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麥說這話真的是基本全靠本能瞭。
她並不知道準確的“魏淵不對勁”是哪裡不對勁,她也無法感知到危險,現在的她和大部分榮華的成員一樣,都很懶散,腦海中不停地回放著夢境裡的幸福生活,就算現在正在跟朋友們聊天,其實他們整個註意力還是不由自主地放在瞭夢境中。
晚上又要去祈禱瞭,今天會做一個什麼樣的美夢呢?
他們就像是已經有零件開始腐蝕的機器,表面上看不出外形的改變,實際上內部已經很難運轉開瞭。
隻是四次祈禱夢境而已,就能將他們腐蝕成這樣。
齊蟬陽隻進過一次夢境,現在看著魏淵他們的樣子,已經完全醒過神來瞭,他隻覺得毛骨悚然。
這個副本真的太可怕瞭,它沒有一眼看上去就恐怖的boss,甚至這個本的環境相當優越,吃穿不愁,npc和善。進入副本四天,沒有遇到任何危險,連天氣都很好。
不僅如此,每天固定的三項任務,這種“固定”也會給人帶來難以想象的按部就班的安定感。
齊蟬陽相信,剛進副本的時候,魏淵他們看到那個“歷史無人通關”,他們一定也十分警惕。
五級本的可怕性根本不用別人去說,大傢都是老玩傢瞭,心裡都很清楚。像魏淵這種心思細膩的,他不可能沒有發現夢境的危險。
可就算是這麼警惕,還是會進入設定好的陷阱。
齊蟬陽捫心自問,如果不是看到瞭魏淵的狀態,那今天晚上大傢去祈禱的時候,他會不會繼續沉迷夢境?
就算昨天他已經無數次地提醒過自己瞭,這夢肯定有問題,都不用證據,一看就知道不對勁。
但誰能忍心拒絕,在夢裡實現自己的遺憾?誰看到日思夜想都想見到的親人不會動容?大傢想要回到現世是為瞭什麼?不就是為瞭再次跟愛著的人團聚?夢中帶來的滿足感實在太容易攻破人的心理防線瞭。
這種副本……真的是全民副本的難度嗎?
普通玩傢來到這個本之後,又有多少人能掙脫夢境的誘惑呢?
想到這裡,齊蟬陽背後被冷汗打濕瞭。
他看著魏淵,小聲問身邊的仉道安:“那咱們晚上還去神殿祈禱嗎?”
雖說是必須要做的日常,不這麼做的話神力無法增長,當神力無法增長,要找到所有神子就會變得很困難,但進瞭神殿去祈禱,感覺會越來越危險,終有一日會沉溺在夢境中無法醒來。
仉道安掃視一圈。
“去。”說著,他像是冷笑瞭一聲,“一起去總比有人會偷偷去要強。”
偷偷去……
齊蟬陽本來想說怎麼可能,那兒很危險,但他掃視一周,昨天還信誓旦旦地“我們不會沉迷”的玩傢們這時候都隱約有些坐不住瞭,頻繁地抬頭看向墻壁上掛著的表。
他們在期待什麼不言而喻。
但都到這時候瞭,還有人嘴上在說:“夢境很危險,咱們今晚一定要早點出來。”
這是真的隻有嘴上在說,因為榮華的人基本已經喪失對危險的感知瞭。
像是睡著的人,腳燒著瞭都不會醒。
而無論他們怎麼想的,時間一點點地還是臨近到瞭傍晚,一行人吃完飯後陸陸續續向著神殿走去。
到瞭神殿後還有幾分鐘才會開始祈禱,仉道安先看向瞭墻壁。
墻上的燭臺原本有八個,兩邊各四個,此時左邊缺瞭一個燭臺,但還是有一根蠟燭簡陋地就放在瞭窗臺上。
果然。
今天發生的一切是仉道安計劃好的。
白天的時候他在城裡轉瞭轉,很快就發現瞭這座城市不對勁的地方。
太“幸福”瞭。
這裡“幸福”地像是虛假的童話,人人都努力工作,種田的種田,開店的開店,大傢沒有絲毫怨言,總是不停地贊美著神明,一個個都是神的狂熱信徒。
可是啟明城中普通居民的居住環境並不好,食不果腹的情況時有發生,哪怕無旱無災也經常會出現吃不飽飯的小孩在街上討飯吃的情景。
如果神真的存在,並且真的慈愛的話,他為什麼要讓自己的子民餓肚子?
可這不稱職的神卻收獲瞭大批的信徒,啟明城裡的每個人都是笑著的。
要說是被迫,那似乎也並不是。
他們每個人確實都很開心知足,而且轉瞭一圈之後,仉道安發現這座城中沒有老人。
他旁敲側擊的問過,被問的人反而很納悶。
“什麼是老人?”
仉道安補充說“上瞭年紀的就是老人”,被他詢問的居民隻是滿臉的淡然。
“啟明城中沒有年齡。”
這似乎又是一條可以解開的線索。
不僅如此,城裡的所有人,除瞭神侍外,基本財富值都差不多,大傢平等的一樣的窮,哪怕是街上開店的商販,無論生意火爆與否,沒有一傢看上去擁有超過別人的富足。
但要說這都是神的信仰在作祟,讓平等的理念灑遍整片大地,可城裡居住的居民卻還是都是人類。
人有七情六欲,有好有壞,就像早上仉道安殺的那個人渣一樣,他也不見得多信仰神明。
可既然人還是人,自然會有攀比、虛榮的心,究竟是為什麼這些人類的財富值會差不多呢?這簡直是無法想象的。
城裡充滿謎團,神明也同樣如此。
昨晚兩人在穹頂看到的壁畫上神明手裡缺的是什麼?進入的夢境是什麼?
一切都是未知,縱然是仉道安也無法輕易下結論。
他倒是隱約有個猜測,可是目前的猜測更傾向於猜,線索和證據太少,還得繼續試探。
不過今晚的話……
仉道安看瞭眼時間。
“解經理。”他問,“你能很快從夢境中脫身嗎?”
“能啊。”
“等你脫身之後,把我搬出神殿吧。”
解方澄怔瞭一下:“你覺得是蠟燭有問題?”
“對。七根蠟燭很足夠照亮整個神殿瞭,但神侍們哪怕沒有燭臺,還要再補一根蠟燭,這個行為很反常。”
他這麼說,解方澄還稍微猶豫瞭一下:“你這是以身犯險啊。”
蠟燭的作用他們都不清楚,不知道是燭光點燃才能進入夢境,還是燭光點燃之中才能離開夢境。
仉道安這是要拿自己做實驗瞭。
“這個副本沒有那麼簡單。”仉道安頓瞭頓,“這不是一個可以借助別人的幫助就能通關的副本。”
逃離夢境,說白瞭是要魏淵他們自己“醒”過來的。
一直沉迷進去的話哪怕出瞭副本心理也很成問題。
解方澄看看他,忍不住拍瞭下他的肩膀。
這小子嘴雖然毒,但人確實不賴嘛!
兩人說話間,時間再次來到瞭五點四十。
墻壁上的蠟燭驟然齊齊點燃,解方澄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閉上眼睛就進瞭自己的夢境。
這一次他先忍不住“咦”瞭一聲。
上一回一睜眼就在辦公室裡,這一次竟然換瞭個場景……他在餐廳裡,面前擺放著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解方澄夾瞭一口菜,發現味道和記憶中餐廳的味道一樣。
再一轉頭,身邊仉道安坐在那兒。
不僅坐在那兒,仉道安手裡又是厚厚一沓資料,見解方澄看他,仉道安沖他和善地一點頭,笑容真摯。
“還剩三頁我就做完瞭,也給你按照順序訂好瞭,你直接交上去就行。”
說罷,人扶瞭扶眼鏡:“菜夠吃嗎?我還點瞭幾份糖醋裡脊。”
非常瞭解他的喜好瞭。
解方澄心情那叫一個舒暢啊!
看看,什麼叫貼心!
這小子……必須要來地府!一定要給他拿下!!
有他在,哪怕一天工作二十個小時也不怕!!
解方澄這麼想著,再一轉頭。
——怎麼又是他老板啊!!
老板也很滿意。
“小解啊,你這個兄弟很棒,我看就讓他入職你們財務部吧,以後跟著你混。以後你倆搭配,幹活不累。”
雖然他說得是不賴……但用你說?
這一刻,解方澄又感覺到瞭出離的憤怒。
媽的,老板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可牛瞭,是不是還覺得這是送瞭自己一個人情?
你想得美啊!!
人要是想留下,不會自己考編制嗎??
人這腦子考編制那不是一考一個準?用你在這兒說啊!!
說白瞭以解方澄這社畜的本能,老板不管說什麼在他這兒都是錯的!誰啊到底,做個夢境都不會嗎??非一遍遍的給他看老板幹什麼??
就在這種憤怒中,解方澄再次睜開瞭雙眼。
這一次他早有準備,一邊睜眼一邊手都糊過去瞭,一下子抓到瞭在他鼻間上停著地幽靈似的東西。
剛抓到手的一瞬間,解方澄忍不住“我靠”瞭一聲。
滑。
像摸到瞭某種身體裡的液體,黏糊糊的又滑又惡心,搞得解方澄忍不住難忍地呲瞭一下牙,強忍住才沒把手裡的東西丟出去。
這玩意不好抓啊,解方澄反應絕對不算慢,但昨天也沒抓到它。
也是這玩意入手之後,解方澄才知道這是什麼。
“回夢魚……這玩意怎麼會在副本裡?而且這變化也太大瞭吧?”解方澄嘀咕。
回夢魚是冥河裡的一種生物,唯一的用處是可以進入人的記憶,將記憶重現出來。
以前經常被業務能力不太行的老崔他們部門的新人用來當輔助工具,相當於外掛瞭。現在有瞭“判瞭麼”,全自動投胎真不是吹的,下來之後幹瞭什麼自動填表,填完聯網到“投瞭麼”系統,系統都能自動給你出個“投胎建議”。因此現在回夢魚也沒那麼搶手瞭,有什麼爭議的地方才有可能用到它。
解方澄倒是對它還挺熟悉的。
清蒸悶煮後這魚雖然不能吃,但會散發出很鮮香的味道,他經常抓兩條當香氛。
隻是手裡這回夢魚顯然已經不是魚瞭,不知道是被系統改造過還是怎麼,竟然還有瞭能給別人造夢的實力。
這實力不是魘獸才有的嗎?搶活啊。
解方澄一邊心裡吐槽,一邊將這條好不容易抓到的改造版粘稠回夢魚敲暈,扔進兜裡。
隨後他看著身邊的仉道安,伸手先攬住他的肩膀,想要一把將他公主抱抱出神殿。
就在他伸出手後,眼睛一眨,他又進入瞭仉道安的夢裡。
……怎麼又是教室啊???
解方澄心裡吐槽。
仉道安到底對給他上課有多大的執念啊!
講臺上,仉道安已經站在瞭那兒。
隻是相比起上一次仉道安一直在講課,這一回他沒有說話,隻是看向瞭第一排坐著的人。
第一排正中間,“解方澄”穿著一身t恤牛仔褲,像個普通大學生似的坐在那兒,面前甚至還乖乖擺上瞭筆記本和鋼筆。
看起來很像……但不是。
仉道安的眼睛隱藏在鏡片後面,他突然開口:“第一排那個同學,起來回答我一個問題。”
飄在空中的解方澄本來都想快點離開去把他抱出去瞭,結果聽見仉教授這麼說,解方澄想出去的手又頓住瞭。
要不……聽完這個問題再出去?
解方澄是真的很好奇在仉道安心裡,他到底期待著自己做出什麼反應。
被他詢問的第一排的“解方澄”很驚訝的“啊”瞭一聲,隨後……
隨後他扭捏地站瞭起來,臉色通紅。
仉道安問:“我上節課講瞭什麼?”
被他提問的“解方澄”聲音柔柔弱弱的,看起來一掐就能哭似的。
“我……我不清楚……”
飄在空中的解方澄:??
哈??
講臺上的仉道安似乎笑瞭一聲。
“有趣。”
解方澄:?????
哈????
仉道安繼續說道:“果然是根據我目前心底想象的畫面及時塑造嗎?”
他說完,剛才還看上去要哭的柔弱“解方澄”突然畫風一變。
“解方澄”一拍桌子,聲音大的震耳欲聾:“你小子要死啊?敢提問我??”
空中的解方澄:……
解方澄:6。
仉道安這是完全掌握瞭他的夢,還能根據自己的心情隨意捏造他夢中的“解方澄”。
想讓夢裡的他是嬌弱小白花就是嬌弱小白花,想他是粗獷魯智深就是粗狂魯智深,非常的ai造人。
解方澄已經看不下去瞭。
出去吧出去吧,看著跟自己長得一樣的人一會兒嚶嚶一會兒哈哈的,多少有點兒不自在。
就在他這麼想著的時候,講臺上的仉道安突然很輕地嘆瞭口氣。
“但是非要在人的夢裡,塑造一個卑劣的贗品……”
嘭——
第一排還在大呼小叫的“解方澄”下一秒炸成瞭無數的碎片。
講臺上,仉道安臉上、衣服上都沾上瞭鮮紅的血液,屍塊淌在他腳下,一顆已經看不清是什麼樣子的頭顱咕嚕嚕停在他的腳邊。
他站在那兒,整個人在某一瞬間像是最惡的鬼。
仉道安將噴上瞭血液的眼鏡拿下來,慢條斯理的從空中變化出一張手帕,輕輕擦拭著眼鏡。
隨後他歪瞭下頭,眼睛不知道在看向什麼地方。
——“這麼不尊重人,是件很過分的事情啊。”
而隨著夢境中的“解方澄”炸屍,仉道安的夢境提前結束瞭。
他眼前一變,先看到瞭面前挨得有點近的臉。
解方澄正摟著他,做出一個要公主抱的姿勢,此時還沒有將他抱起,隻是面容古怪地看著他。
懷裡的仉道安一睜眼就看到這張臉,瞬間呼吸一滯。
……這也是夢嗎?
就在他剛要回過神時,敏銳的仉教授終於發現瞭不妥的地方。
解方澄古怪的表情,還有那難以置信的眼神……
仉道安再次看向解方澄。
“你……進我的夢瞭?”:,,