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己上心的人.師弟從來都狠不下心.”
柳墨言說這句話的時候.似笑非笑.帶著些許的戲謔之意.陸俊馮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蹄聲得得.自窗戶支起的半面縫隙中.純黑色玄鐵木打造的馬車映入眼簾.
柳墨言微微側著首.任由自窗間瀉入的冷風將半邊烏黑的發絲吹起.樓下.是打馬走過的車架.他看到.雪袍男子對著馬車中的人低垂著頭說些什麼.面上是一抹滿足的笑意.
柳墨言眼也沒有眨.他的目光也許是太過強烈.似有所覺的.馬車的車簾被一隻冰色的大手掀開.
砰的一聲.支楞著窗戶的木棍被抽走.窗外的景色.窗外的人盡數消失.冷冷的寒風也跟著消失.
“我明日便要啟程瞭.師兄多加保重.”
柳菡萏的各種藥物.夠段錦容應付瞭.京城中.對段錦睿最大的威脅暫時除去瞭.剩下的事情.段錦睿應該能夠自己應付的瞭吧.沒有他.也不會被人傷害.
馬車聲漸漸遠去.一直沒有停下.這裡便是皇宮通往戶部的必經之路又如何.不想要相見.便怎麼都見不到面.
方才的志得意滿消散的一幹二凈.甚至有些索然無味的寡淡.棋子自指間隨意扔下.掀袍而起.柳墨言不想要再在這裡傻坐著瞭.已經做瞭十八日瞭
“柳墨言.”
柳墨言的手按在馬背上.一隻腳已經向上抬起.看到瞭莊離訣那張虛偽的過分的笑臉.
以前很討厭雪袍男子的笑臉.覺得和段錦容很是相像.現在看來.人與人之間.便是相像.也是不同.莊離訣的段數.差的遠呢.
“何事.”
柳墨言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他絲毫不害怕對方會在背後對他下手.因為他有這個自信.不會被人輕易制住.
“有人要見你.”
莊離訣的口氣很不好.看著他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不善.恨不得將他全身都刺穿瞭般銳利.
不過.柳墨言卻是不怒反笑.能夠出動莊離訣跑腿的人.不做他想.他以為.自己離京之前.都不會再見段錦睿一面.他們之間的關系.等到自己回來之後.才會有所改變.才會理清.沒有想到.他現在會主動找他.
“睿睿.看來我們等會兒才能回傢呢.”
摸瞭摸黑馬的頸項.柳墨言故意將那個字眼兒咬的清晰.莊離訣面上那虛偽的笑維持不住瞭.
“還不帶路.”
手中的馬韁一放.重新將馬兒拴在瞭柱子旁.柳墨言沒有多說什麼話.笑意盈滿眸子.便是想要故作沉穩.也忍不住那一絲急切.
莊離訣沒有說什麼話去膈應他.冷冷的一眼.轉身便走.柳墨言自是牢牢地跟著莊離訣向著巷子中走去.
人跡越發的少.巷子口面目冷肅的眾多侍衛分列兩側.將內裡守得嚴嚴實實.看到是莊離訣過來.他們自發地閃開瞭身子.讓他和身後的柳墨言進瞭巷子口.柳墨言撫瞭撫自己的領口.淡定而從容地邁步.一隻手伸在他腰間.擋住瞭他的路.
“讓開.”
柳墨言蹙眉.不明白莊離訣現在又是做什麼.若是不想要段錦睿見自己.早早的在那邊說清楚便是.何必事到臨頭.又改變瞭主意.
莊離訣面向巷子口.沒有將視線對向柳墨言.輕聲道:“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他的話說的不清不楚.柳墨言卻是明白的很.他希望這是柳墨言最後一次前來挑動段錦睿平靜的生活.冷嗤一聲:“你又憑著什麼來多管閑事.”
柳墨言有些惱怒.因為.段錦睿會主動來找他.確實是有意無意的算計.既然決定瞭是那個男人.離開不知多久的前提下.柳墨言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不聲不響.成全別人.
他一直將李賀留在身邊.不是沒有用意的.很多事情.他做過的.李賀便是隻得瞭些皮毛.也會主動向著段錦睿報告的.他猜測.段錦睿不會完全不理會的.
“憑著我不會故意讓殿下為難.”
莊離訣眉頭一挑.本來隻是想要警告柳墨言一句話.對方這樣毫不收斂.反而越發凌厲得意的態度.卻是將他這些日子一直積壓的火氣全都挑瞭出來.
話音方落.隻是作為阻擋之用的胳膊一抖.袖間滑落鐵扇.扇柄在掌心一觸.鋒利的扇葉向著柳墨言腰腹部要害劃去.
手指輕挑.一縷勁氣勢若閃電.彈向那鋒利閃爍著寒光的扇葉.
叮當叮當叮叮當.金鐵交鳴之聲不斷.瞬息之間.兩個人便過瞭好幾招.
“離訣.”
男人冷冷的低喝聲.莊離訣身形一閃.躲過瞭柳墨言那一下向著自己肩井穴點去的勁力.也給柳墨言讓開瞭路:“殿下.”
吶吶無言.莊離訣手中的鐵扇捏的緊緊的.不敢看段錦睿.卻又倔強地站在柳墨言前面.阻在兩個人中間.他以為自己想通瞭的.卻也隻是以為.盡管清楚知道自己現在是有多麼的礙眼.便是一步也退不瞭.
“殿下.戶部還有要事待您處理.幾位大人想來已經到瞭.”
莊離訣一咬牙.抬起頭來.一派義正詞嚴.
“退下.”
段錦睿沒有和莊離訣爭辯.也沒有怪責他的阻攔.而是淡淡一聲.臉上帶著些失望.卻比千言萬語還要管用.卻比之鞭子揮下還要讓人激靈痛楚.莊離訣手中的扇子滑入袖中:“遵命.”
莊離訣走的很快.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柳墨言看著.瞇瞭瞇眼睛.眸子裡是一種勝利者的喜悅.
不是那種極其厭惡討厭莊離訣這個人.狠狠地坑瞭莊離訣一把.已經心滿意足瞭.些許小小的間隙.也自是放下瞭.隻是.他是男人.莊離訣也是男人.兩個人在意著同一個人.當對方黯然退下的時候.身為男人的劣根性.很難不有些驕傲與喜悅在心底蔓延.
“我明日便要啟程.”
“你明日便要啟程.”
莊離訣走後.那種相見的喜悅.被一絲尷尬所虜獲.柳墨言張瞭張口.卻是說瞭這個.而同一時間.對面的男人也是開口詢問.
一聲低沉一聲清亮.一聲磁性.一聲朗朗.屬於男人與少年的不同聲音.一瞬間.踩著音符合在瞭一起.化為瞭一曲相應相和的曲調.
默契十足.卻又帶著一種未曾有過的生疏.除瞭這個.他們還要談些什麼.
“你沒有什麼話想要問我嗎.”
柳墨言在感情上.隻要認定瞭.便勇往直前.他深吸瞭口氣.向前三步.接近瞭男人.鼻息間.甚至可以聞到男人呼吸間溢出的一縷縷冷香.
柳墨言打算坦白.他已經想好瞭.先告訴段錦睿自己為他做的那些事情.便是有一半原因是為瞭報仇.剩下一半原因.也是為瞭男人.他從來不做那種默默付出的人.他要加重在段錦睿心中的地位還有籌碼.然後.再坦然地向男人言愛.一步步.柳墨言都計算的清清楚楚.他不允許上一次那樣被男人拒絕的事情再次發生.
“我相信你不會害我.”
段錦睿搖瞭搖頭.隻是這麼一句話.卻讓柳墨言啞口無言.他抬手撫瞭撫自己的耳際.那裡熱熱的:“話說的這麼好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嘟囔著.柳墨言使勁兒搓瞭搓耳朵.長長的睫毛顫瞭顫.垂眸看地上斑駁的石磚.青色的灰色的石面.黑漆漆的縫隙.有些年月瞭.
涼涼的氣息侵襲入他的警戒范圍.柳墨言懶洋洋地不想要動.他期待著男人說些什麼.甚或者做些什麼.這裡雖然不適合親熱.但是.他是不會介意的.
“墨言……”
男人的聲音磁性低沉.仿佛一隻羽毛在耳際徘徊.順著纖纖的空洞.穿入腦中.穿入心中:“宋將軍身邊的齊副將是我的人.他會幫你的.”
就這些.
手中.塞入瞭什麼東西.涼涼的.圓圓的.沁著絲絲的龍檀香:“活著回來.回來之後.我告訴你一個故事……”
無聲無息.柳墨言猛地抬頭.哪裡還有男人的身影:“混蛋.”
忍不住怒罵一聲.腳下的石板都裂開瞭痕跡.他手中.分明是他扔回給男人的珠串.
心頭終究比起原來的悵然恍惚多瞭些喜悅.段錦睿.這是在意著他呢.他便知道.自己不可能輸給一個黃毛丫頭
“殿下.你怎麼瞭.”
莊離訣聽從命令.得到暗號後.一點兒時間也不耽誤地將段錦睿從柳墨言面前帶走.隻是.回來之後.段錦睿面上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疲憊的.甚至帶著些頹廢.讓莊離訣憂心不已.
“離訣.”
“嗯.”
“謝謝你幫本宮這一次.”
段錦睿的道謝於莊離訣而言.一點兒也不讓人開心.柳墨言以為段錦睿是想見便可以見到自己.實則.這一回.還是莊離訣找瞭位江湖上的能人異士.化妝瞭兩個替身.才能夠讓段錦睿看似光明正大地見柳墨言一面.
柳墨言最近做的事.太過瞭.不論是不是因為他.段錦睿都不能讓他接著去玩火.
“隻是希望殿下自己想通……”
莊離訣苦笑道.皇帝的耳目.是任誰也沒有想到的.段錦睿的婚事.勢在必行.柳墨言.也必須離開.而他呢.
“離訣”
“父皇已經決定為榮憲招駙馬瞭.駙馬會是你……”
“你開心嗎.”
“公主殿下是屬下的責任.”
莊離訣堅定地說道.沒有一絲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