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方澄這突然來的一句讓周圍人都回不過神來,而他自己已經兩步走到一具蠟像面前。
屋內沒有開燈,隻有屋外金紅色的夕陽的光照射進來,照在這具蠟像的半張臉上,一半是脂黃色的蠟的顏色,另一半被潑上一層金紅的光,凝脂狀的蠟液在這樣的光下隱隱有些透明,像被剝開瞭皮的血肉一樣。
這是一尊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年輕高中生的蠟像,他站立在那兒,似乎是巧瞭,周圍的蠟像擺放地有些凌亂,巧合的,這尊蠟像面朝著解方澄,眼睛“看”著他。
在這一刻,雖然明知道這些蠟像裡有古怪,但大傢心裡還是齊齊閃過一個念頭:大佬不會瘋瞭吧?
一樓這些蠟像都是直挺挺的站立姿態,蠟像們面朝哪兒的都有,怎麼看這些蠟像都隻是單純的恰好面朝瞭解方澄,恰好眼睛像是在看他一樣啊!
解方澄卻扛著他的劍,很不滿的拍瞭下蠟像。
“裝什麼死?你原來是站這兒的嗎??擠過來看熱鬧啊你!”
解方澄一說,大傢這才感覺到瞭不對勁。
雖然蠟像擺放的都很凌亂,但每個蠟像之間都有一臂的間距。
但被解方澄指指點點的這個,他和周圍的蠟像都快貼上瞭,還真的很像是解方澄說的那樣,是擠過來看熱鬧的。
夕陽的光愈發昏暗鮮紅瞭,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一陣風,將一扇窗突然關上。
屋內更加黑暗瞭。
可以移動的蠟像、恐怖的蠟像館、不知道究竟發生瞭什麼的上一次存檔、約摸一個小時前剛剛死去的強大的同伴……
一切看起來就像是恐怖故事裡的橋段,眾人原本應該覺得毛骨悚然的……如果沒有在黑暗中愈發明顯的散發著瑩瑩綠光的解方澄。
解方澄的聲音中氣十足,質問眼前的蠟像的時候,仿佛在質問一個地鐵癡漢。
“我在一樓你就盯著我看,我下來還專門繞過你,你還擠過來看,你看什麼?真是沒禮貌!”
他很不滿,手裡的劍都抗起來瞭,但要打之前又先回頭看瞭眼仉道安,隨後把劍放下瞭。
“這小子真的太煩人瞭。”說著,解方澄把劍夾在腋下,伸出手按住這蠟像的頭,手一擰。
蠟像發出沉悶的像是骨骼被擰斷的聲音,似乎還傳來瞭微不可聞的慘叫聲。
原本一個個蠟像筆直地站著,就像正在接受檢閱的兵馬俑一般。
此時這筆直的隊伍中出現瞭一個異類。
一尊蠟像身體站得筆直,頭卻擰瞭九十度,脖子那兒的蠟殼產生瞭明顯的斷裂的痕跡,從裡面不停地滲出膿一樣的液體。
解方澄要擰他倒也不僅僅是他說得那個理由。
這蠟像的目光帶著太明顯的殺意,看向解方澄的時候還一直在掃視他,不知道到底是在掃什麼,殺意中還混雜著很奇怪的眼神,反正又沒禮貌又討人厭。
換做以往解經理直接拿著劍就劈瞭,這不是答應瞭仉道安,非必要時候不要使用武力嘛。
唉,都是為瞭通關這副本,他都變得溫柔含蓄起來瞭。
一樓一片安靜,大傢神色恍惚地看著他。
剛才發生瞭什麼?
他們看到瞭什麼??
哪怕是齊蟬陽早就知道他到底有多豪邁多暴力,但再看一遍還是覺得……這也太豪橫瞭吧!!
蠟像有貓膩,很有可能會攻擊他們,這一點每個玩傢都有心理準備,可是再有心理準備,一級本的怪物實力也很強,不是一句“有準備”就能視若無物的。
但偏偏他們玩傢裡還真有一個可以把怪物們視若無物的!
這還是人嗎?
別管是不是人,解方澄這一出手,他敏銳地感覺到,眼前這對自己虎視眈眈的,惡意滿滿的npc已經啞火瞭,要不是現在一雙雙眼睛都盯著,這npc怕是要拔腿就跑,從此再也不出現在解方澄面前。
行,起碼還是識時務的。
解方澄很滿意。
就在這時,一樓突然傳來一聲怒喝。
“你們一個個的不幹活在這兒幹什麼呢?”
解方澄順著聲音抬起頭。
一樓,一個臉色枯黃,頭發斑白的削瘦的老頭站在那兒,此時看著一樓齊蟬陽他們,眼睛裡帶著明顯的厭惡和不信任。
隨後這老頭看到瞭解方澄他們七個生面孔。
齊蟬陽在一旁趕忙解釋:“副店長,這幾位是來旅遊的客人。”
他聲音不大,一樓的副店長卻“聽”見瞭。
老頭沉默瞭一下,隨後硬是擠出瞭個笑臉,雖然那眼神和那表情還不如面對其餘的職工玩傢呢,他的厭惡都快凝成實質瞭。
“歡迎客人們來到‘真物蠟像館’。”他敷衍地歡迎瞭一句後,飛快補充瞭下一句,“客人們,我們的蠟像每一個都是一比一還原的,他們每一個都格外珍貴。在蠟像館參觀期間,請不要損壞蠟像哦。”
眾人紛紛明悟。
看npc這意思,損壞蠟像很有可能是會觸發死亡規則的。
不過……
眾人紛紛忍不住看向剛剛才損壞瞭蠟像的解方澄。
解方澄完全沒有自己剛才已經觸發過一次死亡規則的自覺,他隻是看瞭一眼副店長,隨後貼近仉道安。
“他身上有臭味。”
並不是說身上沒有臭味就一定是大好人,但有臭味,說明這副店長肯定背過不小的人命官司。
而且解方澄並不是管審判的,他對這種魂魄裡混雜的腐臭味其實並不敏感,普通的作奸犯科,甚至包括某些特殊情況下造成的殺人結果,這種比較隱約的臭味他都是聞不到的,能被他聞到,這人指定有問題。
說完這一句後,解方澄卻又補充瞭一句。
“但他身上還有一層金光。”
人做瞭好事後會給自己增加陰德,當陰德積攢地足夠多,外顯之後才會具象化成金光。
這種“足夠多”並不是每個人做一輩子好事就能達到的,能具化成金光的,起碼得是有具體的救人性命的英雄。
一個人身上又有金光又有臭味也不是很少見,古代比較多,像那種守衛城池的將領,因為救瞭身後百姓而身披金光,但同時殺孽過多,就會沾上亡靈的怨恨,帶上腐臭味。
但到瞭近代後,這種人就很少見瞭。
往常副本裡的這種有點兒職位的身上都臭,但這還是頭一次臭中還有光的。
聽他這麼說,仉道安卻神色莫名地看瞭一眼解方澄。
就在解方澄又要問“你又看什麼”的時候,恰巧,進入一樓某間房間探查的六個玩傢npc突然開門走瞭出來。
六人還在說著什麼,迎頭就和副店長遇見瞭。
“你們在做什麼?”副店長眉頭緊鎖。
六個玩傢npc裡推出來個代表,假模假樣地笑笑:“我們太喜歡這些蠟像瞭,參觀完一樓之後忍不住來一樓,想看看有沒有別的作品。”
這理由太虛偽太假瞭,但副店長隻是看瞭他們一眼,似乎不怎麼介意他們這麼亂來。
“客人們,我們隻有一樓的蠟像們可以參觀,一樓是生活區域,下次請不要隨便來到一樓。”
六人敷衍地點頭稱“一定”,隨後便從一樓走瞭下來。
副店長看著這烏泱泱的一群人,硬扯出一個微笑。
“不管怎樣,歡迎大傢來到‘真物蠟像館’。時間不早瞭,蠟像館為大傢準備瞭豐盛的晚餐,請大傢享用。”
雖然說是豐盛的晚餐,但菜真的都上來之後,十來個人緊巴巴地圍著一張桌子,桌子上三個菜,一個咸菜一個涼菜,另一個像糊糊一樣黑乎乎的,看下來整張桌子上隻有面前的窩窩頭還有點食欲。
桌子放在一樓正中間,四周環繞著一具具蠟像,離他們最近的也不過一米左右的距離。
有這樣的背後靈看著,落座的別管玩傢還是六個玩傢npc,都是拿著筷子,拿著饅頭,不知道如何下咽。
也就解方澄夾瞭一口涼菜,又夾瞭一口咸菜。
他是不怎麼挑,畢竟以前在地府的時候也沒別的好吃的,吃這麼多年的單位餐已經快吃吐瞭,地府可沒有快餐店外賣什麼的,就出任務的時候偶爾能蹭一口供品嘗嘗。
但再不挑,也不至於連面前這坨東西都吃得下去。
他筷子懸空到那盆糊糊時,猶豫瞭好幾秒也沒往下落,隻能嘆瞭口氣,把筷子放下瞭。
副店長準備的這頓飯隻是為遊客準備的,五個職工npc包括他,都沒有上桌吃飯,隻是站在一旁。
他目光掃視著眼前的十三個人。
“不好意思啊客人們,我接到的消息是有十一位大學生會來蠟像館參觀,你們預定的也是十一個人的參觀門票,但現在似乎多瞭兩個人?”
仉道安找理由可比那六個玩傢npc熟練多瞭。
“我們聽小劉說,這傢蠟像館很有意思,所以也來參觀瞭。”
“小劉?”副店長眉頭緊鎖。
下午死的那個來兼職的好像就姓劉。
也是因為他突然“掉”進瞭蠟液裡,這才給瞭副店長處理別的東西的機會。
不過這幫來兼職的人古裡古怪的,到瞭蠟像館之後不想著怎麼好好工作,反而一直在東看西看,像在找什麼。
他們很危險。
等這波客人離開之後,就把這些人給趕走吧!本來蠟像館也不需要這麼多人,他有“幫手”就夠瞭。要不是店長一定堅持要招聘……
沒關系,混過今晚就沒事瞭。
但這兩個新來的遊客是那個“小劉”的朋友的話,他們是不是也像這幾個兼職的員工一樣,對蠟像館的秘密有好奇心……
仉道安看著他的表情,隻是指向瞭坐在一旁的劉和青。
“對,這是我同學。”
副店長這才回過神來。
原來是遊客裡的“小劉”啊。
副店長再次僵硬地擠出一個笑來。
齊蟬陽也一直在觀察他。
他們進瞭副本之後就是這個副店長在帶他們,這老頭耳朵聾,四肢也很僵硬,齊蟬陽靠近他的時候能聞到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等到鍋爐房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這股味道是熬著的蠟液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老頭靠近燃燒著的鍋爐的時候,身體的輪廓似乎塌瞭一點兒,耳朵裡隱約有黃色的水滲出。
但等出瞭鍋爐房,他看上去又什麼都沒變。
而且無論什麼時候,這位副店長的腰上都掛著一個巨大的手電筒,哪怕白天的時候也一直帶著。
一開始老頭笑的時候,齊蟬陽以為是他不常笑,所以表情那麼僵硬,但現在看著他的笑容,齊蟬陽腦海中似乎靈光一閃。
就在這時,副店長看向站著的五個兼職員工。
“對瞭,我們的鍋需要再添柴火瞭,你們……三個吧。”副店長手指點瞭三個人,“跟我去添柴火。”
老頭說著,走在瞭最前面。
他點到的三個人裡就包括齊蟬陽。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還包括六個玩傢npc,齊蟬陽隻能用眼神看向仉道安,又用眼神看看蠟像,再看看副店長,試圖讓他理解自己的意思。
他這人算是挑對瞭。
仉道安沖他搖瞭下手,表情很不意外,顯然早就發現瞭。
這老頭就算不是蠟像,他的身體裡……怕是也有蠟液。
齊蟬陽松瞭口氣,這才攆上前面走著的副店長一行。
等他們一離開,六個npc立刻旁若無人地交流起來。
有人將幾本薄薄的田字格從兜裡掏出來,放到桌子上。
“繼續繼續!”
六人低頭翻開田字格。
這一本巴掌大的田字格應該是某個低年級的學生用來練字的,翻瞭三四頁都是普普通通的字。
“周”、“油”、“木”……
寫字的人很認真,一筆一劃地寫著,每一格的字都寫得板板正正,橫平豎直,雖然沒有頓筆,顯得不那麼好看,但看得出寫字的人態度很端正。
一整本田字格寫滿瞭,六個npc眉頭緊鎖。
“這裡面有什麼線索嗎?這是誰的田字格?”
“再看下一本!”
田字格有七八本,他們在那間臥室裡沒有找到其他有價值的東西,臥室裡的東西太少瞭,都是一些普通的生活用品,簡陋的很。
隻有這幾本田字格看起來不怎麼常見。
又翻瞭一本後依舊一無所獲。
倒是有人忍不住抱怨:“練字這人好執著啊,寫成這鬼樣子還繼續練。”
兩本田字格上的字都很是工整,但這種工整就像是一筆一劃都拿尺子標著寫的,沒有筆鋒,沒有頓筆,就像個沒上過學的,隻會一筆一劃寫字的稚童。
但到瞭第三本田字格,翻到中間的時候,這樣的字跡突然有瞭變化。
練字的人像是驟然開竅,筆下的字雖然依舊工工整整,卻有瞭頓筆。
等翻到最後一本田字格,練字的人的字已經寫得有模有樣瞭。
“這是誰的字?”六個npc再次旁若無人地開始討論。
他們六人翻田字格的時候也沒避著玩傢們,大傢都經過那麼多次的系統加強瞭,視力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不需要圍過去也已經跟著看完瞭田字格。
解方澄閑著無聊。
眼前這堆菜,涼菜是傳說中的折耳根,這玩意解方澄吃不慣,咸菜呢又有一股油蛤味,搞得解方澄現在頭一次呆坐在飯桌前。
仉道安倒是又掏瞭個漢堡遞給他,解方澄卻婉拒瞭。
“這副本很快嘛不是,等出去之後吃餐廳吧。”
有的選還是要吃頓好的!
他這運氣總不至於每一次都吃不好吧?
懷揣著這樣美好的願望,一直很能劃水的社畜都為瞭下班吃飯活躍瞭起來。
解方澄用手肘懟瞭懟仉道安。
“這田字格誰的?老頭的?”
他這猜得也算有理有據瞭,一樓是職工宿舍,但他們這些兼職的第一天來,顯然宿舍不是兼職員工的,再聽剛才六個npc的描述,有人居住的臥室,不是店長的就是副店長的。
店長他們沒見過,但蠟像館裡貼著不少的標語,都是提醒遊客不要隨意觸碰蠟像的,字跡跟這田字格上的字跡大相徑庭。
這田字格看起來也沒很舊,最新的一本字跡還挺新的,看起來不像很久之前寫的。
整個蠟像館攏共就那倆活人,店長副店長,不是店長的應該就是副店長的吧?
仉道安笑:“咱倆想的一樣。”
這結論實在不難推斷出來,很快,六個npc也得出瞭“田字格是副店長的”的結論。
“他這麼大年紀瞭還練字?練字是為瞭什麼?”
有人提出疑惑後,六個npc的目光再次看向瞭一樓。
“要不我們再去一次?”
剛才他們隻翻瞭一個臥室,現在那老頭不在,不如再去剛才老頭出來的房間看一看。
說話的人剛說完,他旁邊的人就拉瞭他一下,指瞭指懸掛在墻上的鐘表。
“馬上到時間瞭。”
到時間?
什麼時間?
顯然,上一次存檔中在這個時間點發生瞭什麼事情,讓這些npc記憶猶新。
進瞭副本之後一直都有些吊兒郎當的幾人臉上表情都變得稍顯凝重,對馬上要發生的事情顯得格外重視。
一直聽著他們說話的一個玩傢忍不住詢問:“馬上要發生什麼?”
六個npc隻是瞥他一眼,沒人搭理他。
玩傢們在副本裡對背景板npc態度都很一般,隻會對需要討好的關鍵npc態度好一點,現在卻被npc用同樣的態度對待瞭,這玩傢立刻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靠!”
他罵瞭一聲,還要再說什麼,鐘聲和黑暗一起到來。
咚——咚——咚——
蒼白的燈光瞬間消失,似乎是因為停電瞭。
玩傢們驟然心裡一緊。
他們的視力確實可以在黑暗中看清物體,但眼前突然變黑,因為暗適應的緣故,視力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恢復。
在這一瞬間,大傢都是睜眼瞎……也沒有那麼瞎,因為有一道瑩瑩的綠光照射在周圍。
隻是這光就跟鬼火似的,並不能完全照亮一樓,反而讓被照射到的地方顯得更加可怕瞭。
黑暗中有某種東西正在移動,玩傢們條件反射地拿起瞭武器。
就在這時,黑暗中傳來解方澄怒氣沖沖地聲音。
“你幹嘛?下午挨打沒夠是不是!”
“嘭”地一聲悶響,綠光抬腳把一尊蠟像踹飛出去,還往前跟瞭兩步。
但他好像又想到瞭什麼,又退瞭回來。
“怎麼瞭?”仉道安問。
解方澄指瞭指被自己踢飛的蠟像的位置。
“那小子想偷襲我!”
解方澄都不知道這傢夥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膽子,下午都被自己收拾過瞭,趁著黑暗,這蠟像又摸到瞭自己身邊,鬼鬼祟祟地伸手不知道想幹嘛。
解方澄這一腳還收瞭點力氣,怕這是個什麼關鍵npc再一下子踢死瞭。
他沒殺氣,聽他這麼說的仉道安倒是身上立刻湧現出瞭一股殺氣,搞得解方澄還攔瞭他一下。
“算瞭算瞭,等完事再說吧!”
周圍玩傢精神都恍惚瞭。
這麼危險刺激的黑暗裡,一道綠光就夠離譜瞭,大傢下副本誰不是提心吊膽,尤其碰見突發情況,一個個恨不得給npc磕個頭喊饒命。
怎麼這大哥看起來比周圍這些蠟像還可怕啊!
解方澄這種行為雖然離譜,也確實非常鼓舞士氣。
沒看黑暗中包圍過來的蠟像的腳步都停下瞭嗎。
就在眾人不知道發生瞭什麼時,去鍋爐房的副店長終於姍姍來遲。
“怎麼回事?誰把燈關瞭?”
他聲音焦急,身後沒關上的鍋爐房裡的火光照出來。
這麼多雙眼睛的註視下,一具具靜默的蠟像,默不作聲地緩慢地轉過身,直勾勾地看向瞭鍋爐房的方向。
這樣詭異的場景讓眾人都忍不住汗毛直立,解方澄這邊,不管玩傢還是npc,都忍不住往他的方向湊瞭湊,而跟在副店長身後的幾人也是忍不住往後倒退兩步。
副店長趕忙打開隨身攜帶的手電筒,隨後一把將鍋爐房的門關上瞭。
大功率的手電筒的光照射出來,簡直就像再次打開瞭一盞燈,將整個一樓照得毫發畢現。
火光消失,燈光再現,一樓的蠟像們終於再次安靜下來,一尊尊站在原地。
舉著手電筒的老頭挪動到墻邊,按瞭兩下燈的開關,燈光依舊沒有亮起。
“燈泡壞瞭。”副店長說著,有些著急地要從樓梯那兒去往一樓。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副店長剛剛背轉過身,去向一樓時,趁亂隱藏在站立著的一尊尊蠟像中的,那尊被解方澄一腳踹飛的蠟像突然站瞭起來。
雖然解方澄留瞭點力氣,沒有將他一腳踹死,但這蠟像身上的殼已經四分五裂瞭,露出裡面包裹著的,隱隱散發出腐爛臭味的內臟和肌肉。
隨著它的動作,原本看起來也算人模人樣的高中生褪去外面的皮,變成瞭一隻褐紅色的怪物,它喉嚨裡低吼一聲,急速地向著副店長沖去。
“我靠什麼東西?!”
一樓瞬間爆出幾聲驚呼,一切發生的太快瞭。
如果是個正常的npc,這時候或許轉過頭,正好能和這怪物打個照面,但偏偏副店長是個聾子。
他置若罔聞地抬腿,繼續向前走。
眼看著身後的怪物將要撲在他身上,怪物的身形卻被什麼紅色的細線拉扯住瞭一樣,腳步頓住瞭。
也就是這一頓,鍋爐房附近反應過來的齊蟬陽等人終於追上瞭這怪物,合力將這怪物從樓梯上撤瞭下來。
副店長這時候才感覺到瞭樓梯的顫動,他轉過頭去,看到怪物和幫他將怪物制住的齊蟬陽等人。
老頭臉上表情像是驚瞭一下,隨後神色有些復雜,但他腳步不停,上瞭一樓後他走進房間……隨後帶著他的手電筒關上瞭門。
黑暗再次到來。
這老頭!
黑暗中的蠟像館顯然很危險,這老頭也是知道的。
剛才他開門的時候,門裡還透露出瞭燈光,顯然一樓房間裡的燈沒有壞。
雖然如此,他還是將手電筒帶瞭進去,然後關上門。
齊蟬陽他們仨還救瞭他,他就這麼將自己的救命恩人關在門外?
齊蟬陽和玩傢拉著的怪物眼前失去瞭副店長的身影後,立刻轉移瞭目標,向著齊蟬陽三人攻擊而去。
解方澄也終於趕到,這一次,他手裡的巨劍沒有留力,一劍揮出後,吼叫著的怪物應聲死亡。
黑暗中的蠟像們再次活躍起來。
它們畏懼著解方澄手中的劍,但為這一個個新鮮的血肉著迷,擁擠著,猶豫著想要上前。
“怎麼辦?直接去一樓把副店長揪出來,拿他的手電筒嗎?”齊蟬陽問。
而六個npc也在問。
“怎麼回事?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樣瞭!”
他們的視力是正常人類的視力,黑暗中發生的一切玩傢們能看清,他們看不清。
但他們有上一次的經歷。
在上一個存檔中,黑暗襲來後,不知道究竟是誰先動的手——他們覺得應該是自己這邊的那六個“打手”動的手。
跟他們一樣,這六個“npc”進瞭遊戲後也自己抱團,雖然套話的時候也會跟他們交流,但其他時候六人都自成一體。
在吃飯之前,他們就在商量著要不要找機會打碎蠟像……這些npc還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像什麼“全民副本”、“通關率”、“難度降低”之類的,顯然是想找機會直接搞一下看看情況。
上一次的存檔裡,他們也沒有機會去一樓搜索線索,因為一樓一直有兼職“npc”守著。
唯獨剛才副店長帶著三個兼職員工去瞭鍋爐房是固定發生的劇情,但這一次,後續跟上一次截然不同。
鐘聲敲響,燈光熄滅,黑暗中,蠟像們活瞭過來。
隨後自己這邊動手後,那邊蠟像都還沒攻擊過來,那三個兼職員工就攔瞭過來。
眾人交火後,周圍的蠟像也沖過來,無差別地攻擊起每一個人。
亂。
真的很混亂。
在黑暗中那一瞬間,他們六個玩傢有些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就那麼被強制離開瞭遊戲,有些人還能借著偶爾的火光隱約瞥見這瞬間都發生瞭什麼。
“異能nppc都是有異能的!”有人出來後興奮地說道。
這也正常,如果他們都是普通人,那麼在蠟像爆發的一瞬間,誰能抵抗住這些怪物的攻擊?隻能是這些異能npc瞭。
直到最後一個“玩傢”也離開遊戲。
他是最後一個死的,死之前,副店長打開瞭手電筒,照出瞭現場的畫面。
“太惡心瞭,一地的碎肉,大部分都是蠟像裡的內臟器官什麼的……那些打手npc,就跟咱們一起進遊戲的那六個死瞭一個,好像是被對面的一個兼職員工npc殺的。”
——這是上一個存檔發生的事情。
這些“玩傢”在上一個存檔中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線索,這一次存檔重來,他們也不著急。
畢竟不行就出瞭遊戲重置再進,多大點事兒。
隻是誰也沒想到,這一次的存檔跟上一次截然不同。
“這劇情變得也太多瞭吧?那幾個兼職npc跟咱們這邊的npc怎麼突然關系變好瞭?”有人皺眉思考。
“哎不管那些!反正這個存檔咱們得到的線索比上一個多!一會兒要是有危險,也先摸線索,死瞭再開嘛!”
六人這時候倒是壓低瞭聲音。
遊戲守則上有條款,禁止透露“遊戲存檔”這類的情況,避免npc知道他們是遊戲裡的npc,否則這些高智能ai可能會出現運行錯誤,帶來的後果由玩傢自己承擔。
這六個玩傢心裡,“帶來的後果”可能是遊戲頭盔損壞之類的。
這些智能npc真的知道瞭副本的真相,他們會是什麼反應,這一點倒是沒人好奇。
此時六人這麼商量著,努力辨認著黑暗中現在都發生瞭什麼。
一無所獲。
隻有瑩瑩綠光籠罩周圍。
解方澄劍都提起來瞭。
這些蠟像的智商都不算高,一個個的雖然知道危險,但還是想吃肉喝血,已經漸漸將眾人包圍起來,一眼看過去約摸有近一百多具。
“都砍瞭嗎?”解方澄問。
仉道安卻先看瞭一眼周圍那六個“玩傢”。
在這種環境下,連齊蟬陽這種知道解方澄實力的玩傢臉上都帶著緊張,但這六個“玩傢”仗著自己不會真正死亡,表情裡隻隱約有種興奮。
他們中不少人交頭接耳,一個個向著一樓張望,到這一刻還在想著如何獲得線索。
“死亡”對玩傢來說是可怕的事情,但這些玩傢上一次也經歷過死亡,卻完全不當回事兒,顯然,這個遊戲對他們來說隻是遊戲,或許他們連在遊戲中死亡的痛苦都不會有。
這種對他們沒有懲罰機制的遊戲,對真正的無限玩傢來講是很可怕的……因為沒人能預料到這些玩傢npc,他們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仉道安湊近解方澄,低頭說瞭兩句什麼。
解方澄一怔,看向他:“你認真的?”
“不賭一把,他們一旦有任何不滿足的地方,就一定會再次重開遊戲。”
不滿足的地方不僅限於“沒通關”、“沒活下來”這種大的目標,有些玩傢還會熱衷於開每一個“寶箱”,收集每一個“成就”……甚至他們是將玩傢們當成打手資源的,如果有人想著,這些“資源”不用完會不會可惜,因而故意在知道真相後重開遊戲,達成“沒有打手npc在場依舊通關副本”的成就,他們玩傢又要如何自救?
進瞭副本後仉道安就在觀察這六個“玩傢”,他也在思索,以前沒有任何一個玩傢通關過……這一點有些不對勁。
能夠退出重來的可存檔遊戲,再細微再精巧的設計,到最後都一定會有破解的方法。
而且這六個玩傢沒有什麼武力值,他們是不足以對抗蠟像的,因此這些人會努力保證遊客這方的打手們的生命。
前期人多看不出什麼,等到後期如果打手隻剩下一兩個,當打手太少時,這些“玩傢”的註意力放在他們身上,一旦遊客玩傢有任何生命危險,為瞭保證自己這方武力值充沛,他們一定會重開遊戲。
到最後,靠著無數次的存檔復活,隻要這個副本成功運行過,怎麼著也得有遊客玩傢通關過,不可能是無人通關狀態。
除非……在獲得真相之後,這六個玩傢npc還是不夠滿足。
【完美通關】,對於他們來講,達成一切他們想要的目標,他們才會覺得這是完美的。
解方澄提醒他:“真的存檔重來,我也未必能具有這一次的記憶。”
仉道安點瞭點頭:“但他們如果順利拿到真相,一旦有人覺得這個副本通關的太輕易不夠爽,再次重來……他們想做什麼我們就真的不得而知瞭。”
【滿足】這種事太私人化瞭,【完美通關】中的【完美】又含糊不全。
這個副本的兇險不在於蠟像館本身,而在於所有的通關條件,指向的都是六個陌生人類的個人感官。把通關的一切希望寄托到人類最不靠譜的情感上,這副本真的是號稱難度大降級的全民副本的水平嗎?
解方澄再看他一眼,沒說什麼,點瞭點頭。
“好。”
說罷,原本扛著劍,攔在蠟像最前面的解方澄突然轉過身,看向瞭身後的六個玩傢npc。
六個npc臉上的表情都帶著一點兒興奮和好奇,像是來到動物園觀看表演的觀眾,想要看一場讓人心潮澎湃的血腥表演。
蠟像是很惡心啦……但也很刺激!
願意來玩這個恐怖遊戲的當然都是追求感官刺激的,前面的解密無所謂,就這一場異能npc打鬥,就很值得反復觀賞瞭!快打啊!用他們的那些技能打起來啊!上一個存檔就打得挺好看嘛,雖然黑暗中也看不出什麼……但異能發出的火光啊電光啊什麼的,真的很有意思!
就在六個人懷著這樣的心情準備看戲的時候,被他們寄予眾望的,這些打手npc裡實力最強的那個突然轉過身,直直地看向瞭他們中的一個。
“李丘朗。”
名叫李丘朗的npc愣瞭一下,隨後有些不適應地“啊”瞭一聲。
這是他在現實生活中的名字,他給自己註冊的遊戲id不叫這個啊。這個遊戲怎麼回事?已經智能到npc都可以直接知道玩傢現實中的名字瞭嗎?
“怎麼……”
他剛要詢問,但話音未落,眼前這個打手npc已經沖到瞭他身邊,手中的巨劍高高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