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站起,用力地點瞭點頭:“好,我一定到。”
楠楠走瞭以後,我和宇城飛就去外面買炮。我們先去瞭小松的修理廠,開瞭一輛江鈴皮卡出來,後面有鬥,方便拉炮。宇城飛真的買瞭一車的炮,二踢腳、大地紅、滿天星、禮花彈應有盡有,在鬥裡堆的和小山一樣。買完瞭炮,我們把車開到瞭白閻羅那裡。
因為明天就要結婚,白閻羅的傢裡從今天晚上就開始熱鬧起來瞭。白閻羅辦事的地方,在開元路的一棟小洋房裡。這裡隻是他的居住地之一,平時根本沒人摸得清他的行蹤。小洋房外面張燈結彩、熱鬧非凡,無數的賓客前來道喜,九成九全是道上的人。
我和宇城飛把車子停在院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沒有下車,也沒有和任何人打交道。隻在吃飯的時候,我出去端瞭兩碗餃子回來,在車裡和宇城飛不聲不響的吃瞭。但還是有人看到瞭我們,並迅速匯報給瞭白閻羅。白閻羅已經喝的半醉,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過來。
我和宇城飛下瞭車,面無表情地看著白閻羅。白閻羅微微笑著,看看車裡的煙花爆竹,滿意地點點頭:“真是我的好兄弟。好,來陪我喝上三杯!”
有人端瞭托盤過來,上面放著一壺酒和三個杯。白閻羅親自倒滿酒,自己先端瞭一杯,然後說道:“大哥明天結婚,難得你倆有這份心意。我感到很欣慰,也很開心。來!”
宇城飛端瞭酒杯,我也端瞭酒杯,三人碰瞭一下,一飲而盡。周圍還有人叫好,鼓掌,也不知安的是什麼居心。碰過三杯,白閻羅說:“明天早晨,你們就在前面打頭。”
接著,白閻羅就去招待其他賓客瞭,我和宇城飛又鉆回車裡,仿佛和外面是兩個世界。過一會兒,馬騰過來瞭,安慰瞭宇城飛幾句,但也幫不上什麼實質性的忙。這天晚上,我和宇城飛就在車裡睡的。我不知道他睡著沒有,反正我是輾轉一夜難以入眠。這三天來,我托瞭無數的人,但始終沒有打探到孟亮他們的下落。這種時候,我急需和苗文清商量,但他卻沒有一點蹤跡,我讓人去積石村找他,卻同樣找不到人影。我懷疑他是不是一起被囚禁瞭。
畢竟是高考,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天。父母本來也想過來陪我,但是被我嚴詞拒絕瞭,我說這次肯定考的不好,就不用費那個功夫瞭,還說自己準備復讀一年,來年再戰高考。高考結束以後,我給桃子打瞭個電話,她說她和夏雪都考的不錯,屬於正常發揮。聽到此處,我也就放下心來。桃子又問我,明天學校要辦聯歡會,問我和磚頭來不來。我沉默瞭一下,說不去瞭,我和磚頭還有的忙,你們好好玩吧。
經過一夜的半夢半醒,天終於微微亮瞭。突然耳邊一陣噼裡啪啦,坐起身來一看,院中青煙四起,火花遍地,一萬響的大地紅炸瞭開來。青煙中一個人影若隱若現,宇城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車瞭。炮聲過後,院子裡開始熱鬧起來,小弟們貼喜字、貼對聯、拉彩花,忙的不亦樂乎。大片大片的人來瞭,門口的馬路上停滿各式各樣的車。
一直忙活到早晨八點半,白閻羅終於坐進婚車,準備出發迎娶楠楠。二十輛豪華名車,從院中緩緩啟動。我和宇城飛的江鈴皮卡排在最前,和這些豪華名車形成鮮明的對比。城南黑道霸主和副市長之女的聯姻,勢必會驚動整個北園城,就算有不知底細的人,看到這樣大的排場,也忍不住要紛紛側目。我和宇城飛在最前帶路,不停往外面扔著五百響的短鞭。
去的時候很快,不用半小時就到瞭楠楠傢。楠楠傢也是張燈結彩,副市長嫁女,前來恭賀的人也是不少,門裡門外都站滿瞭人。白閻羅下瞭車,穿著一身嶄新的白西裝,比往日更加光彩照人,在一幫兄弟的簇擁下進瞭楠楠傢裡。我和宇城飛沒有進去,把車停在門口,等著白閻羅把人接出來。按我們這邊的規矩,進去院門以後還有一系列的活動,新娘的女伴會集體把臥室的門堵上,男方的人給夠紅包才能進去。進瞭臥室的門,還要開始找鞋,女方會把鞋藏在臥室的某個地方,等男方把鞋找到瞭,才能把新娘接走。就這麼個過程,聽著簡單,最起碼要折騰一個多小時,才能接出來往回走。到瞭男方傢裡,舉行過一系列儀式,才算是正兒八經地娶回傢瞭。
結果我和宇城飛還沒坐瞭五分鐘,就有個小兄弟慌慌張張跑出來,拍著我們的車門說:“宇哥,浩哥,快放炮,大哥把新娘接出來啦!”
我們一怔,萬沒想到有這麼快。但沒辦法,我們趕緊下車,把大地紅、滿天星、禮花彈都擺出來,點瞭火就開始噼裡啪啦的放。嗖嗖嗖、啪啪啪、咻咻咻、隆隆隆、轟轟轟……門口整個就像是被大火燒瞭一樣,大片的青煙彌漫的遍地都是。
我和宇城飛站的遠遠的,看著這些禮花爆竹四處炸開。等炮聲停止、青煙散盡之後,敲鑼打鼓聲響瞭起來。鑼鼓隊先從院中走出,接著白閻羅和楠楠走瞭出來。楠楠穿著一身白色的婚紗,一出來就四處打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麼人。最終,她的目光定格在我倆身上,然後她露出瞭甜甜的笑容。白閻羅也看到瞭我們,同時炫耀似的牽起瞭楠楠的手。但是楠楠立即就甩脫瞭他,使得白閻羅非常的尷尬,但此時也不好說什麼,隻好強掛著笑容。
就在這時,宇城飛突然大步走過去。白閻羅眉頭一皺,沖身後使瞭個眼色,後面的幾個兄弟立刻沖上。但宇城飛隻是走進鑼鼓隊,和其中一個人說瞭下什麼,然後就從他手中接過瞭銅鑼,“咚咚咚”的大力敲瞭起來,面色堅毅地走在隊伍最前面。
楠楠的眼睛紅瞭,看著宇城飛的背影發呆。白閻羅哼瞭一聲,嘴角勾出一絲微笑。有人催促瞭一下,白閻羅和楠楠這才上瞭婚車。我趕緊開瞭皮卡,跟在鑼鼓隊的後面,車隊則跟在我的後面。一般百姓嫁女,鑼鼓隊尚要送個兩裡;副市長嫁女,怎麼著也得送上半條街。從住宅區出來,鑼鼓隊還在前面帶路,宇城飛走在最前,賣力地敲著鑼。而且時不時的,他還返回來,從皮卡鬥裡甩兩坨炮出去放。一路上敲鑼打鼓、鳴鞭放炮。
鑼鼓隊送瞭半條街,終於完成使命要回去瞭。宇城飛也坐進皮卡,說:“開慢點,咱們把炮全放瞭。”車上還有半鬥的炮,要想全放完,每走幾十米就得停下來放一放。在鬧市區也照放不誤,這裡是城南的地界,沒有人敢找白閻羅的麻煩。到瞭擁堵的路段,宇城飛直接不坐車瞭,步行在前面帶路,每隔五十米就點個二踢腳或是大地紅。
砰——啪。
二踢腳在空中炸開。宇城飛仰頭,面上看不出絲毫沉痛的神色。
而我在車裡,早已哭的泣不成聲。宇城飛坐進來,嫌棄地說:“你哭什麼啊。楠楠是嫁過去享福,又不是受罪的。再說瞭,我本來就不喜歡她,我早就想換個女朋友瞭。”
“還有五百米,楠楠姐就要真的嫁給別人瞭。”我啜泣著將這句話說出來。
宇城飛愣住,抬頭看向前方,白閻羅的小洋房已經近在眼前。
楠楠還不到法定結婚年齡,但是儀式一旦達成,就沒有人懷疑她不是白閻羅的妻子。
還有五百米,楠楠姐就屬於別人瞭。
我把車開的很慢很慢,似乎想盡量延遲這段時間。宇城飛呆呆地看著前面的洋房,突然呼瞭口氣說:“多大點事啊,真是的……”說著,他再一次下瞭車,拿瞭幾個二踢腳到前面的馬路牙子上放。等他放完瞭,扭過頭來的時候,我發現他的臉上佈滿淚水。
宇城飛哭瞭。
這個堅強的鐵人,三天以來,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可是現在,哭的像是孫子給爺爺送葬。
他返過來,又從車鬥裡拖炮,似乎想一次放個痛快。
砰砰砰、啪啪啪。
一邊放,一邊哭。開始隻是小聲啜泣,到後來已經是放聲大哭、嚎啕大哭、仰天大哭。
砰砰砰、啪啪啪。
我把車開的很慢很慢,車子裡的我也跟著大哭起來。
就在這時,我穿過瞭一個十字路口;就在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瞭起來。
是苗文清打來的。我奇怪的接起,苗文清在電話裡的聲音有氣無力,似乎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似的。
“浩哥,人全救出來瞭,一個不差。我好累,先掛瞭,隨後再和你詳細解釋。”
我的雙手劇烈的顫抖起來,眼淚不可抑止的流淌下來。
電話掛瞭以後,我抬起頭來看看,宇城飛還在前面點著爆竹,距離小洋房已經不到兩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