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州的雨特別多，曹堯視察隊，抵達的時候是陰天，等從省政府出來之後，就開始寫下雨。

省政府位於南城，而省委大院位於市中心，距離不算太遠，但因為市中心車輛比較多，所以大概花費瞭半個小時才抵達省委大院。

湘南省委大院從外表看上去極為陳舊，這是建國之後在原來的一傢富商舊宅基礎上擴建而成，與省政府的現代感不同，墻壁統一刷成瞭紅色，在綿綿秋雨之中，增添瞭幾分滄桑的味道。

院內的大樓都不高，一般都是六層，領導都在最上面辦公。一號樓自然是省委書記的辦公之所，車輛停下之後，有人拿著雨傘而出，蘇摩先下車，為首之人是個看上去與方志誠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他主動與蘇摩握手，笑道：“省長，您好！”

蘇摩點瞭點頭，與方志誠介紹道：“這位是唐書記的秘書，蕭城同志。”

省委書記的秘書，號稱二號首長，雖然級別隻是正處級，但權力極大，是省委書記的代言人。

蕭城在方志誠的臉上輕描淡寫地掃過，微笑道：“這位就是方市長吧？”

方志誠主動上前，與之握手，笑道：“蕭秘書長，您好！”

蕭城除瞭省委書記的秘書之外，還兼任省委副秘書長的職務，所以方志誠這麼喊他，並不為過。秘書和秘書長雖然隻是一字之差，但給蕭城的感覺截然不同。蕭城知道方志誠的身份，比自己更加年輕，同時還有蘇傢的支持，雖然現在隻是副廳級，但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蕭城對自己的老板很瞭解，這是一個眼光極高之人，他願意約見方志誠，這已經證明瞭方志誠的實力。

蕭城感覺到手掌傳來綿軟而溫暖的力量，淡淡笑道：“一直好奇你是什麼樣的人，沒想到如此年輕，讓人意外。”

方志誠回以微笑，道：“你比我大不瞭幾歲。”

蕭城道：“咱倆是同齡，不過你比我看上去年輕多瞭，不像我，看上去太老氣瞭。”

蕭城應該是故意作瞭化妝，衣服穿得很正式，西褲、襯衣、皮鞋，看上去比方志誠的年齡卻大不少。在官場上，有不少人故意會將自己“變老”，因為這樣可以利用形象，來增加自己的厚重感與底蘊。

方志誠前幾年也會在某些場合刻意化妝，但這幾年已經比較隨性，不可以化妝，保持本真的形象。

來到瞭省委書記辦公室，蕭城率先進入，作瞭通報，隨後蘇摩和方志誠一前一後進入其內，方志誠打量著辦公室，發現與想象中的場景不一樣。自己也去過不少高層幹部的辦公室，比如宋文迪的辦公室，還有蘇青、蘇摩的辦公室，裝修和擺設都中規中矩，色調也顯得暗沉，因為這樣可以凝聚出一種莊嚴、深邃、嚴肅的氣氛。

但唐書記的辦公室不一樣，透出一股現代畫風，傢具的顏色都由白色和金屬線條構成，尤其是墻壁上掛著幾幅人物素描特別惹眼，讓人誤以為走入一個跨國企業總經理的辦公室。

唐書記站起身，往沙發處指瞭指，道：“請坐！”

蘇摩坐在獨立的沙發座上，方志誠則坐在長座上。唐書記熟練地泡茶，方志誠微微一怔，發現唐書記絕對是泡茶的好手。很快地，一杯茶香四溢的茶水放在兩人的手邊，方志誠泯瞭一口，感覺清透甜潤。

蘇摩笑道：“唐書記很少泡茶，但對茶道的理解，遠超過一般人。”

唐書記擺瞭擺手，笑道：“那是因為我有個朋友精研茶道，跟她相處久瞭，便學到瞭一鱗半爪。”

方志誠評價道：“茶道是品茶美感之道。即使每個人的技巧、流程都一樣，但因為泡茶人的情緒和心境不一樣，會給人品出不一樣的東西。唐書記，您有自己的茶道。”

唐書記微笑著點頭，道：“沒想到志誠，你也是懂茶之人啊。”

方志誠淡淡一笑，道：“跟您相比，我那是三腳貓功夫。但從心境來比，拍馬難及。”

唐書記又斟滿一杯，道：“今天約你而來，主要是想看看蘇省長一直引以為豪的外甥，究竟是怎樣的傑出人物。”

方志誠看瞭一眼蘇摩，隻見他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心中還是挺感動，相比較於蘇霖，蘇摩一直對自己態度嚴格，但事實看來，蘇摩在自己身上花費的心力，並不屬於蘇霖。蘇摩是用心在培養方志誠，這讓方志誠頗為感動。

蘇摩站起身，道：“唐書記，人我已經給帶來瞭，你們單獨聊會，我到組織部走一趟，有點事情需要解決。”

唐書記點瞭點頭，暗忖蘇摩也是老江湖，知道自己實則想與方志誠一對一的聊天。

等蘇摩離開之後，唐書記雙手抱在胸前，道：“你為什麼能斷定互聯網會成為經濟趨勢，同時選擇電子商務作為切入口？”

方志誠微微一怔，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好，所以回答起來並不困難，“我並不隻是關註互聯網及電子商務，我關註很多領域，比如房地產、工業制造等，但仔細分析之後，發現隻有電子商務在短時間內能出現爆發式增長，因為國外資本投入瞭大量的資金在其中，他們的眼光很精準，絕對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唐書記沉默片刻，嘆道：“你看重電子商務能夠大熱的原因，隻是因為這麼一個簡單的原因？”

方志誠想瞭想，道：“百分之八十是判斷，百分之二十是賭博吧？誰也不知道下一個階段，經濟趨勢會如何發展，但可以預見的是，所有大熱的經濟，都不是顛覆原來的經濟，而是在原來的經濟模式基礎上進行的創新。現在輿論中，普遍有一個互聯網顛覆論，認為互聯網時代的到來，所有的商業模式都會被顛覆，我並不這麼認為。我覺得，老百姓的需求永遠不會變，隻是因為工具不一樣，所以滿足需求的方式變得更加便捷。互聯網在我看來是一種工具，因此可以演變出許多不一樣的經濟形態。”

唐書記微微挑眉，看瞭方志誠一眼，將手放在沙發的扶手上，面帶笑容道：“互聯網不顛覆輪？這個答案要比之前那個有內涵多瞭。你似乎對互聯網的未來，並不太看好！”

方志誠點點頭，道：“因為現在被炒得太熱瞭。不僅資本在炒，政府也在炒。前幾天我得到一個消息報道，陜州省的某個村莊的人，男女老少都在搞電子商務，想要利用互聯網發財致富，七十歲的老人，用一指禪在與客戶聊天。結果我瞭解瞭一下，消息根本不真實，那個村莊是有名的空巢老人與留守兒童村莊，年輕人都去外面打工，剩下來的那些人又如何利用電子商務創收呢？一些地方政府利用現在大熱的互聯網經濟趨勢，好聽點說那是在包裝自己，難聽點說那是在杜撰虛假政績。互聯網的熱度，讓許多人喪失瞭理智。”

唐書記沉默片刻，感慨道：“任何行業的發展，都會有高峰和低谷。你分析得沒錯，房地產從98年進入高峰，如今十年未到，已經到瞭下行的時刻。互聯網經濟從2009年開始納入視野，2011年真正走入普及，今年和明年雖然會呈現出爆發式增長。但高峰之後，將會慢慢進入平穩發展，甚至步入低谷。但很少人會像你這樣，當它還在萌芽狀態的時候，你堅定不移地支持，當它繁榮、情勢大好的時候，你選擇理性看待。”

方志誠笑瞭笑，道：“唐書記，一直都是我在分析趨勢，您能否介紹一下，您的想法。對於華夏而言，下一步將會迎來怎樣的發展？”

唐書記淡淡一笑，道：“你剛才已經提到瞭一個工業制造4.0，這是德意志的說法，每個國傢都有不同的工業制造構想。在華夏，我們叫做華夏制造2025。到瞭2025年，華夏的工業制造水平，需要達到什麼樣的階段。大傢都發現，工業時代已經被信息時代徹底地革命，所以制造方式也需要升級。互聯網經濟雖然如今大熱，但更多地圍繞服務，生產力水平沒有改進，所以下一步，必然是圍繞互聯網，大數據、物聯網、雲計算，會衍生出新的經濟業態。”

方志誠聽唐書記這麼說，心緒復雜，作為極有可能成為國傢領導人的唐書記，他對這些經濟熱詞，一點也不陌生，這對於華夏的未來而言，是何等的幸運。

隨後唐書記與方志誠又聊瞭許多時事，包括湘南省現在的一些問題及解決對策，國際形勢的發展與變化，燕京勢力的博弈與平衡。

方志誠很意外，沒想到唐書記會與自己聊得如此深入。

唐書記是帶著一種目的來約見方志誠，結果讓他有些失望，因為方志誠與他並不是一類人。但，唐書記又有點欣喜，因為在這個世界，他終於找到瞭，一個在世界觀上，與自己能保持相對一致的人。

之所以自己說瞭那麼多，或許是因為唐書記覺得，能與方志誠成為忘年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