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到瞭放榜的這一天,顧九齡一大早乘著馬車來到瞭南山書院。
別的事兒顧九齡可以推脫不去,但顧康放榜的日子不去不行。
此時南山書院倒也是平靜,不過在這平靜中師徒兩人的神情也稍稍帶著幾分緊張。
顧九齡坐在瞭大廳裡,正位上坐著溫先生,顧康陪坐在溫先生的下手位。
放眼整個上京得過溫先生文章上指導的人有很多,故而不論誰高中進士都會來溫先生這邊報一聲喜。
隻是顧康很特殊,他是溫先生親自收下的親傳弟子,和溫先生住在一起,服侍溫先生的起居,倒也多瞭幾分與別人不一樣的親近。
今天這個日子陽光普照,天氣晴朗也算是個好兆頭。
顧九齡靠坐在椅子上,九月將一隻軟墊放在瞭她的腰後。
到瞭正午時分,陸陸續續有人過來給溫先生報喜。
有中進士科二十四名的,有中進士科四十六名的,還有一個中瞭進士科七十二名的。
堪堪到瞭最後一名,那人平日裡學識倒也不怎麼出眾,隻是幾篇策論得過溫先生的教導,故而也算是一個驚喜。
報喜的人越來越多,溫先生都笑呵呵的接瞭喜訊,叮囑瞭幾句,說瞭一些祝福的話。
一邊坐著的顧康雖然極力強撐著自己臉上的神色,可還是難免有些失落。
他原以為自己即便是中不瞭前面的名次,最起碼進士科後面的名次應該能夠得上,不曾想還是名落孫山。
心頭不禁暗自悔恨,早些年就應該在書院裡好好讀書,也不至於落得如今的下場。
自己如果沒有拜溫先生為師的話,倒也罷瞭。
反正他過去的名聲爛到傢瞭,可是如今拜在溫先生名下,還是溫先生的關門弟子。
一場春闈竟是讓他原形畢露,打回到瞭最開始的那個醜陋樣子,這讓顧康的身體微微發僵,兩隻手緊緊的攥成瞭拳。
他恨不得殺瞭自己,這世上怎麼會有他這樣的廢物?
也不怪顧康自暴自棄,這半年多的時間顧康幾乎用盡瞭全身的力氣去追趕過去落下的那些遺憾。
他甚至可以用命去換取一個功名,來證明他顧康不是人們所認為的廢物,可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他來來回回思索著在貢院裡寫的那些文章,每一筆每一畫都用心至極,都按照溫先生和長姐平日裡教導的那些思路去走,為什麼還是不行?
顧康此時難受到瞭極點,時間越往後推移,基本上等同於判瞭顧康死刑。
放榜是先從最後一名開始,一批一批的往前排列。
一般由皇傢護衛拿著黃裱紙裱出來的榜單,敲鑼打鼓送到考生的傢裡,順勢也可以得些賞銀,甚至還能討一杯酒喝。
故而皇傢護衛很願意幹這個事情,現在已經放到瞭二十多名,看來顧康這一次確實沒有發揮好。
顧康過去畢竟差下瞭很多東西,即便是這半年苦心造詣的追趕,也不至於能考到前頭,後頭的這些榜單基本都已經放完瞭。
顧九齡抬起頭看向自傢的弟弟,心裡多瞭幾分擔憂。
此時顧康的臉色難看到瞭極點,想要哭卻還是強撐著一口氣,不願意在師傅面前落淚。
可是他心情憋悶的厲害,從小到大活得渾渾噩噩,後來又被自己的親人背叛陷害。最後好不容易得瞭長姐的提點才有瞭今天的日子,不想自己的努力,最終的收獲一無所有。
這下子連溫先生都覺察出瞭顧康的情緒,緩緩嘆瞭口氣看著顧康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顧康你還小,今年不成,明年還可以繼續考。”
“總歸你是我的弟子,教導你也是我的責任,切不可就此自暴自棄。”
顧康心頭一陣痛楚襲來,起身沖溫先生拜瞭下去,聲音已經微微發顫。
他雖然現在經歷瞭這麼多,也磨煉瞭自己的心智,可到底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爭強好勝的心思還是有的。
之前調子起得那麼高,這一出戲唱下來卻是黯然收場,裡子面子都丟光瞭去。
還有溫先生教導他的修身齊傢,治國,平天下。
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
用自己的才華造福百姓,如今連個進士都中不瞭,更別說在地方為官,推動南齊改革,一切都成瞭空話,甚至是笑話。
溫先生對他寄予的那些厚望,就像是一一記耳光,狠狠的抽在顧康的臉上,疼痛萬分。
“多謝老師教誨,學生明年繼續考。”
“讓老師跟著學生受此牽連,學生於心不忍……”
這個忍字還未說出來,顧康眼角的淚滲瞭出來,他忙抹瞭一把眼淚,吸瞭吸鼻子苦笑道:“讓老師見笑瞭,學生還是功夫沒有下到。”
“以後學生一定認真潛修學問,不懈怠。”
顧康後面的話也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
顧九齡緩緩起身,站在瞭顧康的面前嘆瞭口氣,抓著他的胳膊笑道:“沒關系,這一次失敗沒什麼,還有下一次。”
“實在不行你就幫阿姐打理咱們娘親留下來的那些產業,做個富傢翁。”
“帶著溫先生咱們去遊歷天下,著書立說做個隱居的學者,寄情於山水也是好的。”
“說得好!”溫先生看向顧九齡,眼眸間多瞭幾分欣賞。
“王妃娘娘有大智慧,顧康仔細和你長姐學些。”
顧康剛要說什麼,突然外面傳來書童的稟報,新科探花和榜眼兩位來溫先生這邊報喜。
當外面的兩位青年才俊前後走進南山書院,拜訪溫先生的時候,顧九齡稍稍愣瞭一下。
走在最前面的她倒是認識,就是安國公府的世子爺林敬元。
林敬元高中榜眼,這個結果也是大傢都認同的。
畢竟在整個上京年輕一代,除瞭林敬元便是剛剛死在獄中的顧懷。
可惜顧懷心術不正,自然沒有機會瞭。
林敬元身後跟過來的青年看起來很陌生,溫先生看到他後卻扶著座椅緩緩站瞭起來。
“溫先生!”那青年身著繡竹紋的青色錦袍,長相分外清俊。
他忙上前一步扶住瞭起身的溫先生,隨即又退後恭恭敬敬給溫先生磕瞭一個頭。
“你父親可好?”
青年抬頭笑道:“傢父在江南俞城開學堂,收瞭不少弟子,身體也硬朗,多謝溫先生掛念。”
顧九齡頓時心中瞭然,這不就是名滿天下的書香門第之傢李傢的小公子。
這位便是探花郎瞭。
李傢是著名的書香世傢,甚至還出瞭一位李皇後。
可惜李皇後早逝,隻留下瞭太子蕭霆。
李傢子弟高中探花郎,顯然李傢這是要進軍仕途瞭。
如今他們也看出瞭,段傢勢衰,三皇子蕭威被蕭胤直接打趴下。
看來這一場上京的爭奪,越來越多的世傢大族已經入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