釘住瞭,眼睛仿佛上瞭銹的鐵,一動不動地牢牢盯著那張紙,忍不住一字一句地往下看去。

隻看瞭第一行,徐梔鼻尖就開始泛酸,心像是被人揪著,狠狠抓瞭一把,那幹涸已久的眼淚便瞬間從眼眶裡湧出來,她起初自己都沒察覺,直到那薄薄的紙張被滲透,徐梔不由攥緊手指,嘴唇緊緊抿著,想把眼淚憋回去,可越憋,越忍不住,視線裡的字跡已經全部模糊,可每個字都誠懇得讓人心裡發酸。

〔林女士,您好,我叫陳路周,是徐梔的男朋友。

徐梔曾說您在夢裡讓她跟我分手,嗯,我有點擔心,就擅自做主寫瞭這份信,希望不會打擾到您。

跟她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她曾多次跟我提及您的事,我能從隻言片語中感覺到,徐梔從小對您很欽佩,您走後,對她打擊很大。首先,我很感謝,您能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女兒,也很遺憾,您沒能陪她走到人生的最後。

其次,徐叔說您和徐梔經常拌嘴,但您其實很愛她,隻是習慣性對她嚴厲。她也一直很想得到您的認可。她以前或許成績不太好,但您可能不知道,她高考738分,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上瞭A大,現在是A大建築系的學生,成績非常優異。

寫這封信的目的是想告訴您,其實徐梔很優秀,也非常愛您。她說自己很少能夢見您,可每次夢見您,您總說一些不好的話,我想您可能是對我不滿意,或許因為我沒有正式跟您打過招呼。

最後,我很愛她,不想她夜裡總是夢見您驚醒。

她也很想您,如果下次再夢見您,您可以說一句愛她嗎?

陳路周|

看到最後一行字,徐梔胸腔裡難忍的酸意幾乎從她胸口破腔而出,她直接失聲痛哭,眼角的淚水瞬間決堤。

林秋蝶和老徐表達愛意的方式不太一樣,人都說父愛如山,他們傢相反,林秋蝶女士的母愛更沉重一點。老徐雖然也經常懟她,可該誇她表揚她的時候毫不吝嗇,永遠都是高舉著父愛的大山,為她吶喊助威。

“囡囡!你是最棒的!”

“囡囡!爸爸愛你!”

“我們傢囡囡簡直是仙女下凡!爸爸怎麼這麼幸福啊!生瞭這麼個寶貝!”

林秋蝶那座山從來都是巍然不動的,對她表揚的話很少,徐梔記憶裡永遠都是她的不滿和批評。

“徐梔,你到底懂不懂事?”

“徐梔,考這點分數誰給你去開傢長會。”

“徐梔,你能不能讓媽媽省省心?”

諷刺的是,林秋蝶女士還在的時候,徐梔一次次想證明自己都叫她失望至極,偏就在她死後不久,她以黑馬成績考上瞭國內最高學府。

然而,林女士永遠都不會知道,林女士到死的記憶裡那個女兒都是不成器的。

這種遺憾永遠是無法彌補的,徐梔曾無數次後悔為什麼不能早一點努力。耿耿於懷,又不能釋懷,她隻能假裝什麼都不在乎,以致後來對情緒反應都不敏感。但她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會有人敏銳察覺到她的遺憾,甚至還幼稚認真地寫瞭這樣一封信去驅散她心裡的不甘心。

陳路周進去的時候,徐梔坐在地上,腿心裡正攤著他的信,已經哭得不成樣子瞭,鼻涕眼淚直流,他嘆瞭口氣,過去把人抱起來,放到床上,脖子上還掛著毛巾,人站在床邊,轉手去抽床頭的紙巾,一邊彎腰給她擦鼻涕,一邊對著她的眼睛輕聲笑著,“哭成這樣,我有點高興是怎麼回事?”

徐梔也莫名笑出來,擦完臉,把臉埋在他的腰腹上,陳路周上身裸著,腹肌硬挺而分佈均勻,人魚線附近的青筋性感的突在皮膚上,她額頭抵著,臉朝下,看著腳尖,深吸瞭一口氣說:“陳路周,我其實就是不甘心。”

“我知道,”他低頭看她,用手摸著她的發頂,“哭出來就好瞭。"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我其實挺難受的,全世界我就想讓她知道,偏偏隻有她不知道。”

“徐梔,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你越想做什麼,他偏不讓你如意,你四兩撥千斤,偏就給你撥成功瞭。"

徐梔若有所思,眼角還掛著淚痕,想想挺有道理。

陳路周:“想什麼呢你?”

徐梔恍然大悟地點著頭:“很有道理,我泡你好像就是這麼泡的。”

陳路周一口氣直接上不來,手還在摸她的頭發,垂著眼皮,低頭睨她:“你信不信,我現在給你扔出去。”

徐梔眨巴眼睛:“我還在哭呢。”

拽王的譜又擺起來瞭,“哭完瞭再扔。”

扔瞭一晚上也沒扔出去,徐梔看他在那收拾行李,他行李比自己少多瞭,明明這傢夥在學校衣服也是一套套換的,怎麼行李箱裡好像也沒扔幾件衣服,最後陳路周把行李箱封上,豎起來推到墻邊上,人坐在行李箱上,大概是無聊,默不作聲地就那麼看瞭彼此好一會兒,

一個坐在行李箱上,脖子上還掛著黑色毛巾,一個盤腿坐在床上,眼神就跟糍粑似的沾在對方身上撕都撕不下來。

看一會兒,笑一會兒,又看一會兒,又笑一會兒。

壓根不知道在樂什麼,可也就是那麼津津有味地研究著對方的眉眼,怎麼也看不厭,好像無人問津的角落裡,他們建造瞭屬於他們自己的城堡和玫瑰園,已經不需要多餘的風景,光這麼瞧著也樂此不疲。

陳路周懶洋洋靠在墻上,腳下的行李箱還在悠悠地滾動著,腳尖抵著地板,抬起手,食指和拇指比成槍狀,沖她隔空玩性大發地隨意打瞭一槍。

“磅!”還配音,完全少年樣。

徐梔笑岔氣,“幼稚。”

“你愛上陳路周瞭。”

“磅!”又開瞭一槍,還瞇起一隻眼睛,“你好愛他,愛瞭又愛。磅磅磅,你愛死瞭。”

徐梔簡直笑瘋,“神經病,陳路周,你幼稚不幼稚。”

“沒你幼稚,小狗搖尾巴。”

徐梔二話不說掏出手機:“哎,陳嬌嬌,我載瞭一部電影,《七號房的禮物》,誰看誰流淚。”

他坐在行李箱上,後背抵在墻上,嘖瞭聲,“哎,那你這就沒意思瞭。”

然而那刻,徐梔是真的希望,這個世界上愛都圓滿,恨都消散,無論是萬裡波濤還是霧靄流嵐都不要靠近他,群山萬峰都不要阻攔他。

那日,春回大地,草長鶯飛,花謝花開,又一年。

慶宜夏天的蟬鳴一如既往的聒噪,夷豐巷那個少年,永遠占上風。

(正文完)

設置 目錄

設置X

保存 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